她睡得很沉,王九郎又刻意放轻了脚步,自然没有惊动旁人。
他站在chuáng边,听着她匀称绵长的呼吸声,不由笑了笑。
从前他只对她好,惯得她习以为常。今天突然多了一个人,他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反感,反而还主动搭话,以女子护食的心xing必然会觉得不舒服。
他坚信她刚才虽然落落大方,但一定是qiáng颜欢笑,无人时一定会哭鼻子。
没想到他想多了,小丫头一丁点都不在意他跟别的女子说话,真是气人。
“嗯哼。”chuáng小的小人儿翻了个身,嗓子里发出绵长的声音,显然是舒服极了。
王九郎更觉得气。
枉他担心她,心疼她,她竟然睡得这般香甜,真是个没良心的。
王九郎很想在她屁。股上狠狠打几巴掌作为惩罚,最终只低了头,亲了亲她的脸蛋,给她将被子盖好才离开。
本想借顾重华来激她,没想到反倒将他自己给气到了。也是到顾重华离开的时候了,他今晚表现的这般冷淡,她若是个头脑清醒的,明天自然会乖乖离开。若她不知好歹,他也不必给她留脸面了。
夜里的风chuī到身上凉凉的,王九郎看了看头上那一轮满月,眼前浮现出小丫头明亮的大眼睛,不由笑了。
顾重华准时起chuáng了,夏季天亮的早,可此刻还是微微亮。
她拎着小篮子带着丫鬟落雁朝湖边走去,清晨稀薄的雾混合着湖面上升起的水汽,让不远处那正在打拳的白色身影越发惊才飘逸。
她朝前走了几步,见离那人近了,就抿了抿唇,故意放大了声音:“落雁,你看前面那朵荷花苞,又大又白,等我去摘了,做了糕点给四妹妹,也不枉这段时间她照顾了我一场了。”
“小姐,您小心点,当心脚下。”
落雁的话刚落音,只得听“噗通”一声,顾重华跌入水中。
“啊!不好了,小姐落水了。”落雁神色焦急,跑到那白色身影后面大声求助:“九爷,我家小姐落水了,您赶紧想想办法救我们家小姐一命。”
虽然知道顾重华早上来是为了见王九郎,可她并不知道顾重华落水的打算,因此她的焦急是出于真心实意,半点都不曾掺假。这便是顾重华的谨慎之处了,她怕落雁会露出端倪,所以连平素这个最贴心的丫鬟都瞒了。
那人转过身来,朝顾重华落水的方向赶去。
原本紧紧抓着湖边青糙的顾重华两手一松,一面任由自己全部没入水中,一面轻轻扯开了身上的衣带。
冰凉的水冻得她牙关打颤,湖水漫过了她的头顶,铺天盖地灌进了她的喉咙,就在她意识模糊心生恐惧,担心自己是不是会死在这里的时候,有一双手托住了她的腰。
顾重华松了一口气,终于昏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在chuáng上,可睁开眼睛,并未看到王九郎关切的眼神,想象中嘘寒问暖的场景也并未出现,更没有顾重阳气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样子。
她看到的是简单的摆设,细棉布的帐幔。
眼前整洁却带了几分寒酸的屋舍将她惊呆了:“我这是在哪里?”
这不是她住的院子,也绝不是王九郎的屋舍。
顾重华盯着落雁问。
落雁忙走过来,十分体贴地引枕放在顾重华的后背:“小姐,这里是永定门客栈。”
顾重华的脸一下子变得雪白。
京城一共有七个城门,永定门京城最南边,是从南进京的要道。她之前去王家别院时,就是从永定门出的城。
而永定门客栈就在离永定门一炷香的时间,给外出的人送行的人都喜欢在这里撒酒送别,而没有来得及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的人也会在这里落脚。久而久之,永定门客栈便成了这附近最大的客栈。
她落入水中,衣衫半解,王九郎救了她,她于qíng于理都应该继续留在徽园修养才是,可现在却被丢在客栈……只能说明王九郎一丁点瓜葛都不想跟她沾上,救了她,抱了她,看了她的身子,竟然甩手就走!
这还是她印象中那个虽然冷漠却高傲又不失清贵的王九郎吗?
事qíng跟她预料中的一点都不一样,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小姐,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落雁见她怔怔地坐着,脸上似有不甘之色,不敢大声打扰她,只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我去请大夫过来给你瞧瞧?”
顾重华木木地,双手抓住了寝被:“我没事,你扶我起来,我们这就回家。”
她是注定要嫁给王九郎的,发生了这样事qíng,他想当做没发生一笔勾销,哪里有这么容易?她顾重华好歹是庆阳侯府的嫡女,含山公主的知己,蕊珠书院头号才女,他想不认账,也要问问她同不同意。
是他无qíng在先,也别怪她将事qíng闹大,到时候他骑虎难下,想不娶她也不行。
落雁见她脸色虽然不甚好看,但说话倒还有力气,就放下心来:“可吓死我了,小姐你不知道,当时你落了水,幸好王家的小厮在河边,幸好他也是个会水的,要不然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你说什么!”顾重华如遭雷击,瞪大了双目,一把抓住了落雁的胳膊:“你说是王家的小厮将我救上来的?”
“是啊。”落雁见她脸色不好,而忙握了她的手安慰道:“虽然是小厮救你上来的,可除了我与那小厮之外,只有瑞丰大叔知道此事,再没有旁人看见。王家家规森严,绝不会让这件事qíng泄露出去的。还有我们家四小姐可是抱真夫人的弟子,就是看在四小姐的面子上,王家也绝不会让你的闺誉有损的。”
清清白白地大小姐,被小厮碰了身子,不止是碰了,小姐整个衣衫都被水冲开,肚兜都掉落了大半。换做是谁,听到这个消息也会接受不了的。
顾重华的身子止不住地发起抖来,到了此刻她才恍然大悟,自己的那点子打算,早就被王九郎看穿了。他明明可以直接拒绝她,明明可以用其他委婉的方式提醒她,可他什么都没有做,只眼睁睁地看着她丢人。
不不不,若仅仅是袖手旁观还好,他竟然用下人羞rǔ她。
她以为王九郎只是冷清骄傲,却不料他竟然这么心狠。对她一个清清白白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做出这种事qíng,还将她丢到客栈来,就不怕她一个弱女子出什么意外吗?
怪不得那天他会跟顾重阳对琴,怪不得顾重阳会这般有恃无恐将王九郎视为己物,原来,原来王九郎早就被顾重阳迷得团团转了,他们早就一个鼻孔出气了,只有她蒙在鼓里一无所知被他们当猴耍。
顾重阳气得心中气血翻涌,两眼通红,眼泪怎么都止不住:“顾重阳!你抢走我的一切,毁了我的一切还耀武扬威地嘲讽我,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呐。”
她双手锤着被子,一面嚎啕大哭,一面咬牙切齿恨意滔天地唤着顾重阳的名字。
得知她一大早就离开了徽园,顾重阳稍稍有些诧异了一下,可更多的却是高兴。大姐姐终于走了,她就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跟九郎好好相处了。
只可惜的是,王九郎好像格外忙碌,总是见不到人影。顾重阳心里有些失落,却很快就抛到一边去,因为她也有事qíng要做。上一世柴惜月害了她,重生之后她可以不计较了,可之前在广济寺的那笔账,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放了鸽子,叫了顾泰来到王家别院来。
才不过半天功夫,阿敏就进来禀报道:“小姐,顾二管事来了。”
她口中的顾二管事就是顾泰来,自打来到顾重阳身边,顾泰来跟着顾重阳一起经历风风雨雨,等顾葳蕤继承爵位之后,顾重阳就让他跟着侯府大管事学管家,如今已经成为管事了。
“来的这么快?”顾重阳未语先笑:“快请顾二管事进来。”
顾泰来走了进来,身穿竹青jiāo领袍,又体面又威风,见到他的人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个稳重又不失机敏的大好青年。
顾泰来一进门就上来给顾重阳恭恭敬敬的行礼:“小姐,您这次让我来办什么事?”
他是人人巴结的二管事,可在顾重阳面前,却始终是从前那个顾泰来。
顾重阳就笑“是柴表小姐的事,你去查查她如今到底住在什么地方。”
“柴表小姐已经被柴太太与表少爷找回来了,如今他们一家三口就住在广济寺附近。”
顾重阳大吃一惊:“柴表小姐不是给人做了外室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是给人做了外室,柴表小姐刚回来的时候还来我们府上,请老夫人跟四夫人给她做主,据说那人是福王。”
顾泰来的个子比顾重阳高了一头,此刻站在顾重阳面前却微微弯了腰:“可我们老夫人说自己年纪大了,不管事,四夫人推托要安胎,柴表小姐与柴太太哭哭啼啼哀求了半天,最后只得走了。后来柴表小姐在广济寺后面买了一座单门独院的屋子,柴表小姐再也没说那人是福王。八成是福王给了封口费,她只能拿了钱吃这个哑巴亏了。”
柴惜月会是这么个结果顾重阳倒有些失落,本来想好好整一整柴惜月的,没想到她现在这么惨,她出手的yù。望都没有了。可她到底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柴惜月:“你再去查查柴家最近有什么事吧,不必亲自来告诉我了,再过几天我们也要回京城了。”
“是。”顾泰来躬了躬身,走到门口见阿纳双手抱胸笔直地站着,就着打招呼道:“天气这么热,怎么还站在庑廊底下?小姐也不是容不得人的,何不进去?”
阿纳原本毫无表qíng的脸上露出几分冷漠:“与你无关!”
顾泰来碰了钉子也不生气,只笑嘻嘻地从袖笼中拿出一个小盒来:“这是底下人送给我的飞镖,我平日用不到,不过是白白放在家里落灰生锈,阿纳若是看的上眼,就拿去使。”
阿纳把脸一转,看也不看他一眼:“无功不受禄,不敢收二管事的东西。”
“这东西我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给你用了也算体现了它的价值,再说了,你整日陪在小姐身边,保卫小姐的安全,怎么能是无功不受禄呢。”
顾泰来把盒子打开,送到阿纳面前道:“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飞镖呢,真是不知道怎么用。”
会功夫的人,都有几件趁手的兵器。阿纳从前在家的时候,用的便是飞镖,眼前的这个飞镖她一眼就知道不是凡品。
这不是一般的飞镖,飞镖都装在小盒子里,里面都是机关,遇到危险的时候,只要轻轻扣动机关飞镖就能发she出去,平时装在袖笼里,谁也不知道。
阿纳道:“这飞镖有机关,十分高明。”
见她没像从前那样冷着脸走开,顾泰来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成就感,故作夸张道:“竟然有机关吗?机关在哪里,我怎么不知道?”
阿纳指给他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机关。”越看她越觉得这飞镖盒做的jīng巧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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