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重阳闻言,不再说话,而是抬腿就朝外走,她必须要见母亲最后一面。
外面鹅毛大雪纷飞,顾重阳没有打伞,她越走越快,最后gān脆跑了起来。
绿芜拿着伞,在后面追,却不敢大喊大叫让她停下来。
外院的灵堂挂满了幡布,入目一片雪白,中间放着一口黑漆棺木。
顾重阳的脚步突然停下来,一步也迈不动了。她没能见母亲最后一面,母亲已经入殓了。
母亲的尸身就放在那口棺木里面,跟前世一模一样。咫尺天涯,天人永隔。
这一刻,顾重阳只觉得心痛如绞,眼泪“哗”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重阳,你来了。”四老爷哀痛地望着顾重阳,眼圈红红地道:“快,给你母亲磕个头。”
顾重阳却站着一动不动。
四老爷走上前来去拉顾重阳,顾重阳却一把推开他的手,恨恨地瞪着他:“母亲是怎么死的?”
四老爷闻言长叹一声,红红的眼圈一下子变得cháo湿:“我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连早饭都没有来得及用,先是去了吏部,接着去喝从前同僚的娶儿妇的喜酒。我还没有回来,就被人告知,你母亲去了。府里的下人说,你母亲突然间捂着心头大声呼痛,你二伯母派去请太医的人还没回来,她就撒手人寰了。”
四老爷蹲下来,搂着顾重阳,声声哽咽道:“你母亲身子一向康健,谁也没想到她居然有心疾,更没有想到她会突然bào毙,我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早知道如此,我今天说什么也不会出门。高官厚禄算什么?从此琼枝与我们爷俩天人永隔,再也不能相聚了……”
说到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
四老爷哭得伤心,身子微微颤抖,看着父亲头上的冒出的几根白发,顾重阳只觉得心酸不已。
她没有说话,眼泪却扑簌簌地朝下掉。
父亲说的没错,从此以后,她跟母亲就是天人永隔,再也不能相聚了。
她闭上眼睛,拳头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四老爷,四老爷。”父亲身边的小厮碧波突然跑了进来:“南京沈家舅老爷到了。”
“快请进来。”四老爷说着,站起来就朝外走。
顾重阳已经当先一步跑了出去,正看见四房管事林进孝引着几个风尘仆仆之人迎面走来。
为首的那个人正是她的舅舅沈玉成。
“舅舅!”顾重阳鼻子一酸,跑着叫着扑到来人怀中,哭着问道:“舅舅,你怎么现在才来!”
你若是早点来,母亲或许就不会死。
顾重阳搂着舅舅的腰,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沈玉成到京郊就听到胞妹去世的消息,登时觉得晴天霹雳,一路骑马赶到了庆阳侯府,见府里府外都是一片白茫茫,便知道消息无假,妹子是真的去了。
此刻外甥女扑在怀里哭得伤心,他哪里能忍得住,想着胞妹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外甥女才十岁以后便没了母亲教养,该是何等的可怜,两行热泪忍不住从他挂着霜花的脸上流了下来。
他颤抖的双手落在了顾重阳稚嫩的肩膀上:“囡囡,舅舅对不住你,舅舅来晚了。若是舅舅能来早一点,说不定还能见你母亲最后一面,送她最后一程,是舅舅的错。舅舅明知道她病了,居然没能早点来看她……”
跟着沈玉成前来的沈让、沈证也忍不住眼圈泛红,暗暗落泪。
“认之,琼枝临终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沈玉成擦gān眼泪问四老爷顾占茗道:“大夫有没有说,究竟是个什么症候?之前不是说不是肺痨吗?”
认之,是四老爷顾占茗的字。
原来,舅舅以为母亲是旧疾复发。
如果不是她学会了医术,恐怕她也会觉得母亲是旧疾复发吧。
什么肺痨,什么心疾,都是假的。
母亲身体好好的,什么病都没有。她不相信母亲是因为心疾而死,一定是有人害死了母亲。
虽然只有二伯母一个人在家,但是也不代表凶手就是她。相较于二伯母,大伯母跟老太太更有杀人的动机。她们完全可以在家里布置好,然后让母亲中招。
可是也不对啊,庆阳侯顾家十二月初七去潭拓寺上香是历年来的规矩,而大伯母与老太太事先并不知道舅舅要来京城,母亲要留在家里等候他而不去潭拓寺啊。
可不管怎么样,母亲的死都跟庆阳侯府的人逃不了关系。
上一世她懵懵懂懂的一无所知,让母亲白白丢失了xing命。这一次,她一定要把凶手揪出来,以命抵命,让母亲九泉之下能够闭眼。
顾重阳暗暗下定了决心。
“舅兄,琼枝之前的确不是肺痨。”四老爷眼圈红红的,人也十分憔悴,他看了顾重阳一眼,然后道:“这里人多口杂,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一个地方说话吧。”
沈玉成微微有些吃惊,然后道:“也好,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临走前,四老爷特别叮嘱:“重阳,你守着你母亲。这是你最后能陪你母亲的时光了。”
顾重阳点点头,跪在了灵堂前的蒲团上。
此刻,她固然心痛,但是却有着怨恨。
重生以来,她汲汲营营,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用尽一切方法,来保住母亲的健康,来延长母亲的元寿。
十一月初八,母亲躲了过去。她以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她以为她做到了,她以为母亲可以不用死了。
可没想到,才短短一个月,她才离开了母亲半天,母亲还是死了。
她实在不知道,老天爷让她重生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让她把前世的苦难悲伤重新经历过一次吗?
如果真是这样,她宁愿没有重生,宁愿没有回来。
可事实却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她已经重生了。
她必须振作起来,查明母亲死亡的真相,找到凶手,为母亲报仇。
第65章 。投缳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母亲身边服侍的人。她相信,母亲的死一定留下了蛛丝马迹。要找线索,母亲身边服侍的人就显得尤为重要。
特别是伍嬷嬷,是母亲身边第一人,是重中之重。
“绿芜,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qíng,为什么伍嬷嬷不来?”顾重阳道:“你去把伍嬷嬷叫过来,我有事qíng问她。”
“小姐。”绿芜哽咽道:“我怕您伤心没敢告诉您,伍嬷嬷也跟着夫人一起去了。”
顾重阳大惊失色,几乎是惊声叫了出来:“这不可能!”
伍嬷嬷与母亲固然是主仆qíng深,会生出以身殉主的想法,但也绝对不会这么做。
之前在泊头镇的时候,李杏chūn老大夫误诊母亲是肺痨,命不久矣,就将她托付给伍嬷嬷。伍嬷嬷当时含着泪跪在地上给母亲磕头,信誓旦旦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qíng形犹在眼前。
伍嬷嬷必定不是以身殉主,定然是有人动了手脚。她是被人害死的。
心思百转千回,顾重阳已经站了起来:“伍嬷嬷的尸身在哪里?”
“这……”绿芜犹豫了一下,然后道:“伍嬷嬷的尸身应该是在下人房里。”
“带我去!”
“小姐,伍嬷嬷是上吊死的,样子十分难看,你还是不要去看了吧。”绿芜小声劝道:“您的心意伍嬷嬷一定会知道的。”
她现在只想知道真相。母亲已经入殓,她没能见最后一面。她一定要看看伍嬷嬷究竟是不是投缳而死。
她怀疑伍嬷嬷是被人害死,然后伪装成上吊的样子的。
主意定了,顾重阳大步朝外走:“你若是害怕,那就不要去。”
绿芜赶紧跟上,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因为不是寿终正寝,又到了年下,四夫人停灵不过七天,就下了葬。
如今庆阳侯府的灵堂白幡悉数卸下,为了迎接新年重新挂上了姹紫嫣红的装饰,好像几天前的那一场丧事不存在一样。
只有顾重阳为母亲服丧还穿着一身的孝衣,在这偌大的庆阳侯府显得十分不合时宜。
舅老爷沈玉成也不好在顾家久待,他只能隔几天来看看顾重阳。
拉着顾重阳的手,他叹息了半天,到底没把那句要接顾重阳去沈家小住的话说出来。
“舅舅!”顾重阳送沈玉成到大门口,见左右无人,就道:“我母亲不是病死的,是有人害死了她。”
沈玉成大吃一惊,连忙蹲下来,压低声音道:“重阳,你这话是从哪里听到的?是谁告诉你的?”
“是谁告诉我的并不重要。”顾重阳眼中闪烁着坚韧的光芒:“重要的是,我不会让母亲白死的。舅舅,您要帮我。”
沈玉成听了长叹了一口气,爱怜地摸了摸顾重阳的头:“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舍不得你母亲,舅舅跟你一样也舍不得,只是你母亲她……”
沈玉成顿了顿,把眼中的涩意压了下去道:“你母亲的确是心疾,我去问了后来赶来的太医,他说了,的的确确是心疾bào毙。没有人害她,她是病死的。你以后乖乖听你父亲的话,不要听信别人的谣传,知道吗?”
“那不是谣传!”顾重阳反驳道:“母亲身体很好,不是心疾,舅舅,母亲之死不是心疾bào毙,而是人为,请你相信我。”
“你母亲为人和善,待人真诚,与你父亲伉俪qíng深,谁会害她呢?而且那天顾家的人都不在,只有一个二夫人在,她与你母亲无冤无仇,断断不会去害你母亲的。如果你母亲是被人害死的,顾家怎么可能这么平静?我已经查过了,一点线索都没有,只能证明你母亲的的确确是病死的。”
沈玉成压下去的眼泪,再一次涌了上来,他死死压制住内心的哀痛,柔声劝解道:“重阳,你母亲已经入土为安了,最重要的是,你要好好活着,明白吗?”
舅舅这个样子,分明是不相信自己了。
顾重阳突然有些心灰意冷,她闷闷地点点头:“我知道,舅舅,你不要担心我。”
舅舅这边是指望不上了,一则,他不相信母亲是被人害死的,二则他是沈家人,总不好天天在顾家。
追查凶手这件事qíng,她只能靠自己了。
送走了沈玉成,顾重阳就往回走。
经过荣冬院的时候,她的脚步不由顿了顿。
那天,她去看了伍嬷嬷的尸身,发现伍嬷嬷的确是上吊而亡的。
她实在想不通,伍嬷嬷怎么会投缳。
第二天,顾泰来带来的消息更令她吃惊,不仅伍嬷嬷,连母亲也是上吊而亡的。
这怎么可能?
她不信,一万个不相信。
她的脚步已经迈进了荣冬院,走进了母亲的起居室。
“四小姐。”邱嬷嬷地走了上来,十分殷勤道:“四老爷去了书房,不在家里。”
“我不找父亲,我就是来看看。”顾重阳道:“这里不用你服侍,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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