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来,钟婆与碧云现在何处?”
“在我师父原先当差的铺子的后院里住下。”顾泰来道:“因为没有得到您的指示,我没敢带进府里来。小姐,您看什么时候带她们进来。”
“你做的很好。”顾重阳道:“不必带她们进来,你好生安顿她们,我这几天找机会出去见她们一面。”
如果将人带进来,一定会被发觉。她如今只是个十岁的女童,没有自由,什么事qíng都不能做。
她甚至连出门都要跟长辈通禀一声。
母亲的那个铺子在琉璃厂大街上,跟宣北坊紧挨着。而沈家在京城的宅邸就在宣北坊宣武门大街大街旁。她只要说去见舅舅,绝对不会有人怀疑。
当天晚上,顾重阳亲领着一个食盒去了四老爷的书房。
求老太太让她出门,恐怕是不行的,只有求父亲了。
自打母亲过世之后,父亲因害怕睹物思人,就从荣冬院搬了出来,住进了外院的书房。
父亲刚刚去光禄寺当差,又是个兢兢业业的xing子,自然十分忙碌,不敢有片刻的松懈。顾重阳已经有五六天都没有跟父亲说过话了。
见顾重阳来了,四老爷身边的小厮青波立马跑进去报信,而碧波则接过顾重阳手中的食盒,引着她朝里走:“这书房的灯暗,不如内院亮堂,小姐当心脚下。”
“父亲这几天可还好,三餐吃的多不多?胃口如何?还跟前些天一样睡得很迟吗?任上的事qíng多不多?”
母亲已经不在了,只有父亲是她的至亲了。
碧波闻言脚步不由一顿,四夫人在世的时候,见了他也会关切地问四老爷的事qíng。没想到四小姐居然也会问,那语气神态跟四夫人十分像,根本不是十岁的小孩子,分明是个嘘寒问暖很懂事的大人。
他打起jīng神,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四老爷吃的不甚多,但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四老爷刚上任,又是刚刚过完新年,前任留下来的事qíng特别多,四老爷每天都要忙到深夜,虽然睡得晚,但因为白天劳累,倒也能一觉到天亮。”
顾重阳听了,心里稍感安慰:“我在内宅,很多事qíng顾虑不到,你在四老爷跟前要事事上心。”
说着,她把事先准备好的荷包递过去。
这令碧波更诧异了,他并不收,而是道:“照顾四老爷,是小的份内的事qíng,四老爷给小人的月例并不少了,怎么敢拿四小姐的钱?”
“你在四老爷跟前做事一直用心,我都看在眼里的。你虽有月例,但那是府里给的,是你的应得的,与我给的并不冲突。”顾重阳道:“你家中母亲一直卧病在chuáng,除了每天都要吃药之外,还要请个人专门照看,花钱的地方定然不少。我母亲活着的时候,不是也经常打赏你吗?我给你的,你就拿着吧,再推却,就不像了。”
“谢小姐赏赐。”碧波这才停下,把食盒放在一边,双手接过荷包。
十分轻,可用手一捻,却能感觉到里面有几张纸。定然是银票了。没想到四小姐第一次打赏他,出手就这么大方。母亲这个月的请大夫抓药的钱,又不愁了。
他把荷包装入怀中,拎起食盒,赶紧跟上顾重阳。
“母亲不在了,我只有父亲这一个亲人了,自然是时时刻刻惦记着父亲的。”顾重阳叹了一口气,好似不经意道:“只可惜,父亲公务繁忙,并不能天天与我见面。我在内院,想了解父亲的起居,也不甚容易,真是令人忧心。”
碧波这下子不仅诧异,更觉得怀中的荷包有些烫人。他知道,这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顾重阳就知道,碧波不是那么好收买的,当然,她也没想过要收买他。
“你放心,我并不是让你监视父亲。我只是担心父亲而已,要是有人对父亲不利,或者父亲有什么烦心的事qíng,你可一定要来跟我说。”
母亲被jian人所害,她不能不顾着父亲。
“小姐拳拳孝心,是人都能理解的。若是老爷有什么不顺的地方,我们做下人的也不好受,小姐能来开导一二,那就再好不过了。”
“嗯。”顾重阳松了一口气道:“你果然机敏,有你在父亲身边,我很放心。”
说话间就到了书房台阶下,两个人都十分默契地止住了话头,青波站在庑廊下道:“小姐,四老爷让您进去。”
顾重阳从碧波手中结果食盒,款步走了进去。
书房收拾的很是整洁,屋里有两个小厮在整理书籍,见顾重阳来了,四老爷挥挥手,让他们下去,然后就问道:“这么晚了,怎么来了?外面还冷着呢,也不穿厚点。”
“几日没见父亲,心里惦记的慌。”顾重阳见四老爷虽然神色疲倦,但气色还好,心就放了下来:“父亲这几天去光禄寺习不习惯?跟同僚们相处的怎么样?事qíng能不能应付过来?”
“你这孩子,果然长大了,都知道关心父亲了。”四老爷叹息一声道:“任上的事qíng都有旧例可循,并没有什么不能应付的。那些同僚也很好相处,我之前与他们并不曾有过龃龉,面子上倒也和气。我就是担心你,无人照顾。”
顾重阳心里一紧,上一世父亲就是怕无人照顾她,所以娶了葛碧莲进门。没想到葛碧莲进门之后,她陷入了水深火热的生活中。
“我自己会照顾自己!”顾重阳赶紧把食盒里的一个汤盅端出来放到四老爷的案前道:“这是我炖的野鸽汤,给父亲滋补身子的。您最近太累了,也该多补补。趁热,父亲快尝尝。”
“你有心了。”四老爷端起汤盅,喝了几口:“味道十分鲜美,是你熬的吗?”
“是的,本来怕不合父亲口味,既然父亲喜欢,那我以后多熬几回。”
“不必这么费事,熬汤也累人,让下人做就是了。”四老爷问:“对了,你今天来有什么事qíng吗?”
“在过几天chūn闱就要开考了,我明日想去看看两位表哥准备好了没有。”顾重阳道:“我知道父亲这里有几锭好墨,我想跟父亲要了,拿给两位表哥考试用。”
“这是多大的事,你值得你亲自跑一趟?”四老爷失笑道:“我马上让人找,找到了就给你送去。我这几天忙,不能去送你两位表哥,你带我跟你舅舅说一声。”
“那就多谢父亲了。”
“父女两个,说这些做什么。”四老爷站起来道:“外面夜深了,你先回去吧。让碧波帮你打着灯笼送你回去,路上当心。”
“是。”
出了书房的门,顾重阳就叹了一口气。母亲不在了,她跟父亲也不像从前那样亲密了。
不过,明天就能见到钟婆跟碧云了。她们一定会有母亲去世的线索的。
想到这里,顾重阳又觉得充满了信心,她觉得自己离真相不远了。
第69章 。线索(二)
第二天顾重阳起得很早,吃了早饭不做耽搁,她就让人套了马车朝宣北坊走去。
庆阳侯府所在的南居贤坊在京城东北方向,而沈家所在的宣北坊则在西南方向,她几乎是穿越了大半个京城。
她先去了沈家。
沈玉成出门去了,因为御用绣庄选拔比赛四月份就要开始了,他最近一直在为这件事qíng奔波。
只有两位表哥在家。
让表哥是舅舅的次子,今年十五岁,生的相貌堂堂。相较于大舅舅家的谦表哥,他的xing格更活泼外向一些。
见顾重阳来了,他很高兴,一边让人给顾重阳上茶拿点心,一边派人去请舅舅回家。
顾重阳拦住他道:“让表哥,我今天不是为了找舅舅来的。我这次来,是为了两位表哥而来。”
沈让挑了挑眉,笑着问道:“重阳表妹有什么事qíng要我帮你办?”
他看了一眼族兄沈证道:“有我跟证从兄两个人呢,保管把事qíng办的漂漂亮亮的。你是想去哪里玩吗?是想去广济寺还是想出去踏青?顾家规矩大,你肯定闷坏了。你把这衣裳换下来,扮成小厮,我跟证从兄掩护你,让你今天玩个够。”
那兴致勃勃的样子,哪里像是过几天就要参加科考的人。
顾重阳笑道:“让表哥,明明是你自己想出去玩吧?我这次来可不是找你们玩的。眼看着你们就要下场了,我就是想玩,也不敢耽误你们啊。”
被顾重阳揭了老底,沈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表妹,那你今天来是做什么来了?”
“你们要下场了,当天我不能来送。这是两块上好的徽墨,给你们考试时候用的,聊表我的心意。”顾重阳把徽墨jiāo给沈让道:“祝两位表哥笔定如意,金榜题名。”
沈让接过徽墨,赞不绝口道:“徽州的黑墨以色泽乌润、入纸不晕闻名,这几天好墨有钱都难买,表妹你可真是有心了,谢谢表妹。”
说完,他咂咂嘴,有些赧然道:“就怕我这次考不上,辜负了表妹这么好的墨。”
“表妹送这么好的墨,是希望让从弟更加有信心写出好文章的,可不是让你灰心丧气的。”沈证道:“让从弟快收了不自信的心思,有了这好墨锦上添花,你一定可以高中的。”
“哈哈。”沈让打着哈哈道:“希望如此。”
看来沈让对自己的水平还是有所了解的,前一世,沈让的确是名落孙山,没有高中。
墨送到了,顾重阳就提出告辞:“两位表哥该温习功课了,我就不打扰了。”
沈让本来想留,但听顾重阳这么说,反而不好意思留了。
顾重阳就笑:“让表哥,等你从考场出来,我三个月热孝也过了,到时候,带我去郊外放纸鸢。”
顾重阳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琉璃厂大街。
顾泰来已经在铺子门口等着她了。
“小姐,她们都在后院呢。我领您进去。”
顾重阳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跟着他穿过店铺朝里走。铺子里的伙计掌柜已经得到通知了,并未露出诧异的神色,而是各行其是。
顾重阳就赞赏地看了顾泰来一眼,他年岁虽然小,办事qíng却很是稳重。
小院不大,有正房三间,厢房两间。
一路走到正房门口,顾泰来站在门口道:“小姐,她们就在里面。”
“你跟绿芜在这里守着,谁也不许进来。”
顾重阳叮嘱了一句,就走了进去。
“四小姐!真的是您把我们赎回来的?”
钟婆与碧云很是激动,见到顾重阳就立马跪下给她磕头:“我以为今生今世再也不能回京城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机会再见小姐一面。”
她们的语气很激动,颇有劫后余生的沧桑。
母亲身边服侍的二十几个人,死的死,亡的亡,只剩下眼前这两个人了,顾重阳的心qíng也十分感慨。
“好了,你们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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