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青芷与绿芜却大惊失色,好像见了鬼一般望着自己,顾重阳刚要问怎么了,却见她两个双腿发软,噗通一声坐倒在地。
顾重阳转头去看伍嬷嬷。
伍嬷嬷更是满脸骇然地望着她,手里的茶盏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瓷裂声。
顾重阳满脸不解,难道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吗?
“嬷嬷!”青芷的声音有些尖锐:“四小姐这是怎么了?是……是不是撞鬼了?”
说话的功夫她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抓住了伍嬷嬷的胳膊。因为太过骇然,她手上不自觉用了很大的力气,抓得伍嬷嬷胳膊疼。
“嬷嬷,你们怎么了?”顾重阳一脸的迷茫,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分明还是那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哪里还有刚才的诡异?
青芷正要说话,伍嬷嬷却当先一步走到顾重阳身边,一把抓住了顾重阳的手,半是掩饰半是安慰:“没事,没事,四小姐大病了一场,如今刚刚好了,正应该好好歇歇才是,你什么都不要想。有嬷嬷在呢,小姐会没事的。”
伍嬷嬷眸中的疼惜,脸上的皱纹,鬓角的白发,还有石青色素罗衫子上的纹理,都是那么的清楚。
这到底怎么回事?自己到底是在哪里?
顾重阳心里有很多头绪,却总也抓不住。
这种感觉令她着急、害怕,忧心忡忡。
伍嬷嬷却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问她:“乖小姐,你头还疼不疼?嗓子gān不gān?想不想喝水?”
伍嬷嬷跟自己说话的声音像哄小孩子一样,可顾重阳此刻却顾不了这么多,脑中千思万绪的想法占据了她的思想,她只木然地摇摇头,片刻又点点头:“嬷嬷,我头不疼了,就是嗓子gān的厉害。您帮我倒杯茶水来。”
听她这样说,伍嬷嬷突然就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放心来的微笑道:“嬷嬷这就给小姐倒茶水。”
说着,伍嬷嬷果然亲自去桌子上倒了茶水过来,拿了勺子,要喂顾重阳。
顾重阳却双手接了过来,冲伍嬷嬷微微一笑,道了声“多谢”,然后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她的乖巧懂事令伍嬷嬷心中闪过一丝讶然,很快又压了下去。
待顾重阳喝完了水,伍嬷嬷又问顾重阳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还有哪里不舒服。
顾重阳说自己不饿,没有不舒服,就是有些累,想一个人休息一会。
伍嬷嬷这才吩咐青芷与绿芜将地上茶盏的碎片与茶叶打扫gān净,又亲自服侍顾重阳睡下,替她掖好了被角,看她进入了梦乡,才领着青芷、绿芜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
室内十分的安静,原本躺在chuáng上已经熟睡,呼吸绵长的顾重阳却倏然睁开了眼睛。
第6章 。撞鬼
映入眼帘的是一顶湖蓝色素绢帐子,像这样的素娟,公卿世家只会拿来赏给下人,绝不会拿来用。诗书之家嫌它没有底蕴,小门小户的人家又用不起。
因为容易清洗,很多驿馆客栈倒极喜欢用这种布料。
顾重阳坐起来,打量自己所处的居室。
不大的屋子,除了自己身下的炕之外,还放着一个宽衣架,一张桌子,桌子旁放着四个凳子,皆是槐木做的。
桌上黑漆托盘里,放着一个青花瓷的茶壶与三个同色的茶碗。原来应该是四个,刚才由于自己说了什么话,吓得伍嬷嬷打碎了一个。
靠墙的地方,放着一个半旧不新的素娟屏风,想来屏风那边遮挡的,必然是恭桶一类的物件了。
看来自己刚才猜得不错,这里的确是一间客栈。
顾重阳要下炕穿鞋,不由一怔。
她居然够不到地面,这炕怎么这么高大?
炕下放的那双绣花鞋,怎么那么小?还有自己的手与脚,都缩了很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重阳蹑手蹑脚地滑下了炕,穿鞋的时候,看到地面上铺着青石方砖,一束光透过糊着油纸的窗户照进来,她不由一愣。
一个大胆的念头就撞了进来,她在良乡田庄居住的时候,听庄子上那些佃户娘子说过,鬼魂是没有影子的。
她站起来,避开地上打扫的水渍,把手伸进了那一束光里。
白嫩的手还带着几分婴儿肥,在地上投下一个小小的手的影子。随着她手指伸开、攥起而如影随形地变化。
有影子!
顾重阳登时大喜过望,她不是鬼,她还活着!
刚才自己见到的,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并非鬼魂。
这样一来,伍嬷嬷的遮遮掩掩,青芷与绿芜眼中的惶恐不安就能解释得通了。
她回到了过去。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几岁?还有,她怎么会在客栈?
门口传来细细碎碎说话的声音,顾重阳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将耳朵贴在了门fèng上。
“……我眼花,看不清楚,青芷你赶紧念念。”
顾重阳顺着门fèng朝外看,见伍嬷嬷将一本书递给青芷,那书上赫然写着五个大字:万全玉匣记。
原来是送祟的本子,自己刚才那一通胡言乱语,伍嬷嬷恐怕以为自己冲撞了什么鬼神了吧。
刚才自己还担心怎么跟伍嬷嬷解释,现在看来,倒不必解释了。
青芷接了过来,翻了一会,方惊喜道:“有了。”
“小声点。”伍嬷嬷与绿芜同时呵斥她:“仔细吵嚷到了小姐。”
青芷这才压低了声音念道:“九月十九日,厄星下界。女子不喜此星,主夜多怪梦,日多胡言,不宜远行。用huáng纸牌位写“中央戊已土德星君”,灯五盏,正西祭之,大吉。”
伍嬷嬷闻言,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这下可找着了,可不就是说胡话吗?夫人也是连夜睡不安稳,白日还要担心小姐,好容易才眯了一会。”
“为着老太太要过生辰,老爷夫人赶路也太紧了些,这一路水路旱路马不停蹄的,出门的时候连huáng历也没有看。小姐病了,夫人也病倒了。”
绿芜喜不自禁道:“如今可好了,赶紧准备纸钱、灯盏,给夫人、小姐送祟吧。”
“这事qíng需得我亲自来。客栈里简陋,要什么都没有,少不得吩咐人去街上买。”伍嬷嬷对青芷、绿芜道:“好生看着小姐,我去去就回。炉子上煨着jī汤呢,等小姐醒了,喂小姐吃了才是,可不能偷懒。”
绿芜、青芷齐声应了,伍嬷嬷方走了。
听了刚才的一席话,顾重阳已经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方了。
如今是建兴四十年,今天是九月十九日,母亲还活着。上一世,母亲是十一月初八日bào毙的。
也就是说,离母亲过世,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
不,她不能让母亲死。
她重生了一回,无论如何也要改变上一世的悲剧才行。
她要治好母亲的病,她要去见母亲。
顾重阳毫不犹豫地打开门,坐在小凳上的绿芜立马站了起来,一脸的紧张:“小姐,您怎么下chuáng了?您刚好,需要静养。”
说着,她走上前来拉了顾重阳的手,一边牵着她往回走,一边道:“您是不是饿了?伍嬷嬷跟您炖了jī汤,青芷已经去端了,等一下就可以吃了。”
大病初愈,顾重阳根本没有胃口,她现在只想见到母亲。
“绿芜姐姐,我不想吃jī汤,我要去找母亲。”
“夫人身子不慡利,您昨晚上又闹了一夜,夫人好不容易才歇下了。”绿芜循循善诱道:“小姐,您要是想见夫人,等过一会夫人醒了,我让青芷去请了夫人来。如果知道您醒了,夫人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您要听话,不能让夫人忧心。”
说得好像自己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一样。
顾重阳如今虽然是个十岁的孩童,可骨子里毕竟已经是成年人的灵魂,绿芜这样拉着她的手,哄孩子一样哄她,令她十分不习惯。
她从绿芜手中挣开,转身就朝外走。
“小姐!”绿芜慌了神,忙追上来拦住了门:“小姐,大夫说您久病初愈,不能见风,你听话,快别出去。”
“我的病已经好了。”顾重阳对绿芜道:“我并不是胡闹。我若是不去,母亲恐怕会越病越厉害,说不定还会留下病根。我去给母亲看病,母亲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别拦着我。”
绿芜却置若罔闻地恳求道:“好小姐,您就乖乖听话吧。等伍嬷嬷回来了,您要怎样都行,现在我若是放您出去了,伍嬷嬷定然会责怪我的。”
“伍嬷嬷回来了,自然有我去跟她说。”顾重阳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让你担半分的gān系。”
绿芜却不相信:“小姐,伍嬷嬷很快就回来了。您就再等一会,好不好?”
说来说去,就是不让自己出去。而且顾重阳可以肯定,就算伍嬷嬷回来了,她也是不会同意自己出去的。
现在伍嬷嬷与青芷不在,自己不过是说服绿芜一个人就可以了,等伍嬷嬷回来了,自己要出门简直难上加难。
顾重阳气得杏眼圆睁,抿着嘴瞪着绿芜。
在她的bī视下,绿芜渐渐低垂了头,不敢与她对视。
顾重阳才十岁,可绿芜却已经十五岁了。要是硬来,自己肯定是闯不出去的,要智取才行。
两个人都不说话,只能听见顾重阳气咻咻的喘息声。
突然她脸上一喜,兴高采烈对着门口道:“伍嬷嬷,您终于回来了。”
绿芜忙转身,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趁着她转身的功夫,顾重阳一猫腰,从她旁边钻了出去。
绿芜脸色大变,冲着顾重阳的背影大喊:“小姐,快回来。”
顾重阳若是会听她的话,刚才就不会处心积虑跑出来了,她像没听见一样,头也不回朝前跑。
重重的脚步声回dàng在客栈的二楼。
她知道,母亲与父亲的屋舍,就在回廊的另外一头。
听到动静,母亲屋里的大丫鬟蘅芜开门出来看是什么事qíng,顾重阳已经跑到门口,一言不发横冲直撞地闯了进去。
母亲穿着半旧不新的碧色织暗花竹叶锦缎开领对襟褙子,倚在秋香色锦缎引枕上,因为顾重阳动静太大,母亲错愕地抬起头来。
当她看清来人是顾重阳,脸上就露出喜悦的笑容:“哎呦,我的小囡囡终于醒了。你怎么现在来了?头晕不晕?身上还难不难受?吃了东西不曾?”
小囡囡,小囡囡……只有母亲才会叫自己小囡囡。
那亲切的语气,宠溺的眼神,跟记忆里如出一辙。
母亲的样子,在从前的记忆里慢慢变得模糊,可她却永远记得母亲看她时的眼神,好像她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珠宝,母亲愿意用一切去守护。
就像此时此刻,她原本虚弱的脸庞,因见到自己而明亮起来。
“母亲!”顾重阳再也忍受不住,大哭着扑到了母亲的怀中。
“好了,小囡囡,母亲知道你不愿意喝药,知道最近一直把你拘在这客栈让你受委屈了。都是母亲不好,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了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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