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重阳心里就憋了一口气:“嬷嬷此言差矣,我事先并不知道您要来教我规矩,何来目无尊长一说。”
教引嬷嬷却并不听顾重阳解释,她拉着脸喝到:“我教过那么多小姐规矩,敢这样顶嘴的,你还是头一个。就凭着这一点,就该打手。”
顾重阳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给人治病需要靠一双手去号脉,去抓药,去制药,这手是不能有一丁点的闪失的。若是手被打坏了,她以后给人号脉的准确度就会大大降低,这如何使得。
她将手拢到袖子里,倔qiáng地抿着嘴,不愿意伸出来。
“女孩子家的手何其重要,写字算账做针线都靠着这一双手,别人家女孩子就算犯了错,也不过是抽打小腿,哪有像嬷嬷这样打人手的?”
“我说打手就打手。”教引嬷嬷把戒尺重重在桌子上敲了几下,震慑道:“不许犟嘴,把手伸出来,好教小姐得知,这头一课就叫做有错必罚。”
看着教引嬷嬷凶狠的样子,顾重阳心里了然,毁了她的手,这恐怕就是那老虔婆的目的。
“你放屁!”她冷笑道:“什么有错必罚?这恐怕叫下马威?又或者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吧?”
她的意思是讽刺教引嬷嬷收了钱不顾青红皂白故意想打她。
教引嬷嬷闻言,脸色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大胆!”苏嬷嬷呵斥道:“教引嬷嬷是老太太特意请来的教你规矩的,四小姐居然如此忤逆不敬,难道是想受家法吗?”
顾重阳霍然转头,忿忿不平地瞪着苏嬷嬷。
苏嬷嬷就冷笑道:“小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劝你还是乖乖领罚,否则你要吃的苦头还更多呢。”
教引嬷嬷也笑:“苏嬷嬷说得是,府上簪缨望族,对不听话的小姐就是应该动用家法,这才是世家豪门的做派。”
经过苏嬷嬷刚才的那一番呵斥,她算是弄明白了,这顾家不是让她教女孩儿,而是要她教训女孩儿呢!
“偷懒来迟,此一错;擅自妄为,是二错;目无尊长,是三错;身为女子,口出恶语,违背妇言,此四错。四错并罚,受戒二十下。”她毫不客气对着顾重阳道:“四小姐,伸手吧!”
什么四错并罚,这分明就是jī蛋里面挑骨头。
苏嬷嬷这个狗仗人势的恶奴刚才说得不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今天摆明了是老太太要教训她了,她就是规矩做的再好,也依然逃不掉受罚的命运。如果不乖乖受罚,她下一个受家法的人就是她。
打手虽然会影响她号脉,可家法却有可能会要她的命。
两害取其轻,她只能受这二十戒尺了。顾重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紧咬着牙,把手伸出去,放到面前的桌子上。
苏嬷嬷一阵得意:“老姐姐,休要手下留qíng,我们这个四小姐实在顽劣不堪,连我们老太太都拿她没办法,实在是不打不行啊。”
教引嬷嬷也忌恨顾重阳刚才的嘲讽,她冷笑一声,高高举起戒尺,暗暗用了力气,就准备打下去。
就在顾重阳以为自己在劫难逃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天籁般的声音:“苏嬷嬷,老太太叫您呢。”
众人一起转头,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珍珠,她的猝然出现,打断了教引嬷嬷的举动。
顾重阳赶紧把手收回来。
“我这就去。”没能亲眼看这小丫头片子挨打真是可惜,不过来日方长,日后有的是机会。
苏嬷嬷对教引嬷嬷道:“老姐姐继续,我去去就回。四小姐,你也赶紧把手放回去吧,长痛不如短痛,比起二夫人二小姐,你这区区二十戒尺算得了什么呢。”
珍珠却道:“苏嬷嬷,老太太说了,让四小姐也一起过去。”
“怎么回事?”苏嬷嬷不悦道:“教引嬷嬷正在教四小姐规矩呢,有什么事qíng比学规矩还要重要?你略等一会,等四小姐受了罚之后再去。”
珍珠闻言摇头道:“恐怕不行。”
苏嬷嬷听了,立马斜着眼睥睨着她,珍珠忙解释道:“我怎么敢阻拦嬷嬷教四小姐规矩,是有客人来了,点名要见我们四小姐。”
“是谁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来?”
是吕夫人,顾重阳有十分的把握。
果不其然,珍珠小声道:“是吕夫人,还说有重要的事qíng要见我们四小姐。嬷嬷,还是快去吧,老太太可等着呢。”
苏嬷嬷气的瞪着顾重阳,犹不死心。
顾重阳却哂然一笑:“苏嬷嬷,吕夫人可是蕊珠书院的女夫子,你阻拦我不要紧,可万一惹恼了吕夫人,让她怪罪顾家从而影响了吕夫人对大姐姐的看法,这罪名你担得起吗?”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立马让苏嬷嬷意识到事qíng的严重xing。老太太对大小姐进蕊珠书院的事qíng有多在意,她可是看在眼里的。若真得罪了吕夫人,她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苏嬷嬷暗暗骂了一声晦气,就道:“既然如此,还请四小姐跟我走一趟吧。俗话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来日方长,自然有你好好学规矩的时候。”
“对于我学规矩一事,嬷嬷如此上心,我真是受宠若惊呢。”顾重阳冷笑一声,就率先出了门,朝上房走去。
葛老夫人与大夫人正陪着吕夫人说话,顾重华也在,气氛还算热闹。
“……上一次在贵府我生了病,没能领略大小姐的琴技,他日有机会,一定要一饱耳福才是。”
大夫人忙道:“夫人若是愿意,何必还要他日,我看gān脆就今天吧,正好让夫人指点指点华姐儿的琴技。”
这话一出,顾重华的脸上就露出几分期待。
吕夫人推辞道:“众所周知,蕊珠书院的一众先生里,琴艺最好的是王九郎,他师从母亲抱真夫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的琴艺只是平平,如何能指点大小姐?”
“夫人何必客气……”葛老夫人正要继续说话,苏嬷嬷突然进来了:“老太太,夫人,吕夫人,四小姐来了。”
骤然被人打断,葛老夫人心里十分不悦,但因为有吕夫人在场,她脸上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可声音却冷冷的没有了刚才跟吕夫人说话时的热络:“让她进来吧。”
顾重华到底城府不够,原本跃跃yù试的神qíng立马被失望取代。
顾重阳走进来给众人见了礼,吕夫人就一把拉过她的手,温和道:“算算日子,我们也有一年没有见面了,你可长高了不少,俨然就是大姑娘了。你最近一切可都好吗?”
这短短的一句话,让顾重阳顿感心酸。自打母亲去世之后,还是头一回有人问她过的好不好。
她把眼眸中涩涩的泪意压下去,平声道:“多谢夫人记挂着,丧母之人,不祥之身,一切都还过得去。”
吕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安慰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四夫人过世已经一年多,你也该看开才是。所幸老夫人与大夫人都是疼爱晚辈之人,这也是你的福气。”
何止是福气,简直是天大的“福气”!顾重阳心里冷笑,脸上却一点不显:“夫人说的是,能托生在顾家,的确是我的福气。”
吕夫人与顾重阳轻声寒暄,顾重华不由紧紧攥住了衣裙。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四妹妹竟然跟吕夫人这么熟络了?为何她从前从未说过这件事qíng?还有,吕夫人今天是做什么来了,难道是给四妹妹送邀请函,请她参加蕊珠书院的入学考试吗?
这怎么可以?她堂堂顾家大小姐,昔日的庆阳侯千金,才艺双绝的才女,她还没有拿到邀请函,凭什么顾重阳要越过她去?
不、不、不。母亲说了,惠妃娘娘会帮自己留一个的,可那哪比得上蕊珠书院亲自送上门的价值重?
四妹妹明知道自己为蕊珠书院的事qíng准备了好几年,她在自己面前却一点口风都没有漏,可真是好深沉的心思。她真是小瞧了她。
顾重华越想越是懊恼,望着顾重阳的眼神更是十分的复杂。
心里不满的何止顾重华一个呢?大夫人与葛老夫人也觉得十分不快,刚才吕夫人对顾重华十分的冷淡,这会子对顾重阳却像长辈对晚辈般亲切和蔼,两相比较之下,她们心里更加不满了。
“不知夫人今天前来所谓何事?”葛老夫人道:“难道就是为了来看望我这个小孙女的吗?”
“当然不是。”吕夫人说着,轻轻皱了眉头道:“我今天来,是有事要请四小姐帮忙的。”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纷纷诧异。
葛老夫人更是直接道:“吕夫人,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你是蕊珠书院的女夫子,所教出来的弟子不是世家千金就是名门淑媛,嫁入高门成为当家主母者更是很多,你有了事qíng,能帮你忙的大有人在。我这个小孙女不过还是个小孩子,她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你的忙呢?”
“老夫人有所不知,眼下我的确有一桩为难事,别人都帮不了我,只有贵府四小姐或许可以帮我解开难题。”
说到这里,吕夫人脸上带了几分忧色:“半个月前,外子得了一种怪病,连请了好几个太医,外面有名气的郎中也请了不少,可总是不见好。算算日子,已经有将近七八天没有去吏部了,只能把公文带到家中。可这却不是长久之计啊,若一直这样下去,病qíng加重,岂不令人担忧。”
大夫人与葛老夫人对视一眼,大夫人忙道:“吕大人是吏部侍郎,国之栋梁,身体有恙确实令人担忧。不过太医院有不少太医手段高超,有回chūn之术,相信吕大人定能吉人天相,早日康复。”
葛老夫人也安慰道:“夫人也要放宽心的好,可不能急坏了,否则谁来照顾吕大人呢。”
“连换了好几个大夫,总是不见效,反而越来越严重,我如何能不心急?”吕夫人叹了口气,真诚道:“所以,我今日特意来请四小姐帮我这个忙。”
大夫人与葛老夫人更是愕然:“吕夫人,您莫不是在开玩笑,吕大人患病,四丫头能帮上什么忙,她又不是太医。”
“大夫人、老夫人,我怎么敢拿外子的身体开玩笑?今天我来这一趟就是特意邀请四小姐给外子看病的。四小姐虽然不是太医,医术却不遑多让,极其jīng湛,还请二位答应我这个请求,让四小姐帮我这个忙。”
吕夫人说着甚至站起来,冲大夫人与葛老夫人行礼。
“这如何使得?”大夫人慌忙将吕夫人托住:“夫人,您可折煞我们了。”
论公,吕夫人是吏部侍郎的夫人,二品的诰命,而大老爷夺爵之后,大夫人身上的诰命也被夺去了,如今只是个白身人,如何能受她的礼?
论私,吕夫人是长房蕤大少奶奶的娘家舅母,葛老夫人是长辈受她的礼还能说得过去,可大夫人是同辈,怎能受她这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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