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越看,他们便觉着越不对。解灵师在玉璧上刻下的线条虽繁复,却是条条相jiāo,连成一片可以容纳灵气在里面流动的封灵阵,而他所雕的真的只是字!独立的,不明其含意的字!
那字的笔画竟没有连到灵珠边缘,而是像雕刻装饰花纹一样完全独力,那他是要怎么点灵珠,怎么把灵气引到封灵阵里,怎么封住灵珠外的破口?
五位族长不由得越凑越近,细看着他下刀的手势,竟是流畅美妙得近乎于道,看着看着,自己的手也控制不住地跟着那节奏在空中晃动,一笔一笔地划出了奇异的文字。
明苍岫停刀的时候,他们已经意识不到这是在点灵大会上,他们要评判这灵璧解得好不好,而是沉浸在了他的刀法中,恨不得让他多刻几笔,自己好领悟出更多的东西。
明苍岫无奈地笑了笑:“可我已经刻完了,这两枚玄文等大会结束后我会在城外另寻地方讲解,各位请勿焦急。”一边安慰外人,边向他父亲传音:“父亲若是想学的话,飞升后可以向上界仙人们打听一个叫作文华宗的宗派,他们专门教导咱们这样的修士以文入道。”
只是文华宗在游戏里收人门槛低,本宗招人时却十分严格,父亲能否进去,也要看缘份了。
几位族长这才从他玄妙近道的雕工中清醒过来,遗憾地看着玉璧上孤零零的两个字,各自直起身子,重新端起点灵师的架子,等待着其他人雕刻完成封灵阵,好进行大会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点灵。
第94章 第七次救援
直到明苍岫解完了玉,五位族长才有心思去看别人的。可是先看过了他那先在本世界苦修多年,又与大千世界所学的雕版技艺相融合而成的雕工,抬高了标准,再看别人的,就算再好也被比出了瑕疵。
五人重新分散开,在场中分散观察,一一记录点灵师技术的优劣:苍溪方家的方明诚灵力凝得不稳,雕出的阵纹不够均匀;凌霜城谢氏的谢枯荣下刀太急,纹路太过凌厉,不够圆润;明家的明苍峦用刀略重,引灵纹刻得太深,给自己点灵眼伏下了困境;散修关烽的引灵阵阵尾稍偏,封锁灵气不够严密……
而他们偶尔有极为jīng彩的发挥,几位家主打算夸奖一二,脑中竟只有一个评价——接近明苍岫的刀法。
解灵这一步做到极致,也就是明苍岫那个样子了。就像登山,一个人已经站在了最高峰上,底下的人再努力,再提升,也只能是无限接近那人。甚至于拿他们自己多年练习臻至完美的刀法和明苍岫的相比,似乎也少了一分道韵。
四位家主心中的感叹,到了解灵璧这一环节结束,该由他们点评雕工时,都变成了对明苍岫毫不保留的夸奖。轮到其他人时,点评就相对简单许多,只挑出几乎需要改进的地方略加提点,能省的就全省了——他们还希望大会快点结束,早些学到玄文呢。
唯有明召仪这个做父亲的不能夸,反而要压一压他,只是雕工方面实在挑不出缺点,便指着那两枚玄文说:“不好生刻我明家相传的阵纹,反而标新立异,只求刀法好看,点灵时我且看你能不能收住灵气!”
明苍岫恭恭敬敬地听着,神色平静。明苍峦等人却死死盯着他,心思复杂,既希望他能成功,更希望他不能成功。
他所创的什么玄文雕法若成功了,做了家主之后,必定要在明家推广,他们身为明家弟子都能学到,还可以得到他的指点,这些好处谁也舍不得推出去。可他若真当了家主,这些人长辈竭力谋划,自己也拼命争取的家主之位就永远落不到自己头上了。
而方明诚和其他几位点灵师家的子弟被他比得几乎一无是处,简直要把明苍岫恨到骨子里了。听着明召仪的话心里才稍稍安慰点儿,低声非议着:“他是会弄些别人都不懂的新东西,可那跟点灵珠一样吗?那是把灵珠外面的玉壳打碎就行,点灵要的可是jīng细,就凭他那双手……”
是啊,他那双手不是废了吗?
诸位被他比得灰头土脸的点灵师心里顿时又生出了几分希望——就算他还能雕玉又怎么样,就算他学了“玄文”,开创新的解灵方法又怎么样,点灵这一步他们还有一争之力!
最后一名点灵师献上灵璧,由几位族长点评过后,便到了最重要的点灵环节。
这一步也是最能昭显点灵师技艺的一步。点灵时要把灵璧放在一种特殊珊瑚制成的盒子里,这种盒子对灵气极敏感,点灵那一霎那的灵气变动,就会引得其内部变色。哪怕是完全不懂点灵这一行的外人,只要看到珊瑚板上的颜色变化,就能知道这次点灵是否成功。
为了让观赛之人能清楚看到每一位点灵师的点灵技术,这一关并不是众人各拿一块碧珊瑚板在座位上完成,而是在众人目光焦点之中依次完成。
按照往年的惯例,明苍岫是第一个解好灵璧的,点灵自然也该他来。可苍溪方家与广乐白家家主却按住了他,含笑说道:“不成,方才看了你解灵璧,再看别人的便都觉和难以入眼,要是这回你点灵点得再那么好,这场大会还有什么看头?你且等等,让别人先试吧。”
几位族长也是同样的意思,明苍岫不好驳前辈的面子,见父亲也点了头,便躬身施礼,站在众人身后看别人点灵。
方明诚本就对明苍岫诸多不满,看见自己的父亲把他捧到这个地步,心里的郁气简直快要凝成实质,把他这个人都裹起来了。轮到他点灵时,他的心神始终难以完全集中,就在凝成灵气针点向玉壳的那一刻,他脑中还在想着大会前之前明苍岫弄碎灵璧,幻化出一株树困住他的样子。
他都习惯了那么用力弄碎玉壳,在点灵时也肯定会弄成那样子!
想到明苍岫在众人面前点碎灵璧,灵气狂飙四散的样子,他心里暗暗愉快了许多,嘴角微扬,指尖灵气针重重戳上了灵珠外层被削得薄薄的玉壳。
玉壳穿破,一道灵气汹涌而出,竟像他幻想中明苍岫该遇到的场面。他一时失神,等到想起引导收束灵气的时候,那张翠绿色珊瑚板的颜色已经消褪几分,变成了稍浅的鹦哥儿绿。
他的脸“唰”地变了色,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张珊瑚板,半晌才抬起头来,恨恨瞪了明苍岫一眼,指着他道:“你害我点灵失手,我且看你是什么下场!”
他父亲在旁边都呆愣住了,不知他是怎么恨上明苍岫的。醒过神来之后,他立刻挥袖叫人,吩咐道:“把这孽障给我拖下去,回去之后立刻送到棼山别苑禁闭!”
方明诚悲愤jiāo加地被人拖到场外,一双眼仍是死死盯着明苍岫,不死心地想看他最后怎么出丑。一名名点灵师上台刺破灵珠,明明只是瞬间的事,在他眼中时间却像是被无限拉长了,看得他无比焦虑。
而在他之后,也没人像他那样在比赛中恍神,甚至因为他的前车之覆,后面的人都格外聚jīng会神,发挥得比平素更好了几分。
尤其是明苍峦。
他解玉的手法虽然在文华宗传承的雕刻术衬托下显不出什么,点灵时却能凝成细如发丝的纤细灵丝,极稳定jīng准地刺破珠璧。刚刚从珠孔流出来的灵气便被他的真元包裹着引入雕成蟠龙的封灵阵线,承托着玉璧的碧珊瑚仍是一片浓翠,毫无变化。
做完这一切,他在几位族长的赞誉声中抬起眼,深深看了眼明苍岫,仿佛炫耀,又仿佛挑衅。明苍岫也看向他,就像他父亲,像一位真正的族长对族中子弟那样,温和而慈爱的对这位堂弟笑了笑。
明苍峦也哽着一口气离了场。后面的点灵师依次而行,一个个展露自己最高的水准,期待前辈大师们给他们点评和建议。明苍岫却似乎已经和他们不在一个层次,而是与几位前辈一般,站在了可以点评他们的超然位置上。
直到一位来自西荒的散修点灵师离去,众人最期待的时刻也终于到来。
明召仪对儿子点了点头,含笑说:“轮到你了,尽力而为,让为父看看你弄出的这神秘玄文效果如何吧。”
明苍岫应声而动,坐到点灵桌前,将自己解好的玉璧放在碧珊瑚板上。
他慢慢抬起右手,指尖凝起一道锐利又凝实的灵气,朝着灵珠上狠狠一点!那道灵气并不像普通解灵师凝出的那般细若发丝,甚至给人种狂bào的感觉,仿佛他不是在点灵眼,而是要破坏玉壳,将灵珠内的灵气完全释放出来一般!
玉壳碎裂的细细声音响起,响进了围在他身边的五名族长心中,也响进了台下所有观者心中。许多人不知不觉伸长脖颈,甚至站起身,将神识扩到极致,jiāo错着笼罩在那枚灵璧上。
灵珠被dòng穿,穿出的孔dòng甚至比方明诚的还要大,不少人都惊叹了一声,似乎已预见了他失败的下场。有些人不忍心地偏过头,有些人脸上悄然浮起笑容,但所有人的神识都没有偏离灵璧,都想看看那两个复杂又神秘的玄文究竟能有什么作用。
碎裂的玉壳落入灵珠内,碧中透白的珠壁上忽然涌现了一点细小的纯白灵液,眼看就要透出玉壳,化作灵气散到空中!
然而就在灵气将溢未溢的刹那,整片灵璧却忽然活了起来,其中一枚玄文伸展开来,化作淡huáng的泥土涌向刚刚点出的灵点,将其牢牢封住。整片玉石随之慢慢变得暗淡苍huáng,像是一枚从田里捡起的普通土块,静静躺在那枚碧珊瑚上。
“咦?”五名族长同时发出了这一声惊叹,场外无数观者也发出了同样的惊叹。明召仪当场拿起灵璧,将神识叹入其中仔细观察,脸上神qíng不断变幻,身边几名点灵大师也是同样的惊讶,连声劝他:“明兄别光看,试试可否引出灵气来!”
身边的人都在催促他快试,他却摇了摇头,握着那块泥土似的灵璧说道:“这块灵璧不用真元!不用灵气相引!”
随着他这句话说出,灵璧重新露出清润剔透的本相,一股灵液化作水流汩汩流出,却不像平常那样见风便化作灵气,而是始终维持着灵液的状态。
众人惊骇不已,急切地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明兄你是如何引导这灵气的?”
明召仪索xing将灵璧往身边的人手里一塞,又惊又喜地说:“你们自己试试,这灵璧根本不需要有真元引导,只要一动念……不,这已经不是灵璧,而是储灵的法器了!”
他拿到灵璧的一刻,神识就已经能和玉璧连相通,而玉璧上刻着的两个字也清清楚楚地浮在他脑海里。他本不认得那两个字,可看到它的一刻自然而然就知道了——那两个字一个是“堙”,一个是“导”。
“堙”已化作泥土封堵灵眼,而“导”就在他眼前如星子般闪动,引诱他碰触。他只稍稍动念,那个“堙”字便重新化作玄文,灵璧里的灵液却像是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随着他的心意流淌到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