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凌霄道长也多炼了几炉金丹,从万剑门少门主起每人一粒,预备着拼命时吃药qiáng提功力。
徐江苑站在高处巨石上,冷眼看着他们做准备,神qíng淡然,衣袂飘飘,山风chuī来就像是要随风隐入天地间一般。谢倚云一直注意着他,此时看到这般高高在上的仙人之姿更是心动不已,举步朝那处巨石走去,潇洒地朝他伸出手:“此处风大,徐道长小心脚下。还是在下扶你下来……”
正要飞身跃上石顶,一道似乎要将天地都刮黑的大风忽地从后面chuī来,徐江苑迎风而立,身形几乎卷入漫天飞砂走石中,影影绰绰地似存非存。谢倚云想拉他下来,却看不清、碰不着他,只能听见徐江苑的声音被灵气挟裹着落地,遍chuī入山下众人耳中:“那两人来了,依阵法站好!”
埋伏在最外圈的弟子立刻按六十四卦方位站好,结成了伏羲炼魔阵。为首的几人则是结酆都伏镇阵,谢倚云也只得匆匆赶回去走位,手在袖子里紧抓着照影真形器聚在原地等着那对魔头出现。
天压得更低,yīn云笼罩着他们头顶这一小片天空,风砂滚滚袭来,打得众人睁不开眼、抬不起头。黑风过后,那两个bī得他们日夜不安的魔头、妖道便自糙丛后缓步走来,脚下糙丛与衣料磨擦时发出沙沙的响动,就像用锉子磨在他们心上一般。
谢倚云失口道:“邵宗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容貌虽然没什么变化,可是从前那股让人一见就想把他弄到chuáng上的勾人魅力怎么消褪了?他惦记了这妖道这么久,他现在居然给人收服到了这一步,就是弄到手也没有从前的趣味了!
邵宗严一时没认出他来。实际上这位万大公子在他面前出现的时候并不多,也没像万门主那位姨娘一样只要背着人见了他就敢动手动脚。谢倚云一向自恃手段,喜欢像蜘蛛结网一样布书,要先挑起对方注意自己,再慢慢享受这些人自愿献上的感qíng和身体。
可惜到了邵道长这边……他就真的完全感受不到这种暗示。即便现在,面对着谢大公子那形诸于外的失态和紧盯他的灼热目光,他也仍然只当对方是恨自己让万剑门丢了面子,并不多想。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微笑道:“有劳阁下惦记,当初我被你们追杀,连饭都吃不上,哪儿会什么好脸色。如今日子过得好了,气色自然也好了。”
他这么不解风qíng,落在谢倚云眼里就是故意气他,故意显示自己跟晏寒江的关系,心口就像有刺扎着一样烦燥。他身边的同伴却没工夫理解这种感qíng,各自将袖子一抖,拿出照影真形器指向对面的两人,低声催促他:“怎么还不动手!”
谢倚云恨恨看了邵宗严一眼,也掏出万仙盟专用即冲照相机对准他们。各家带来的得意弟子也都被师长按着各买了一台,此时纷纷从外面站出来,无数黑dòngdòng的镜头对准一处,咔嚓声齐响,拍下两人依偎在一起的画面。
画纸飘落,邵宗严一眼看见画上满脸紧张僵硬的自己,“哎呀”一声,拍了拍脸颊,摆着手喊道:“重来重来,等我笑好看点。”
按键声不绝于耳,邵宗严终于摆出了个自己满意的笑容,身子略微朝晏寒江那边挪了挪,右手揽住他肩膀,悄然抬了抬脚尖。晏寒江便配合地搂住他的腰,脸朝那边侧了侧,照出来的片子上两人紧紧偎在一起,侧脸相抵,温馨甜腻得让人不忍心睁眼。
然而除了把他们俩整个摆造型的过程都照下来,让人能看出这是摆拍外,这摄影真形器根本毫无用处!
晏寒江一招手,挑了几张好看的照片塞给道长,自己扫视过那群人,淡淡问道:“你们还不认错吗?”
“我们凭什么认错?”于思归托着摄影真形器往前跨了一步,手里不停按着拍摄键,硬气地站在众人面前,“我们行得端坐得正,凭什么给那妖道认错!”
晏寒江右手负到身后,大袖一挥,冷然一笑:“因为大势在我,人心在我,道德标准在我。你们别再做梦了,这世道已经和当初你们诬陷邵宗严时不同了,在整个江湖乃至天下人眼中,你们只是害了人后心虚胆怯,只得抱成团等待我惩处的罪人。
“昨日之因,今日之果,你们也该到承受业报的时候了。”
他往前踏了一步,照相机的快门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雪花般的照片漫天飞散。洛水剑商经业偶一低头,忽然看到某张照片一角显露出了自己几名弟子的模样,可抬头一看那些人也仍在拍着照片,并无魂魄被制的感觉。而对面的魔头与妖道一个威胁他们、一个看着照片,更是半分异常都没显出来。
所以这摄影真形器……
他把法器从眼前拿开,绝望地说:“这真形器是骗人的,那个徐道士也是骗人的!”
于思归却是徐道长的坚定支持着,不耐烦地说:“闭嘴,你要降便降,别在这儿扰乱人心!”
人心,哪儿还有人心啊!全江湖都知道姓晏的魔头在给男人报仇,都觉得妖道从前是被人陷害,他们这些真正的苦主反而无处说理,天天像是被圈养的猪羊一样等着对方上门宰割。
真是风水轮流变,当初他们追杀妖道时也是以看他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为乐,现在却轮到自己……
他猛地抛下摄影真形器,朝晏寒江跑了几步,崩溃地高喊道:“我要投降,我认罪……”
一道响亮的撞击声自背后响起,他猛地回头看去,却是一柄短刀在地上骨碌碌地转动,应是有人从背后偷袭他,却被人挡下了。他脸色青灰,冷汗顿时潸然而下,瘫坐在地上,回头指着那些刚才还在同一阵营的人,嘶哑地骂道:“你们这群没人伦的混蛋!难道商某这些日子没为你们出钱出力,没把弟子叫来布阵?你们竟为了这点小事就想杀了我……”
他恨得牙根痒痒,膝行几步朝晏寒江大腿抱去:“多谢晏大师救我!大师,我愿追随你们拿下这群没天良的东西!”
大师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拉住邵宗严,指给他看眼前的这些人:“这群人就是这么自私、懦弱、冷酷无qíng,当初他们对你做这些事,以后也会对别人做那种事,并非是你有错、有负于他们,而是他们天生就是这种人。你现在还怕他们吗?还会有负罪感吗?”
邵宗严看着那些把自己的脸挡在照相机后,拼命按着快门的人,重重叹了口气:“我竟然一直把这些人当作正道领袖,把他们说的都当成江湖公义……再也不会了。”
在回到这个世界之前,他一直觉得对方人多势重,其qiáng盛之力不是自己一个野道士能触动的。可是有晏兄一步步陪他到这里,让他知道自己并无过错,不用在任何人面前低头。所以现而今他站在这片土地上,已经没有了从前的畏缩和自卑,他已能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地质问他们:“当初分明是你们的人要qiáng迫我,为何你们知道此事后,不思管好自己的妻妾子女,要把罪责推到我一个无辜的人身上?就因为你们势大,我没有武功、权势,就该为了你们的面子好看而被栽上污名吗?”
他的声音传得极远,在外面埋伏的各派弟子也听得清清楚楚,结合着街头巷尾盗印的检讨,蹲在外面的伏魔阵里,私底下也是议论不断。
然而此时再分辩对错已无意义,邵道长从包里拎出了斩运刀,遥指对方:“邵宗严在此,特来向诸位讨个公道!”
他身随语动,如同一只毫无份量的纸鸢般眨眼飞上高空,长刀不取xing命,却斩向那些人身上勾连的气运之线!
第一刀,斩向站在人群最当中的万剑门大公子谢倚云。
他脱手便把摄影真形器扔上去,磕到了斩运刀刃上。这法器不亏是花了气运买的,斩运刀砍上去竟毫无损伤,只是砍飞了几米运,落到一名埋伏在后的弟子身边,被他悄然收了起来。
那把刀不过稍稍一晃,再度劈了下去。刀尖先触到缠结在他身上的浓厚气运光茧,便丝丝缕缕地吸收起来,斩断一条条通往掌门之路,成为江湖耆宿的光辉未来。气运之丝越来越少,他的未来也越来越暗淡。谢倚云冥冥间感应到自己正在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连忙出剑拦开斩运刀。
旁边还有人出手相助,引走了那刀。刀尖连上另外一股气运,便也同样鲸吞蚕食起来,放过了谢倚云最后一丝可怜的气运。
他的身体虽未受伤,心里却恐慌不定,再想想旁边还在冷眼观战的晏寒江,那股不安感就越发沉重,咬咬牙从袖囊里掏出了凌霄道长炼制的金丹。
纵有什么副作用,也就是回去多找几个女人抒泄的事,总比在这里被那两人擒下,被迫写检讨、照照片,身败名裂得好!
他眼前一片血丝,嘶声道:“各位,把能用的手段都用上,咱们跟这两个魔头拼了!”
这么一掏,那几名和邵宗严缠斗着,同样因为气运流失而一阵阵心慌的人也想起了这药,掏出来便往嘴里塞。有的想到药xing亢烈,只啃掉了一半,有的则整颗塞进口中,当场便觉体内点起了一把火,烧得全身真气如同沸开的水,几乎要破体而出。
众人立刻运转内功,各执兵刃冲向邵宗严。唯有谢倚云因为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太qiáng,不敢再靠近他,索xing选了晏寒江做对手,高声呐喊着提剑冲去。
可是没跑几步,一股奇异的、令人恐惧的qiáng烈愉悦却直冲头顶,他的喊声突然发生转折,变成亢奋的尖叫,整个人都抽搐了起来,硬梆梆地倒在地上,身下衣摆已是湿了一大片。
外面那群弟子仍在按着快门,忠实记录下了场内每一分变化。邵宗严正在那群人当中游走,远远抽取他们的气运,斩断他们同样光辉美好的未来。忽然间,气运之线不用他动手便自动断掉,一条条飘向虚无之处,那些明亮的未来如玻璃般齐齐碎裂,只留下一条条暗色丝线伸向幽暗难辨之处。
他忙将灵气从眼周推开,用ròu眼观看周围,却见那些正与他对战的人已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不停粗声呻吟着,摇摆身体在地上做出不堪入目的姿势。
这是怎么了?他猛地想起那些人往嘴里塞药的模样,奔到一个记忆里只吃了半颗药的人身边,踩住他,掏出那半颗还带着牙印的金丹,拿指甲刮下一丝。
清甜浓烈,药xing发散极快,正是他们门中的“神仙方”。是哪位师兄……三师兄?四师兄?还是远在京城的大师兄也听说了他们的事?
邵宗严捻着药,神色温柔地站在那里沉思。
不只是他,连周围正结着伏魔阵的弟子们也不明所以,只是都慢慢放下摄影真形器,不想再记录师长们这副可怕的模样。
只在他们身后的山林一隅,有一名道士摸着药瓶腼腆地笑了笑,很快混入其他方士当中偷偷逃走了。
在他身后有两个人目送着他离开,一个很快便淡漠地收回目光;另一个则从袖子里摸出药瓶,从空中施施然步下,落到那群申吟翻滚的男人当中,将瓶子递给了邵宗严:“怎么早不来找我?你的正式员工福利,等筑基之后到办公室填表,分你一套高级员工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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