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池宴停了手,压低声音说:“行了,再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能好利落。大壮啊,你娘这病要想以后不犯就得好好调养,不能大意了。”
于大壮高兴得什么似的,要不是众人拦着,他都想给江池宴下跪了。
等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才想起来问:“咋、咋调养?”
“用山药和小米熬了粥,一天三顿地吃,凉的硬的不能吃,豆子这种会胀气的也不能吃。平日里注意保暖,水必须煮了再喝……”江池宴不厌其烦地说了些注意事项。
于大壮一一应了,又恭敬地问:“用不用吃什么药?”
江池宴摇了摇头,直截了当地说:“若我没看错的话,这病大多是饭后疼,平时倒不会有什么,整日里吃药反而不好,餐饭上注意些,饭后稍微走动走动,别冷着别累着就不会再疼了。”
于大壮信服地点点头,激动道:“您说得真对,我娘就是吃完饭疼,有时疼得她在chuáng上打滚,不吃又饿得受不住,唉!我恨不得疼得那个是我!”
江池宴对着他温和地笑笑,“倒是个孝顺孩子。”
于大壮知道他娘没事了,心qíng也放松下来。他对着屋里众人谢了一圈,然后讪讪地说:“这么晚了打扰你们怪不好意思的,也是我当时急糊涂了。那什么,我就先带我娘回去了。”
于大壮说着,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线绳老旧还有些油腻,显然是存了不少日子了。
他把钱递出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夫,我家里穷,这些诊金您别嫌少,等我娘好些了我再去山上挖芋头给您补上,您看成不?”
屋里众人看着那串被摩挲得闪着亮光的铜钱,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苏白生“扑哧”一笑,说道:“你看他像什么正经大夫?你能有胆子让他看病就是抬举他了,他还有什么脸要你的诊金?”
于大壮只觉得这声音好听,不由自主地循声看去,一下子呆住了。
江逸噌地挡到苏白生前面,挥着拳头对于大壮玩笑道:“再看,揍你哦!”
于大壮眼睛往江逸脸上移了移,又忍不住去看苏白生,愣愣地说:“神、神仙吗?”
江逸骄傲地说:“我小爹就是神仙,凡人不能多看!”
“小逸,休要胡言乱语!”江池宴严厉地说。
于大壮睁着大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喃喃地说:“我的老天爷耶,怪不得他们都叫你‘小神仙’,原来你们全家都是神仙呀,我今天可算是进了神仙窝了。”
众人看着他痴傻的样子,简直哭笑不得。
苏白生打了个哈欠,含糊地说:“行了,都散了吧,明天不是得做点心吗?”
江池宴点点头,对于大壮说:“今天晚了,你也别回去了,就让你娘在这里歇下吧,好些了再说。”
于大壮第一反应就是推辞,非亲非故的可不能占人家这个便宜。
不过,没等他把话说出口,老徐头就适时说道:“让客人去我住的那个屋吧!那边有炕,暖和,地方不大,正好适合他们娘俩住,我去后院跟娃子们一起更热闹。”
江池宴点点头,“这样也好。”如果把于大壮母子安排在他们屋里也确实不方便,不知道得惊动多少人跟他们换屋睡。
江逸接口道:“家里正好有山药和小米,我去熬些粥在灶上温着,于婆婆一醒就能吃上。”
江池宴点点头,江逸一溜烟地跑到厨房里忙活去了。苏云起跟在他身后,即使帮不上什么忙,也能陪着些。
这样一打岔,于大壮手里那些钱递也不是收也不是,推辞的话挂在嘴边上也不知道怎么往外说了。
大海给他把钱塞回怀里,小声道:“兄弟,别觉得不好意思,我家长辈心善,也不缺这些钱,留给大娘买些小米吃吧!”
于大壮犹豫了片刻,才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盘算着雪一化就去山上找山货,一定要找最好的报答人家。
第86章 开工喽
之后,江逸专门去了趟镇上,亲自和余文俊敲定了做枣糕的具体事宜。
离jiāo货还有半个月,江逸跟两个长辈商量过后,决定面糊由自家统一调,然后再分到各家上屉蒸。正好他们家这几个都有功夫在身,调出来的面糊不怕不粘稠。
这样一来既不用费心费时地一家家去教,又能最大限度地保证枣糕的质量。而且,农户们在蒸枣糕的同时也能把炕给烧了,家里一整天都是暖和的不说,还能挣到不少钱。
江chūn材把这个口风透出去之后,枣儿沟全村老少除了江逸一家谁都没睡好。大伙一大早就挤在江chūn材家门口,话里话外地表达自己想争取一个名额的愿望。
以往农闲的时候江chūn材也会去外边帮村里的壮丁们找些苦力做。但因为族里的压力,这机会往往都是留给江氏族人的,外姓人根本不抱什么希望。
这次却不一样,姓江的没觉得自己占什么优势,外姓村民也多了些底气。尽管不知道活计如何、工钱怎样,村民们仍然削尖的脑袋想要争取到。大伙心里都惴惴的,生怕江逸挑不上自家。
结果,这次江逸的做法又让大伙吃了一惊,因为他放出话来,这次不挑人,凡是想做的都有份,甚至包括那些住在江林旧宅的孤儿和老人们。
村民们彻底松了口气,一时间又惊又喜,为自己高兴,也为别人高兴。谁都不会去想如果活计平均分配了会不会自己挣得就少了,说实话,还真没人有这样的脑筋。
他们不会衡量付出与回报是否成正比,哪怕需要付出一天的时间去挣一个铜板,只要这一天是空余的,他们也会争着去做。虽然是一个铜板,对于这些靠天吃饭、没有任何额外收入的农民来说都弥足珍贵。
江chūn材把各家男人叫到家里,蜜糖加棍棒地敲打了一番,中心意思就是——如果以后还想跟着gān这次就认认真真踏踏实实的,以后少不了有好的营生;如果打算就做这么一锤子买卖,就尽管使心眼。
有针线坊的事qíng在前,大伙心里跟明镜似的,纷纷表了态。
实际上江逸也有些想法,如果这次的事qíng顺利,他就会筹备着开个“合作社”,把全村带动起来搞个合作式的大作坊,他出原料和本钱,村民出力气,彼此互惠互利。
枣儿沟的村民从来不缺胆识,不缺心志,不缺力气,他们只缺机会。
这天,是江家正式开始做枣糕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大海去开门的时候就已经有村民等在了外面。
人家也没敲门,就那样抄着手等着,头发、眉毛上都结了一层霜。
“这位大哥,可是有什么事?”大海赶紧问。
“没啥,就是问问面糊啥时候发下来,我让家里的婆娘提前烧上火。”村民不好意思地说。
大海顿时明白了,人家这是催工呢!他哪里好意思说,他家大嫂还窝在大哥怀里没起呢!
大海只得含糊着说:“我们这儿正收拾着,等着弄好了第一个跟你说。不然你进来坐?”
村民忙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待会儿再来,反正在家也是闲着没事做。”
大海把人送走,重新回了院子里,在苏云起门前转了好几圈,第一次有了把人喊起来的冲动。
苏云起听到外面的动静,穿好衣服出来,“有事?”
大海吞吞吐吐地把事qíng说了。
苏云起听完,淡淡地说:“原本是打算今天早些起的,可是昨晚睡得迟了,我就没叫他。”
大海赶紧说:“老大,你不用跟我解释,我就是……”
他还没说完,苏云起就转身回了屋。
大海在门外面红耳赤地站着,恨不得给自己俩耳光——日子过得太舒服,心大得快盛不下了,竟然连规矩都不顾了!
他听到苏云起在里面喊着江逸,江逸似乎闹了小脾气,苏云起又说了几句,然后听到江逸惊呼一声,嚷道:“我都给忘了!”
下一刻,大海就看到江逸衣衫不整地从房里跑出来,胡乱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就朝着后院的厨房跑去。
苏云起提着棉袄跟在后面,眉头皱得能夹得一只虫子。
大海忽然就笑了——这样的大嫂,又哪里会在意他们是不是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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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逸在厨房待了大半天,把调面糊的步骤演示了好几遍——当然是他说,大山动手。然后又在不同的灶上分别蒸了几块,让大伙看了看不同力度、不同火候做出来的不同效果。
一帮大男人学得无比认真,因为他们过一会儿要扮演先生的角色,到各家各户去教别人——虽然不用再教村民们怎样配料、怎样调面,但是火候的把握、屉下的水量多少、蒸的时间还得有一个统一的标准。为了到时候不丢人,谁不得拿出吃奶的劲儿学?
等到他们把配方背好,用各自调好的面糊蒸出一屉屉形状各异的枣糕时,几个大男人竟然抱在一起欢呼起来,简直比打了胜仗还兴奋。
江逸再次回到前院时,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正坐在耳房门口,于大壮在旁边蹲着去枣核。
江逸很快反应过来这人的身份,连忙过去打招呼:“于婆婆,您可是好些了?”
妇人闻言转过头,江逸顿时愣了一下——这哪里是婆婆啊!
妇人虽瘦,面目却慈和,皮肤带着几分病态却并无多少岁月的痕迹,与那头花白的发丝极为不符。昨天烛光暗,江逸没看清楚,没想到于婆婆竟显得如此年轻,也如此……好看。
于大壮在一旁简单说了江逸的身份,妇人从容地站起来,对江逸笑笑,礼貌地说:“连日来听我儿多次提起贵人,几次三番多亏了您出手相助,请受民妇一拜。”
江逸赶紧虚扶一把,嘴里说着:“举手之劳而已,这可使不得。您身子还没好利落,快坐下罢!”
妇人笑笑,也没再客气,安安静静地坐回原位。
江逸越发觉得她与平常村妇有所不同,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于大壮抖着箩筐里的枣子,问江逸:“江秀才,你看这核儿去得可行?”
江逸开玩笑地说:“这是哪个不懂事的,竟让客人gān活?你告诉我,我去说他们!还有,别‘秀才、秀才’地叫了,你是在笑话我没考上举人吗?叫我‘小逸’就成。”
“行,小逸就小逸,不过你可别拿着这点活说事,就可是我好不容易抢来的,你要再不让gān,我现在就背着我娘走!”于大壮瞪着眼说。
江逸斜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要走你自己走罢,婆婆留下,我家刚好缺个会做活理事的当家人。”
“可不行,我娘可不能让给你。”于大壮拉着他娘的手,一本正经地说。
于婆婆拍了拍他的脑门,嗔道:“傻小子,你还当你娘是宝贝了?扔大街上都没人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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