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老师在那里胡扯道:“有的,有小兔子啊,小狐狸啊什么的,平时躲在山上的dòng里面,没人了的时候才会偷偷地跑出来找吃的。它们吃到薯片啊卤蛋啊什么的是会生病的,所以你们千万不要乱扔东西。”
有女生认真地问道:“那红薯gān呢?它们可以吃吗?橘子呢?”
老师板着脸说道:“都不行。甜的东西和咸的东西对小动物都不好,吃了会生病,严重还会病死。所以你们什么都不能乱扔,知道吗?”
小女生被老师的话吓住,心想咸的和甜的都不能吃,小动物好可怜啊。但是最后还是乖乖地应了。
那之后一群熊孩子就被从笼子里放出来一样开始满场撒欢。有一部分男生大概是被老师之前说的话引起了兴趣,硬是拉着居铭丰去一起找兔子。
兔子当然是找不到的。居铭丰不知什么时候就溜了回来,然后找到了林舒。
此时林舒正抱着一瓶红茶饮料在那里对着山岗发呆。
这天不是节假日,游客并不算太多,却也并不少。作为知名风景区,这里的景色自然是不错的。虽然比起百多年前,也许多了很多人工雕琢,但是人工与自然相印照之间,却也有别样的风景。
沧海桑田之后,就连曾经俗气的普通屋宇,也变成了独具风格的历史与风景。
林舒坐在一个古旧的石墩上,明明只是在发呆,却意外地和周围的风景融入了一体。
居铭丰觉得,那也是因为林舒长得好看。不是每个人光坐在那里,就能成为别人的风景的。能做到这点,风姿,气质,格调……一样都不能少。
他走到林舒面前,叫道:“林舒!”
林舒便回过头来,微笑着看他。
居铭丰却是把手从背后伸出来,握着一把淡红色的野生jú花突然地递到了林舒的面前。
林舒愣了一愣,才接了过去。
他笑道:“你破坏自然环境。”
居铭丰说道:“没有,我研究过了,周围没有禁止采摘的牌子。也问过那边停车场的管理员,他说这种的都是野生的jú花,可以随便采,反正摘了之后没几天就会再生出一大丛。”
虽然这样说,林舒低头细细地观察了一遍手上的花束,发现居铭丰并不是随便采摘的。
野生的jú花生命力旺盛如同杂糙,往往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坚韧地生长。它的花朵偏小,并没有家养的名贵品种那样盛大夺目。因为没有屋檐或者屏障的保护,所以它往往经历过许多风chuī雨打,一丛野jú花之中,许多花朵都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伤痕,就仿佛有如战士的勋章。
而居铭丰送给林舒的这束花朵,明显经过了用心挑选,花瓣都完整而鲜润,花jīng也笔直挺拔,不见一点损伤。
这是一束运气很好的野jú花。
就像林舒一样。
他问道:“你不是和人一起去撵兔子了吗?怎么采了花回来?”
“什么撵兔子?”居铭丰有些不满于林舒的用词,“说得好像我真的是人嫌狗厌的小屁孩一样。”
然后才回答林舒的问题道:“他们玩得正兴奋呢。我回头就直接说是走散了,没人会在意的。我看到jú花长得漂亮,就想摘一束给你。我记得你挺喜欢jú花的香味的。”
林舒不喜欢香气太浓太甜的花,倒是挺喜欢野jú花,以前说是jú花的香气是一种苦香,特别提神醒脑,居铭丰就记了下来。
林舒拿着花发了一会儿呆,才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摘花?”
居铭丰迟疑了一下,才回答道:“……因为你心qíng不好不是吗?在车上的时候一直笑得很勉qiáng。”
林舒却是愣住,半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难道我真的笑得很勉qiáng?
后来两人一同坐在石墩上,林舒给居铭丰讲了他父母之间的故事。
“我很多时候都觉得我爸是给宠坏的……我奶奶在世的时候就特别宠我爸,后来我妈也宠他。宠到最后,我爸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那时我妈妈过世,我爸不是不伤心的。我没跟你说过吧……我妈刚过世那时候,我爸就闹过一次自杀……”
居铭丰惊愕地看着林舒。
林舒脸上带着冷笑,但那冷笑里面其实是浓浓的悲哀:“我那段时间真是快疯了。我妈出事之后,我觉得天都塌了,眼泪流着流着几乎都没感觉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哭还是不再哭。可是那时候他比我还没用。我爸竟然一直问我怎么办?”
“不过说句实话,我那时也没有很恨他。毕竟那之前他对我都还算好。我只以为他是太伤心了,所以才那么颓废。所以我那一段时间一直没去上学,一边和二叔一起处理我妈的后事,一边还要分心照顾他。”
居铭丰说道:“你爸可真是……”
“有时候简直不知道我是他爸还是他是我爸。”林舒这样说了一句,继续说道,“后来有一天回来,他突然就割腕自杀了。真是吓了我一跳。醒来之后我二叔差不多可以说气疯了,骂了他一顿狗血淋头,说他对不起我妈也对不起我。可是我爸就是任二叔打骂,什么也不说不做,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二叔也是没办法了。”
“我那时又难过又苦,就觉得一辈子吃过的苦头感受到的绝望都没有那一个月多……当然这念头其实挺傻的,但我那时没吃过多少苦,是真心这么觉得。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觉得妈妈过世,我爸一定比我还伤心,于是一直想尽办法照顾他,安慰他。”
后面的故事居铭丰其实是知道的。大约就是林锦华一个月后跟曾蓉结了婚,那女人还是抛夫弃女来嫁的林锦华。但是此时此刻,由林舒亲口说来,这一切却还要惊心动魄得多。
“但事实上,当时的我也是蠢。他的伤心从来都不是来自于对妈妈的感qíng……那女人后来一直来照顾他。我当时还以为她就是个好心的阿姨,谁知道这个‘好心的阿姨’会跟我爸有一腿呢?”
“结果那时候我才知道,我爸爱的根本不是我妈。他爱的就只有他自己而已,其他人都合该无止境地为他付出。他为我妈妈伤心到割腕,结果那女人照顾了他大半个月他就‘脱离了悲伤’……他的感qíng,太廉价。”
居铭丰握住他的手,说道:“都过去了。”
林舒摇了摇头,说道:“都过去了?不,很多事qíng其实还正要开始呢。你看着吧,很快曾蓉就该出现了。她对我爸也是真爱了……其实我倒是不怎么恨她,她也是个被男人迷得智商下线脑子出问题的可怜女人而已。她唯一还算好运的,就是她最后还活着,成功地脱离了我爸这个泥沼。”
居铭丰说道:“这次是你妈先脱离了。”
林舒笑了起来:“对,这是唯一我觉得可以庆幸的……其他人我也管不了那么多。”
然后他又说道:“可是就算我爸是这种人,但他给我买手机,买电脑,带我出去旅游。后来负债最严重的时候,他荒唐到想让我休学,却还会从钱包里抽出大半的现金给我,怕我衣食拮据。虽然后来他不知道是因为听信曾蓉的话还是只是为了转嫁压力,脾气越发bào躁,也说过不少难听的话。但我一直觉得,我爸对谁都很渣,包括对曹蓉,但是至少对我来说是不算太渣的——做法暂且不说。他甚至还试图把负债留给曾蓉,只给我留一笔现金……老实说,这做法真是把我都给惊呆了……曾蓉对我刻薄,却是从来没有一点对不起我爸的。有时候我觉得这些发生过的事qíng真像是报应。”
居铭丰沉默很久,才说道:“也许冥冥中有天意,这一切真的就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也说不定。”
林舒笑答道:“也许。”
之后秋游到尾声的时候,林舒就捧了那么一束淡红jú花坐上了回程的巴士。
上车之前也不是只有居铭丰采了花糙,不少女孩子和少数几个男生也都采了几朵花啊糙啊之类的东西,还有人采了狗尾巴糙编成小动物带回去的。
不过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自然不可能像成人一样细心和挑剔,所以采摘到的花朵多数都有些歪歪扭扭,或者哪里有残缺的,卖相都没有林舒手头上的好。
于是林舒手头上的这一束就显得特别显眼,不少女孩子直瞪瞪地看着花朵赤luǒluǒ地散发出我想要的信号,然后跟林舒闲扯。当然也有心大的,直接就说道:“哎呀林舒你采的花真好看,分我两朵吧!或者我用别的颜色的花跟你换。”
林舒便笑着回答道:“不行,这花我有用处,谁也不给。”
居铭丰听了,却是倚在车座椅背上,微微侧过脸去看了一眼林舒,然后看到了他脸上那显得极为柔和的笑容。
他心头砰地跳了一下。
女孩顿时有点不高兴,抱怨道:“小气!你有那么一大束,换给我两朵怎么了?”
林舒却摇摇头,说道:“不换就是不换,你说我小气我也是不换的。说什么都不换。”
和一个人换了之后就会有第二个人要换,第三个第四个也不在话下。居铭丰给他采的花束也不过是那么小小的一束,看起来虽然繁茂紧簇,但是真的送出去,说不定没两下就送完了。
林舒才不给呢。
何况他也不担心这些小孩子记仇。哪怕小女生说他小气,但是过了明天她说不定连自己说过这样的话这件事都忘得一gān二净——小孩子就是这样,易喜易悲,但不记仇。所以林舒跟他们相处的时候才显得轻松了许多。
而且对于林舒来说,这也并不是可以随便给出去的花束。居铭丰送过他很多束花,那时候的他可以把任何一束花随意地处置,而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此刻他却不想再那样做。
有些心qíng……在意识到的那一瞬间,是需要珍惜的。
小女生放弃之后,居铭丰回过头来,为林舒:“你打算那它做什么用?”拿来泡茶吗?
却见林舒对居铭丰笑了笑,说道:“带回家去送给我妈,就说……你送她的,好不好?”
居铭丰愣住。
然后半晌,他才意识到林舒这句话里面的意思。林舒要把这束野花带回家去,帮居铭丰讨他妈妈的欢喜。
这事儿说起来也许只是借花献佛的几句话,但是里面包含的那份心思却是十分难得。这世界上的恋人之中要是有一个人能够时时有这样的心,那另一方就不怎么需要担忧家庭纷争了。
居铭丰顿时笑了起来,一会儿就变得见眉不见眼,说道:“代我向妈问好。”
之后林舒捧着花束回了家。
他到家的时候,梁月华还没有回来。林舒想了想,就去找了一些手工课用剩下的薄纱纸,包成了外面卖的花束的形状。林舒包花束的手法当然没有花店的好,不过由于本身手还算巧,花束包得看上去还勉qiáng过得去。等梁月华回来的时候,他才拿了野花花束下楼跟自家妈妈说道:“妈,给你带了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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