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低沉富有磁xing的噪音从第一辆马车里传出,“给他。”
杨卓这才拿出四两银子递给那位官兵。
年轻些的官兵见到四颗小锭子,双眼一亮,看他们慡快,正准备再多要点。年纪大些的官兵扯了扯他的袖子,这护车的几人气势杀伐,不像普通护卫,还是适可而止为妙。
车队这才得以进城。
年轻官兵纳闷地对年纪大些的官兵说道:“陈叔,为什么拦着我?这些人明显是有钱人。”
陈叔看他一眼,眼神沉稳,“小子,多学着点。你看骑在马上的那几人无不腰背挺直,像是受过训练,他们能是普通人?”
年轻官兵后怕地缩了缩脖子,“那,他们不会再回来找我们的麻烦吧?”
“既然给了银子就是不想和我们计较,放心。下回长点眼吧。”陈叔道。
已走远的马车里,皇甫玉琛吩咐高风,“去查查双雀县的县令。”
“是。”
严格从车窗里打量街道,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qíng,“这——”皇甫玉琛告诉他双雀县有多百鸟齐鸣的盛况时,他下意识就以为双雀县一定是一座繁华的城镇,但街道两边破旧的房屋和楼阁以及路上稀疏的行人却告诉他并非如此。说得不客气些这就是一座破城。马车经过一个面摊时,他亲眼看见那面里只有清汤,连点油花都没有,老板面无表qíng地把面碗放在桌上,一句话也没有,客人也无声无息地拿起筷子吃面。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死气沉沉。只有从青石板砖的fèng隙里钻出的稀稀落落的几棵野糙才显出一丝丝生机。
从出发至今已有五六天,他们一共经过了三座城镇,另外二城虽然不像京城那么繁华,但白日里均熙熙攘攘,十分热闹。这是第一座如此破落的城镇。这明显不正常,双雀县被群山环绕,山中资源丰富,应该不难发展。
皇甫玉琛喜怒不形于色,叫来高云,沉声道:“查。”
“是。”
严格握住皇甫玉琛的手,“事出反常必有妖。”
皇甫玉琛颔首,“高风。”
高风很快驱马过来,“公子。”
“你和高云曾多次护送珠宝南下,可曾听闻这里有何异常?”皇甫玉琛问道。
高风道:“不曾听闻。长丰镖局护送珠宝,通常是经由水路,并未经过双雀县。一则,水路更快;二则,水面上的劫匪相对较少。”
“先安排住宿。”皇甫玉琛又道。
“是。”
一路上若是进城都由阿飞负责打前站,他很快返回,领着车队来到一家客栈前,解释道:“这是城里最好的一家客栈。”
严格和皇甫玉琛看着大堂里打瞌睡的掌柜和聚在一起闲聊的三四个伙计,默默无语。
江敢等人看皇甫玉琛心qíng不好,也不敢多言。
看到客人上门,掌柜和伙计面上也有喜色,但却不浓。
邓满德自去办理入住,并吩咐掌柜准备晚饭。
高风长了张大众脸,去跟伙计闲聊打探消息。只是伙计言语间多有躲闪,似乎讳莫如深,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打听到。
直到高云回来,众人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还是地形惹的事。一直以来,双雀县都比较繁华,但就在两年前,有一伙qiáng盗看中了城外三柱山的地形,占地为王,起外黑魔寨。恰逢两年前又换了一位怕事的县令沈县令。双雀县几乎被这帮土匪控制,他们十天半个月就下山收一次保护费,导致民不聊生,很快,热闹的双雀县变得死气沉沉。如今据说这帮土匪已壮大到一千多人,胆小的县令更是不敢反抗,只等三年任期一满就离开。不仅如此,他还积极敦促县民jiāo保护费,唯恐惹怒了那帮土匪。县令怂了,底下的官兵胆儿也大了,通过收取路费偶尔吃几顿ròu。
别说皇甫玉琛听完脸色铁青,光是严格就怒不可遏。有句俗话说得好,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光吃饭不gān事的官要来gān什么?
宋朝邦怒道:“这样的狗官必须严办!”
“粉,当然要办。”皇甫玉琛沉声一笑,“朕自登基尚无建设,就拿这县令开刀也不错。”
江敢道:“不知皇上有何打算?”
皇甫玉琛道:“杨护卫,你先安排人摸清楚那帮匪徒的底细。这位沈县令不是怕死吗?他想安然无事地离任没那么容易。都好好地想想,有什么办法能让这县令亲自上山剿匪,让他知道朝廷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他眼中的深沉让江敢和宋朝邦等人心底顿生敬畏。谁要是说新帝软弱可欺,他们一定抽他一个耳光子。
见他们谈完正事,严格才开口,“好了,吃饭,饭菜都快凉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事qíng。”
晚上,皇甫玉琛和严格一起躺在chuáng上,听着严格的呼吸变得平缓而绵长,他轻柔地在严格的唇上啄了啄,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披衣下chuáng,又细心地将被子掖好,走到桌前坐下,摆好纸张,拿出钢笔,思索片刻,奋笔疾书。
“双雀县——”
严格睁开眼,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唇角渐渐勾出一个温暖的狐度,这样的男人,对爱人体贴,对臣民有担当,居然被他得到了。或许,他能做的比他原本所计划的更多。
夜风从窗纸的fèng隙中chuī进来,烛火轻轻摇曳,皇甫玉琛的影子也跟着晃动。严格的意识逐渐模糊,随后沉沉睡去——
81章 鸟痴
严格刚睁开眼,皇甫玉琛就凑过来吻他的唇,“醒了?再不起来你会错过今日的安排。”
“什么安排?”严格端详他的脸色,摸了摸他的脸,怀疑他昨晚根本没睡。
皇甫玉琛亲了下他的手指,把衣服递给他,“百鸟齐鸣的盛况如今是难得一见了,但还是能见到的。听说县中有一鸟痴,本来是一富户,自县中百鸟消失,他花费毕生所有的钱财建立一园林,常年吸引各种鸟类前往。那里是县中唯一一处能见到百鸟齐鸣的地方。”
严格问,“你不用处理土匪寨的事qíng?”
皇甫玉琛轻松地道:“你以为带着文丞相和太傅是做什么的?他们会安排好的。”
严格没有拆穿他。先瞧瞧百鸟齐鸣也好,杨卓他们要摸清三柱山的qíng况应该没有这么快。
他勾住皇甫玉琛的脖子,“叭”地在他的嘴上亲了口,才笑眯眯地起chuáng。
皇甫玉琛见他心qíng好,自己的心qíng也变好了许多,打开房门吩咐下人把早餐端上来。
吃过早饭,严格、皇甫玉琛、严谨、江敢、宋太傅、高风和高云跟着邓满德出门。邓满德手中拿着一张简单的地图。至于宋如浩,仍然病着,短时间内恐怕都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
上午的双雀县比昨日稍微热闹了些,挑着担子进城买卖的乡民和孩童玩闹奔跑的身影总算为县城增添了几分人气。
“公子,夫人,就在前面。”
众人进入一条偏僻狭窄的小巷,在一扇朱红的大门停下,从墙内探出的绿色枝头轻轻摇晃,就像在打招呼。各种各样的鸟鸣声从门内传出,清脆悦耳,让人听了jīng神一振。
邓满德上前叩门,一位老者应声开门。
老者年约五十,一身文气,身形瘦削,但jīng神却很好,捋着灰白的胡须,打量众人。他的裤腿挽起,鞋上还沾着泥巴,刚才应该是在地里忙活。
“樊老丈,我们是慕名前来观鸟的,打扰了。”皇甫玉琛拦住刚拿出一锭五两银子的邓满德,递过一锭五十两的银子。
樊老丈坦然地伸手接过,打开门让他们进去,“既然你们给了,老丈我就收了。”
皇甫玉琛道:“老丈安心收下便是。听说老丈为了维护这片园林花费颇多,几乎是风餐露宿,值得敬佩。这些银两只是小小心意。”
樊老丈打量皇甫玉琛,颔首,“嗯,你这后生颇懂事理,将来必定成就非凡。”莫名地有几分世外高人的范儿。
严格暗笑,不知若是老丈得知被他赞扬的人是皇上会是何种反应。他拿出一百两的银票递给老丈,故意压皇甫玉琛一头。当然,真正的原因只因为他比皇甫玉琛有钱,有条件捐出更多。皇甫玉琛也有钱,但他的钱大多属于国家,而不归他私人所有。
“老丈,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要是其他人敢压皇上一头,死罪无疑。严格是唯一的例外。宋朝邦和江敢等人一路上见多了皇甫玉琛的纵容,早已麻木,眼皮都没动一下。
果然,皇甫玉琛只宠溺地看了一眼严格。
老丈看了眼严格,接过银票,:“你这后生,活泼,必然长寿。”
严格:“.......”
皇甫玉琛轻笑,捏捏他的后颈。
越往园林深处,厚重的树荫挡住太阳,温度略低,但鸟儿的鸣叫渐渐多了起来,有的低沉,有的高亢,有的粗犷,有的清脆,有的短促犹如鼓点,有的绵长宛如呼唤——和在一起就是一曲奇妙的乐章,耳朵享受到一场声间的盛宴,令人赞叹而感慨。仰首望去,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chūn泥。huáng鹂、杜鹃、大雁、红嘴蓝鹊、鹦鹉、白鸽、雨燕......或者黑色,或者huáng色,或者蓝色,或者独行,或者群舞,或者小巧,或者庞大的身躯在翠绿的树枝里穿梭,时隐时现。粗粗一望,进入他们眼帘的鸟儿至少有百余只。
不过,偶尔上方也会落下一坨鸟屎,大煞风景。
皇甫玉琛眼尖地瞥见一坨鸟粪往下坠,及时伸出胳膊挡在严格的头顶,不甚在意地接过邓满德递过来的手帕擦去袖子上的脏污。
严格笑得眉眼弯弯,偷偷伸手捏了捏皇甫玉琛的手,被他握住。
继续往前走,林木略微稀疏了些,眼前出现自从进入院门后的唯一一栋建筑——两间小木屋,被大片园林包围在中间。屋前一片空地,种着几畦碧绿的蔬菜。
老者将手指伸出嘴里,打了一声唿哨。树林里的鸟儿顿时都欢快地鸣叫起来,声音密集,此起彼伏,就像一首欢快的歌谣。树枝随之它们的飞舞而摇摆,哗啦作响,整个树林似乎都活了!好一番百鸟齐鸣的景象!
可以想见,若是黑魔寨的人没有在双雀县驻扎,双雀县将是何等的盛况!想到这里,严格和皇甫玉琛心底均是一阵遗憾,对黑魔寨更是深恶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