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任江城来了。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有桓昭、瘐涵、范瑶、十一娘、十三娘等人陪伴着,一行六七人翩然而来,笑语盈盈,娉娉袅袅,活色生香,神采飞扬。
“八娘。”任淑英见了任江城,便含泪迎上去,握住了她的手,一幅姐妹qíng深的模样。
“六姐姐。”任江城笑吟吟的看着她。
任淑英迅速往四周扫一扫,凑近任江城,小声告诉她,“八娘,你送我和六娘的衣饰我没有分给她,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回头再仔细告诉你原由。现在你暂且不提,好不好?六娘那个脾气你也知道,若你现在提了,她大吵大闹,丢人的是我,也是你。”
任江城眼中闪过诧异之色。
送给任淑英和任淑贞的衣饰?什么意思?
她似笑非笑看着任淑英,不点头,也不摇头,不置可否。
鼻中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任江城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想离任淑英远一点。
她这是用了什么香露么?浓郁馥烈的香气,很不寻常……
任淑贞本来是等着任江城这做妹妹的去向她行礼问好的,可任淑英一直缠着任江城不放,她等的不耐烦,便板着脸过来了,“八娘,你架子真大,我自从到了京城,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呢。”
任江城笑的从容,“六姐姐,你是想向我兴师问罪么?好,这里是瘐府的消夏宴,来客众多,贵女云集,你在这里向我发难,正合适。我向你保证,你今天便会名扬建康城的。”
“你……”任淑贞怒目瞪着她。
任江城淡漠又轻蔑的看了回去。
范瑶挽起任江城的胳臂,神色亲呢,“阿令,这两位是你的姐姐么?来跟我们引见引见。”桓昭等人也笑,“是啊,快给我们引见引见。”任江城从善如流,“四姐姐,六姐姐,我来向你们引见几位女郎,这位是我表姐,这位是我十一表姐,这位是我十三表姐,瘐九娘子你们在宣州之时是见过的,这位是瘐九娘子的表妹,桓九娘子。”
任淑贞眼睛一亮,忙道:“桓九娘子,是十三郎的妹妹么?”
“是。”任江城微笑。
“六娘子认得十三郎?”范瑶听任淑贞这么说话,心里奇怪,笑咪咪的问道。
“认得。”任淑贞脸一红,又是害羞又是得意,“方才还见过他呢。”
“我姐妹二人方才和桓郎君攀谈了几句。”任淑英笑的矜持。
桓昭和瘐涵同时现出惊讶之色。
任淑英和任淑贞笑得更得意了。
桓昭拉拉瘐涵,“哎,阿敏,我阿兄居然会和她们攀谈,这岂不是奇事一桩?”瘐涵眼珠转了转,“我怎么觉得这对她们不是好事呢?”桓昭嫣然,“阿敏,我也是这么想的呀。”表姐妹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不觉陶陶然。
刘氏被迫到范家赔过两次礼,道过两次歉,对范家和任江城已是怀恨在心,恨不得当众让任江城狠狠的丢个脸,她才趁心如意,高兴了。知道任淑英和任淑贞是住在杏花巷的,和任江城并不亲近,她便想趁机挑拨,把任江城和任淑英、任淑贞等人全叫到面前,含笑问道:“我隐约听说你们堂姐妹并不住在一起,是真的么?”任江城笑而不语,范瑶这做表姐的抢着替她说话,“我表妹是暂时在我家歇夏的啊。刘夫人您知道么,我家的风俗习惯,出嫁女每逢到了盛夏时节,都要回娘家住一阵子的。”瘐涵等人纷纷附和,“对,在娘家歇夏呢。”桓昭微笑,“刘夫人,这屋里太闷了,我想到园子里走走,您看可以么?”把话题岔开了。
刘氏笑道:“瞧我,虑事不周到,竟没想到这一层。”忙命人把她的女儿瘐五娘叫了来,命瘐五娘陪着桓昭、瘐涵等人到花园里散心。
瘐五娘便陪着桓昭等人出来了,任江城、任淑英、任淑贞自然也是一起。
到了花园,瘐清、瘐六娘等人也笑着过来问好。
任淑英和任淑贞在宣州时是见过瘐清的,这时见到她感觉简直是故人重逢,非常亲近,瘐清却根本看不上这两人,微笑敷衍应酬了两句,便不愿再和她俩说话了。
任淑英和任淑贞未免有些下气。
桓昭、瘐涵、范瑶那些人是只和任江城亲热,不大理会她俩的,现在好容易遇着一位旧jiāo,也是这样不冷不热的。唉,京城这些贵女,真不好打jiāo道啊。
因天气炎热,所以瘐家准备了游船、钓杆等,客人们可以乘着画舫到对岸采花,也可以坐在树荫下钓鱼,或是在水榭中抚琴、吟诗、作画,凭自己的爱好即可。
瘐清从前跟任江城并不亲热,今天和往常可不一样,一口一个“阿令”,好像她和任江城很熟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钟大家的教养见效了?”任江城心中稀奇。
瘐家为这次消夏盛会准备的很充份,有侍婢来回穿梭服侍,不管要什么,都会有人很快送过来的。
任江城耳目聪敏,觉得瘐家有个瘦瘦小小的婢女路过几回,总是眼巴巴的看着她,好像有话跟她说又不敢说的样子,不由蹙眉想了想。“婢女,看着可怜巴巴的,能有什么事啊?”她心中好奇,当这瘦小婢女又一次经过,又一次偷眼看她的时候,含笑冲那婢女招了招手。婢女大喜,颠儿颠儿的跑过来,满脸陪笑,“女郎有何吩咐?”任江城笑道:“我想喝杯清水,不要热的,也不要冰的,温温的最好。”那婢女忙不迭的答应,略微发huáng的面颊上闪着光芒,“是,奴这便去拿。”曲曲膝,飞一般的去了。
任江城又觉好笑,又觉可怜。
远远看着那婢女小心翼翼捧着托盘过来,她故意坐到水边钓鱼去了。
那婢女将托盘送到她面前,抬眼瞅了瞅,见附近没人,小声又急促的道:“八娘子,若是我家四娘子请您去看由中庆运来的奇花,您可一定不要去!那花有毒,人闻了会晕倒的!”任江城笑着从托盘上拿过水杯,“是温的吧?我不爱太热的,也不爱冰水。”这句话声音是正常的,和她平时说话一样,清脆悠扬。
接下来的话声音就压得很低,“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她也看出来了,这个小丫头告诉她这些冒着风险的。若是一个不小心被瘐清发觉了,瘐清不会放过她的。
瘐清正好冲这边走过来了。
“截饼。”那婢女来不及说别的,只吐出这两个字,便曲曲膝,离开了。
“截饼。”任江城有些莫名其妙。
“阿令在这里钓鱼么?”瘐清一脸亲切的笑。
任江城也笑,“有点烦闷了,想在水边坐坐,拿个钓杆其实是唬人的,我心不静,钓不上来鱼。”
一边敷衍着瘐清,任江城还在苦思冥想,“截饼?”电光火石间,她恍然大悟,“瘐清有回让个可怜巴巴的小丫头到五味巷传话,我瞧着她单薄可怜,正好家里有新炸出来的截饼,便命能红给她装了一袋子。唉,怪道我看这小丫头有些眼熟,原来我见过她。这个小丫头倒有良心,知道瘐清要算计我,冒险来提醒。”很是感慨。
感慨过后,任江城又想到:“事qíng过去之后,如果瘐清发现我只支使过她这一个丫头,会不会怀疑到她身上呢?我是多支使几个丫头分散瘐清的注意力,还是gān脆让阿敏出面替我把这丫头要走,省得她遭了瘐清的毒手?”想到小丫头那单薄的身子,怜悯之心顿生,觉得多支使几个丫头也不见得会去掉瘐清的疑心,保险起见,还是让瘐涵把这小丫头要走了吧。
瘐清一直在陪任江城聊天。
任江城偶尔回应她一两声,不怎么热qíng。
任淑贞独自过来了,言语中透着酸意,“瘐娘子和我一样也是在宣州认识的,可是你只喜欢我八妹妹,却不喜欢我。”瘐清不耐烦应酬她,可她毕竟和任江城是堂姐妹,不好怠慢了,便笑道:“我哪里不喜欢你了?六娘子请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胡椅。任淑贞喜悦的挨着她坐了,示威般的看着任江城。
任江城不过淡淡笑了笑。
除了任平生、任启之外,她对其余的任家人不感兴趣,刺史府的人她一个也不喜欢。像任淑贞这样硬要贴上来和她比较,只会让她心中厌烦。
瘐清打起jīng神陪任淑贞说了会儿话,后来实在吃不消了,满脸歉意的告辞了。
“瘐娘子今天是主人,那当然是很忙的。”任淑贞很善解人意的笑道。
瘐清勉qiáng笑了笑,逃之夭夭。
“哎,八娘,你看瘐娘子对我多好。”任淑贞推了任江城一把,笑吟吟的炫耀。
任江城耐心看着水面,没理她。
任淑贞被这个她看不起的妹妹冷落,恼了,瞅着附近没什么人,发狠道:“任八娘你别神气,你现在的这些早晚得落到我手里!我是六娘,你是八娘,凭什么你做妹妹的能越过我去?”
任江城转过头看了她两眼,连声冷笑。
早晚落到你手里?好,任淑贞,你这么眼气我,想跟我抢,那我就让你如愿以偿吧。
“你有本事今天一直跟着我。”任江城淡淡的道。
“跟着你又怎么了?当我不敢啊?”任淑贞的脾气根本经不起激,立即昂起脖子。
一位看着很机灵的瘐家侍婢捧着托盘来送冷饮和茶,已经越走越近了。
任江城扔下钓杆,发了脾气,“真没意思,我钓不上鱼,哎,如果有什么新鲜东西可以看便好了,活的当然好,不会动的也行……”
那侍婢眼珠转了转,记在心里。
她殷勤请问任江城和任淑贞要不要饮品,见两人都冲她摆手,便快步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有一位细眉长目的婢女满脸陪笑的过来请任江城去看花,“我家才从中庆运来的奇花,花大如盆,灿烂如雪,别提多好看了。八娘子若在这里坐的闷了,不妨去开开眼界。”任江城故意装出惊讶的样子,“真的花大如盆,灿烂如雪?”那婢女信誓旦旦,“真的。”任江城思忖片刻,小声问任淑贞,“哎,我和这婢女看花去,你敢不敢偷偷跟着我?”任淑贞恼怒挑眉,“我为什么不敢?”
任江城轻笑,“你可别太笨了,跟着跟着把我跟丢了啊。”
“我聪明着呢。”任淑贞不屑。
任江城笑了笑,站起身。
桓昭、范瑶等人远远瞧见任江城起身,都向她看过来。
任江城冷静的做了个手势。
她们便装作没看见,依旧和身边的人说说笑笑去了。
任江城随着那婢女走了。
任淑贞悄悄跟在她俩身后,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很幽静的地方。
这里四周空dàngdàng的,有一个不大的粉墙黛瓦房子,看起来像是专门用来养花的。
“我家四娘子在里面等您。”婢女殷勤的请任江城进去,她自己却不再抬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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