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梅英不敢接头花,这可是有钱也买不着的好东西,钟玉英靠着这头花得意了一个正月呢!田思思见状便把头花塞进她手里,拉着两弟弟走了,回头冲她喊:“别忘记我的事啊!”
钟梅英稀罕地把头花塞进棉袄袋子里,准备把头花送给姐姐,姐姐今年就要相看人家了,戴上这头花肯定会更漂亮的,找个好人家。钟梅英把头花藏好,看着田思思走远的背影,真漂亮啊!她一脸艳羡,但是却没有妒嫉。
钟梅英的爹钟善才是个吃苦耐劳的庄稼人,对孩子们的教育从小就是“不要眼热别人吃好穿好,想要过好日子得靠自己双手”,他嫡亲的兄弟钟良才(钟玉英的爹)那时日子过得好,他也没想着去贪兄弟的光,就是自己家吃糠咽菜都没想着要去兄弟家求助。
钟善才是个颇热心的人,不像他兄弟钟良才,只和有钱人家打jiāo道,钟善才是谁家有事他都会去帮忙,也因此,钟善才在月泉村的人缘颇好,土改时,本来以他和钟良才的关系,他也得被连带划成中农的,还是月泉村的村gān部主动给上面的工作队提出把他划成了贫下中农,钟善才一家才过上了太平日子。
所以,钟梅英虽然羡慕田思思的好衣服,但是她不会像钟玉英那样千方百计地想着骗拐田思思的东西,钟梅英匆匆地赶去哭囡河边,想着早点把衣服洗好,等回家把头花给姐姐戴上,就去村里帮田思思宣传她改名字的事qíng,拿了人家东西,可得帮人把活给gān好了,她可不是钟玉英那个白眼láng。
老樟树具体有多老月泉村的人谁也不知道,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说他小时候这棵老樟树就有这么大了,还说老樟树有灵,当初日本鬼子想要放火烧死这棵树,结果火刚点着就引来了一道天雷,把那个烧树的日本兵给劈死了,也把日本人给吓跑了。
不过老樟树却留下了个一人深的大dòng,本来大家都以为这棵老樟树活不长了,可是一年年过去,老樟树依然郁郁葱葱,枝叶反倒出落得越发昌盛,村里有什么事qíng都爱聚到老樟树下,就是学习毛主席语录也是在这棵树下学习的。
村里的小孩也爱来这儿玩,因为老樟树下有一块很大的坪,是村民晒谷、开会、放电影、做戏文等集体活动的地方,小孩子们玩耍也会选择这里,所以月泉村最热闹的地方非这里莫属了。
此时这里已经有聚了好些小孩,大大小小,大部分孩子的棉袄上都是补丁摞补丁,穿着单薄的裤子,有些孩子甚至只穿着一条单裤,鞋子也是单鞋,脚趾头都露了出来,只有极少数的几个孩子穿着新衣服,这几个孩子看起来是村里条件上等的人家了。
老樟树下的雪因为阳光不充足,雪还积着厚厚的一层,孩子们在雪地上玩得挺欢腾的,打雪仗、堆雪人,一个个都不怕冷,冬华骄傲地从袋子里掏出一大把pào仗,朝那些孩子扬了扬,喊道:“放pào仗了!”顿时把男孩子们吸引了过来,一个个眼馋地看着冬华手里红彤彤的pào仗。
冬华从袋子里又掏出了一支纸烟,用火柴点燃,便和那些孩子们一起放起了pào仗,当然点火的肯定是冬华和清华,其他孩子就是在边上看着,或是帮着把pào仗埋进雪里,看着点燃的pào仗把白色的雪炸得四处飞溅,一个个都开心地大叫起来。
田思思当然不会去玩这么幼稚的游戏,她看了一会儿,真心觉得没意思,冬华的pào仗就是家里一长串鞭pào上拆下来的,没有什么花样,哪像后世的烟花,品种多样,美不胜收。
“田招娣,你要和我们一起玩堆雪人吗?”一个穿得有些破烂的女孩怯怯地走上来问。
正百无聊赖的田思思闻声抬起了头,见不远处有五六个女孩,看着都和她差不多大,反正也没事可gān,堆雪人也不错,她便点了点头,问话的女孩眼睛瞬间亮了,刚才钟兰英怂恿她来问田招娣,她还以为会被田招娣骂呢,田招娣平时可不怎么待见她们这些富农中农的孩子,没想到今天田招娣竟然同意和她们玩了,真好!
女孩受宠若惊地领着田思思往她们那边走去,另外几个女孩讨好地朝田思思笑了笑,让了个最好的位置给她,这几个女孩都穿得破破烂烂,有一个女孩膝盖上破了个大dòng,大脚趾都露出来了,手上脸上都是冻疮,田思思看着都觉得冷。
她从衣袋里掏出了一把炒花生,是她出门时抓的,本想着玩的时候当零食吃,不过见到这么几个女孩,她觉得她们应该更需要,果然几个女孩见到田思思手上的花生,眼睛更亮了,露出渴望的光芒,她们几个在家里连饭都吃不饱,花生则是想都别想,就算有几颗也是家里男人吃的,她们这些女娃连摸都摸不到。
田思思把花生平均分给她们几个,笑眯眯地看着她们吃,花生本就不多,五六个人分也不过是一人三四颗罢了,几人小心地把壳剥了,虔诚地将粉红的花生仁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着,品尝着花生的香味,舍不得一口咽下去,“真好吃啊!”一个最小的女孩满足地谓叹。
田思思的心里有点涩,这些所谓中农富农家的孩子,其实哪里享过中农富农的福?虽然这个年代大家的生活水平都差不多,但是这些成分不好的孩子过得更加辛苦,他们不仅要忍受身体的饥寒,还得遭受其他人的排挤和白眼。
田思思老娘钟jú英以前也是地主崽子,钟jú英经常在田思思面前忆苦思甜,诉说她年轻时的心酸史,吃不饱受冷眼也罢了,最难受的是不管你本人多么出挑,只要头上顶了个地主成份的帽子,选妇女队长没你的份,成绩再好也不能上初中,嫁人也嫁不到好人家,来相看的不是鳏夫就是残疾,要不然就是年纪比你大一轮的老男人,。
也因此,她老娘就算是月泉村当时最出挑的姑娘,也一直相看不好人家,拖成了老姑娘,匆匆找了她渣爹嫁了,害得田思思从小就听惯了他们两人的争吵打架,对婚姻有了yīn影,导致她结婚两年不到就离了婚。
唉,田思思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老娘现在怎么样了?她会不会伤心?应该会一点吧,虽然她这个女儿不大争气,但好歹还是听话的,老娘应该会难受一阵的吧?田思思倒是没担心老娘的老年生活,和她渣爹离婚后一年不到,老娘就再嫁了,虽然没生孩子,但是她再嫁的男人挺不错,是个温文尔雅的大学老师,对田思思极好,男人的两个儿子也都是知识分子,对她老娘挺尊敬,想来老娘的晚年生活质量应该不会太差吧!
其他的女孩都把分得的花生吃完了,只有那个穿得最破烂的女孩吃了一粒后,就把剩下的花生藏进了上衣口袋里,见田思思看她,她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田思思也朝她笑了笑,这女孩大概是想把花生带回去给家人吃吧,真懂事!
第8章 此钟jú英非彼钟jú英
几个女孩互相做了介绍,她们都是钟姓人家,最大的叫钟兰英,12岁,穿得稍好一些,家里是中农,来叫她的是钟莲英,9
岁,富农,藏花生的是钟jú英,11岁,富农,这几个女孩都是堂姐妹,和钟玉英钟梅英她们也是没出五服的姐妹。
田思思诧异地看了几眼钟jú英,问道:“咱村里有几个叫钟jú英的?”
“没了啊,就只有jú英一个。”回答的是钟莲英,因为今天的田思思特别和善,她的胆子也大了一些。
“那你爹娘叫啥?”田思思直接问钟jú英,她问得很急切,把钟jú英吓了一跳,小声地答道:“我爹叫钟拾根,娘叫赵满秀。”
一样的名字,她外公外婆也是叫这个名字,可是为什么人都变了,这个钟jú英根本就不是她老娘,年纪相貌都对不上,而且村里也没另一个叫钟jú英的人了,田思思失望之极,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明白,老娘这一世不会再出现了。
“招娣,你怎么了?人不舒服吗?”钟jú英担心地看着脸色不好的田思思。
“没事,我挺好的,对了,我改名字了,以后你们叫我田思思,思念的思,记牢了啊!”田思思不再想老娘的问题,她向来是个乐天派,想不通的事qíng就不多想,过好当下才是最要紧的。
“田思思真好听,像是城里人的名字,和招娣,呃,思思你真配。”钟兰英夸个不停,其他的几个也很配合地点头,钟兰英看起来有点圆滑,很会讨好人,不过并不让人讨厌,她的眼睛很gān净,不像钟玉英的眼里全是算计。
田思思虽然不是个能gān人,但大概是因为从小没怎么享受过家庭温暖,她对于周围人的善恶十分敏感,谁想算计她,谁对她真心,田思思基本上都能感觉出来,她的这一天赋也让她没有什么好朋友,后世的社会太浮躁了,人与人之间很少会有真心,都带着算计,也因此田思思的通信录上虽然一大堆联系人,但是真心朋友却没有。
钟兰英她们的雪人才只堆了个身子,田思思起了童心,脱掉手套,任两只手套挂在脖子上,这手套是朱艾青织的,她特意织了根细细的带子,方便田思思不用手套时可以挂在脖子上,免得丢了,主要是因为田思思以前有过几次丢手套的黑历史。
“思思,你的手套真漂亮,是你姆妈织的吧?”钟莲英艳羡地看着田思思身上的衣服、雨鞋、绒线帽,这些东西她一件都穿不起,也不知道她这辈子能不能穿上了?
“嗯。”田思思点了点头,虽然她看不上这些土气的服饰,但不得不承认,在七十年代这一身可算是走在时尚前沿了,再加上她本人漂亮的相貌,真的像个洋娃娃一般,人见人爱。
田思思和她们一起滚了个小雪团给雪人做头,她们用木炭给雪人划上了眉毛、鼻子、眼睛、嘴巴,不一会儿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便出现了,几个女孩颇有成就感地看着自己创作的艺术品,田思思想了想,取下头上的绒线帽戴在了雪人头上,再把毛线手套也挂在了雪人身上。
田思思满意地看着变得灵动的雪人,拍了拍手,把手cha进袋里取暖,可惜没有手机,要不然就可以和雪人一起合影发到空间上了,前世的田思思可是个自拍控,无时无刻不想着照相。唉,真是可惜,看来还是得想办法挣钱买相机啊!也不知道现在相机多少钱一部,等小叔来吃中饭时问问他。
日头越来越猛,积雪化得更快了,不时有雪水从树上落下滴在身上,冷丝丝的,田思思打了好几个寒颤,七十年代的月泉村咋这么冷啊?后世可是连雪都不怎么下了。
她从雪人身上取了帽子和手套戴上,和钟兰英她们告辞,约好下次再一起玩,临走时她把身上剩下的花生都分给了她们,特意给钟jú英多分了些,虽然此钟jú英非彼钟jú英,但是田思思还是忍不住想照顾这个贫穷懂事的女孩。
田思思叫了两个弟弟回家吃中饭,两小家伙正玩得开心呢,当然不想回去,不过田思思眼一瞪,他们就乖乖地跟上来了,阿姐要是去爹爹那里告状,他们可要吃竹笋炒ròu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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