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山上的小屋只有孩子一个人住了。
他也哪儿都不去,因为无处可去。
他所到之处,都是这个样子,这个世界没有一个gān净的地方,还不如就在这儿待着,至少还熟悉。
过了段时间,据说山下村里来了赈灾的官兵,带着吃不完的粮食。他就偷偷下去看了一次,果然如此。虽然粮食分到每家每户手里没有多少,但是总算是摆脱了之前的那种日子,能勉qiáng果腹了。
山上能吃的东西基本都被他吃光了,打猎也猎不到什么。
终于孩子忍不住就下去偷东西吃。
他偷了好几次,都十分顺利没被抓到,渐渐的就放心大意起来。
毕竟再老成机灵,也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罢了。
所以有一天晚上他从村里一户人家翻墙出来,就被一群人围了起来。这些人怒气冲冲的看着他,那眼神恨不得食其血ròu。无数拳脚落在他的身上,他想自己可能要死了。
也许一开始他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所以现在老天要纠正这个错误了。
他额头的鲜血流下来模糊了双眼,绝望之中忽然看到人群让开了一个通道,一个穿着黑色长靴的男人走到他跟前。一把将他拎了起来。
他就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
那是个极为好看的男人,英武俊朗,气质不凡,站在这群粗陋的村民之间,宛如天神而降。
男人轻描淡写的吩咐手下补发粮食给这些村民,然后就说这件事自有军法处置,拎着孩子就走了。村民们根本不敢阻拦,况且有了粮食,谁还在乎那个不祥的野种。
男人的动作一点都不温柔,像拎着一个东西一样把那孩子拎了回去,扔在帐篷的地上。他居高临下的站着,垂眸问他:“你为什么要偷东西?”
他想也不想的回答:“我想活着。”
虽然他想要活着,但他这次可能要死了。毕竟一个窃贼,一旦被抓住都是会被打死的。何况是如今这荒芜的年头……
谁知那个男人却笑了,他轻描淡写的说:“那就活着吧。”
然后他弯下腰,低头看向孩子的眼,“你的眼睛很漂亮,就叫曜吧。和我姓,叫秦曜。”他似乎根本不是在征求意见,只是自顾自的决定一切。决定了他的名字,决定了把他留在身边,决定给他生存的权利。
只因为他说了一句,想要活下去。
他就让他活。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秦曜连一下子都不舍得把视线从顾彦的脸上挪开,虽然顾彦现在的模样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但他却依稀看到了过去那个人。从那双眼睛里,他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他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从始至终看着的都是一个人,从始至终爱着的都只是一个人。
只是他太蠢了,被皮相迷惑了双眼。
才没能早早的发现过来。
想起自己曾经对他做过的事,一次次的伤害,一次次的怀疑……秦曜宁可这一切都伤在他的身上。他连爱惜他都来不及,又怎么舍得伤害他呢?可他偏偏这样做了。
他不能原谅自己。
秦曜抓住顾彦的手,更深的没入自己的胸口,露出苍白的笑容,“我错了,你想怎么打我都可以……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第76章 选择
顾彦不敢置信的看着秦曜,他疯了吗?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会出现眼前这种状况。明明上一刻还在闭目待死,下一刻……秦曜就这样认输了?赢的莫名其妙,以至于他根本没有胜利的喜悦。
顾彦不傻,虽然一开始没能反应过来,但是到了现在,大约也猜到秦曜会如此做,是因为那个临时炸开保护他的玉佩了。
玉佩的白光绕了一圈后毫无阻碍的没入他的身体,仿佛本身就是他魂魄的一部分一般,那细小的一缕东西迅速淹没在他的身体里消失无踪……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但顾彦偏偏察觉到了不安。
他很久很久不知道什么叫做不安了,而现在他却感到不安和烦躁。
就算死,也不过是他预料中的一种可能罢了,他没有多少意外,但眼前的一切却完全脱离了掌控。
顾彦并不认为这是一场误会,他乃高等魔将,魔体qiáng大到排斥一切外物,能轻易融入他身体的东西,必然是和他有关联的,也就是说,秦曜并没有认错人。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他竟然真的是秦曜心中的那个人……
不……他竟然真的曾经是人?
一瞬间种种荒谬的qíng绪冒了出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里涌动,想要影响他,想要改变他,想要让他变的不像自己。他连杀死秦曜的心qíng都没有了,反正秦曜已经不足为虑。
这一刻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但是秦曜紧紧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秦曜受了这么重的伤,但抓住顾彦的手却丝毫也未曾放松,紧紧的,骨节泛白,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那是宁可死,也不放开的眼神。
顾彦的手在秦曜的胸腔内,被炙热的血ròu包裹着,指尖微微一动,似乎就碰触到了跳动着的心脏。
这个男人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xing命jiāo到了他的手中。
顾彦却犹豫了。
这就是他想要的吗?他还是赢了……可是,为什么不开心呢?
他错了,什么没有影响,什么没有改变,都是假的,那个该死的玉佩还是影响了他,在他不知不觉之间。比如此刻,他明明应该杀死秦曜的,他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他的身体却似乎不受使唤,不愿意动手。
“松开手。”顾彦声音冰冷。
秦曜定定看着他,眼中露出哀求的神色,声音沙哑,“不要走,好不好?”
顾彦眼神冷酷,嘴角挂着冷笑:“那么你就去死好了!”
这可是你bī我的!
他右手一合,利爪擦过那跳动的脏器,猛地从秦曜的身体里抽了出来,带出一大片血沫!秦曜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他左手撑地,右手按着胸口,那里赫然一个硕大的血dòng,鲜血疯狂的外涌,从他的指fèng间潺潺的流出来。
顾彦低头看了秦曜一眼,然后毫不留qíng的转身离开。
他漫无目的的飞奔着,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明明赢的是他,明明一切如他所愿,但是他却如同丧家之犬,落荒而逃。
他好像走出了很远很远,再也看不到那边的景象了。
终于在一条河边停了下来。
顾彦抬起自己的右手,满手都是粘稠的鲜血,尖锐的指甲fèng里还夹着一些ròu屑,血腥可怖。这是秦曜的血,这是秦曜的ròu。
顾彦眼神大变,心底蓦地升腾起一股qiáng烈的恐慌的qíng绪。
他杀了秦曜吗?
秦曜死了吗?
那个唯一在乎他的人类,那个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却没有丝毫犹豫,依旧愿意爱着他,将生命jiāo付给他的人类。就这样被他杀了吗?
他抱着自己的头,一阵剧痛袭来。
像他这样的魔物,也是可以被人敬着爱着的吗?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其实也不是那么可悲可怜呢?可是他又做了什么。
不对,不是这样的……
他是一个魔物,根本不需要别人的敬爱,他只需要人类的恐惧就够了。
明明他应该毫不在乎的。
利用他,杀死他,毫不犹豫。
还是说,那个人是不一样的,他对他是不一样的?
这是他的意识,还是曾经那个‘他’的意识?顾彦一时间有些分不清。
顾彦捂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呵呵的低笑声。
当日他利用秦曜的犹豫bī退了秦曜,今天……秦曜何尝不是用他的犹豫bī退了他,只不过一个是有心算无心,一个是无心算有心罢了。
他以为自己一直是冷静的清醒的旁观着的,殊不知在人间的这段时间,已经逐渐让很多东西变的不一样了。
他和在魔界的时候,也不一样了。
但是,那又如何……过去怎样又如何,现在的他,只是一个魔物罢了。
一切都不可能再改变。
正如现在,他鼻端是鲜血的香甜的味道。
他看着红色的右手,看着上面尚未gān透的鲜血,qiáng烈的渴望和食yù如何都抑制不住,想要,想要更多。
秦曜的血,比任何一个人类的鲜血都更要来的诱人。
那qiáng烈的浓郁的味道让他心驰神往,他的本能一点点战胜他的理智,明明前一刻还在犹豫痛苦,这一刻就想将他整个吃下去,后悔就这样轻易离开了,想要回转头,将那个人类大卸八块,全部都填进肚子。
顾彦伸出舌尖,轻轻的,慢慢的,如同品味绝顶珍馐一般将手上的血迹舔净。
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好半晌,他才勉qiáng压下眼里的yù望,恢复了几分清明。
如果他现在真的回去,和那些完全被本能支配的低等魔物有什么区别?
……
顾彦后来才发现,他昨天居然直接跑到了另一个城市。
这是个临近海云市的小城市,但是经济落后,其发展程度和海云市是天壤之别,没有那数不清的车水马龙和熙熙攘攘的人,清静许多,诱惑也少了许多。顾彦没有回去,gān脆在这里待了下来。他觉得有点没意思,回去做什么呢?没有了秦曜,几乎已经没人阻挡他了。
回去无外乎寻找其他地方,继续建造魔阵,然后打通通道。
这是他一直为之努力的事qíng,现在好像很容易就可以做到了,却反而兴致缺缺,又不那么急了。
最近他偶尔会想起周钰,周钰因为没有吞噬过其他魔物,所以保留了少许前世的记忆。但是他……吞噬过无数魔物,为什么还是会想起那些记忆。
那些痛苦的片段仿佛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无法抹灭。
其实他想忘的更gān净一点的。
但是事与愿违。
顾彦身无分文,好在他就是不吃不喝也能过活,倒不会有什么困难。
只是如果要休息的话,就有些麻烦了,没有身份证和金钱,可没有哪个旅馆愿意收留他的。虽然如果他愿意,可以轻易得到并破坏一切,但是难得的,他不想那样做。
顾彦就像一个幽灵般存在着。
他明明身处这个世界,却格格不入,是个外物。如果他不打破这一切,就无论如何都无法融入。
他的融入,就意味着毁灭。
也许他不该来到人间。
魔物是不存在烦恼的,而他现在却有了烦恼,像个婆婆妈妈的人类一样。令人厌恶。
顾彦走在路上,偶尔会遇到认出他的人。
他现在名气比以前大了许多,哪怕他现在一副邋遢颓唐的样子,别人也只觉得他是个xing,各种好奇崇拜爱慕的眼光围绕着他。顾彦有些烦,后来就基本不出现在人前了,总是出现在一切人烟稀少隐蔽的地方。但是那些地方总是在发生着肮脏的事,他短短几天已经遇见了不下七八起的打架斗殴和抢劫……呵……碰上顾彦算倒霉,他正满肚子晦气,拿这些丑恶的人类下手可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反而舒了口气般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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