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家书_疯丢子【完结】(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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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路带着黎嘉骏绕过几个破旧的院落,进了一个院子,院墙如其他人家一样低矮,她踮脚都能看到外头,院门边搁着一个板车,一棵树边上搭了个牲口棚,一头huáng牛在里面探头探脑。
“你去哪,鄂州?”老大爷牵着牛出来,开始架板车,“那可远地狠,不要怪大爷要滴多。”
“请问这儿是哪呀?还有多远?”
“这是范湖东村,离鄂州快有二百里咯!”
九十多公里十块钱!嫌贵?那还想咋地,感激不尽好吗!换算到现在大概也就两三千,一趟黑车的价格而已好吗!
胸前可扛了一袋金珠子的黎嘉骏笑得更甜了:“不是,不到鄂州,我要去个叫前田庄的地方,听说是在附近。”
“前田庄?哦,那嘎达我知道,全是姓田的,也远地狠,是快到鄂州了。”说话间,大爷已经装好车了,一屁股坐到前头,拿起鞭子,“上来。”
“大爷,您怎么称呼啊?”
“鲁老二!”
“鲁大爷,您有没有旧棉袄啥的,我好遮挡遮挡。”黎嘉骏说着就掏钱包,“多少钱您说。”
鲁老二啧了一声,下车进屋,拿出了一个灰扑扑的夹袄:“披上!不要钱!包袱搁边上,自个儿拿点稻糙挡挡。”
黎嘉骏听着吩咐一通忙乎,应鲁老二的要求,她先把一半的钱给他,看着他藏到院子里树下的一个泥坛子里,两人就这么出发了。
牛车缓慢移动着,刚出村没多久就看到一群人风尘仆仆的赶来,是刚才同传的那群镇府的工作人员,见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租到牛车,一个个羡慕嫉妒恨。
“你们得到命令啦?”黎嘉骏笑着问候。
他们纷纷无奈叹息,问:“黎小姐你去哪?”
“我去鄂州,武汉不顺路!”
“那你这租子是多少?”
黎嘉骏笑而不语,望望在前面摇头晃脑的鲁大爷,举起一根手指。
大家都不是傻子,其中一个比较年轻的当即瞪大眼用口型比了个“十块钱?!”的惊悚样子,随后和其他同僚面面相觑,皆无奈。
也是,在不拖欠工资的qíng况下,十块钱也快赶上他们半个月工资了。
工薪阶层的苦,土豪三爷是感受不到的,她只是得意于自己的好运气,同等选择下,她会选择一个老车把式,经验丰富、路熟,在一定程度上还没什么危险xing。
快两百里的话,算一百公里,按照她大学四分钟跑八百米来算的话,牛车的速度比她跑还慢一点,那走到目的地,算上休息时间,起码得要十来个小时。
得天黑啊……
牛车晃悠悠的,不快也不慢,很是有一股优哉游哉的感觉,鲁老二嘴里抿着根糙,一边赶车,一边和她唠嗑,他专挑小路,走得坚定不移,两边树林茂密,时而芦苇丛生,有时有浅浅的池塘,还有一些或废弃或没废弃的民居,它们躲藏在树林间,远的近的,掩映在山坳树丛中,偶尔还有看门的中华田园犬不远不近的叫着。
简直像是去乡下探亲,她都快被晃困了。
鲁老二看出来了,笑:“你睡吧,还怕我卖了你不成,养足了jīng神,晚上就找着你兄弟了。”
黎嘉骏尴尬一笑,被卖她倒不怕,但是基本的戒心还是要有,胡乱睡过去的话,也太傻白甜了。
可最终,她还是滚进板车上的稻糙堆里打起了小呼噜。
这日子混起来,实在是没安稳过,一平静就忍不住了,总是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睡觉的时间。
她混混沌沌的睡了许久,因为并不很放心,时梦时醒的,每一次微微睁眼就看到头顶的光线从树叶间闪着眼睛,中途鲁老二也会把她晃醒,这时候一般就是让牛休息休息,他们顺便吃吃喝喝,或者方便一下。
有时候她担心会不会有土匪,就听鲁老二笑,说她竟然真被吓着了,这时候满地大兵,一不小心就大水冲了龙王庙,就算家里揭不开锅也不会这时候出来gān活,就算有胆子大出来的,这沿途全是难民,抢一天也抢不出个屁来,谁gān?
下午的时候,估摸着是过了武汉,两人合计了一下,决定一直走,赶在天黑前到达前田庄,结果小路曲折,并不那么顺利,等天都黑头了,才在山脚下一条小河边看到了灯光,而这时,地平线上,忽然有冲天的红光闪烁起来,活像地底裂开时喷出的烈火,照的天幕一片赤红,宛如地狱。
西边在夜战。
如此红光映衬,小河边与之遥遥相应的前田庄显得娇小玲珑,柔软无助。
黎嘉骏第一次在附近激战的时候关注其他东西,可这一次,望着灯光闪烁的前田庄,她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快停了。

第177章 给哥抱抱

看到这个前田庄的时候,黎嘉骏做的第一件事,是直接塞给鲁大爷七块钱。
“诶,多咧多咧!不得行的不得行!”鲁老二推了两把。
黎嘉骏心志坚定:“您这一路专挑小路走走停停,我是知道你是捡着安全的走,我运气好找到了您这么个有经验的好人,您该得这钱,带回去买牛买jī快逃难吧大爷,您别看我给得多,钱这玩意,有命花才叫钱。”
鲁老二本就是个jian猾的老头,当即就手下了。说他jian猾不是骂人,白天他竖着一根手指,大概本意只要一块,毕竟是赶着牛车走一天的活儿,只要路熟,一天一块钱,换算到现代,日薪破二冲三,算到月薪妥妥的高富帅,偏他不说,黎嘉骏又上道儿,直接报出个天价,他当然没有二话就上路了。
当时黎嘉骏笑眯眯的说十块,也是抱着这个想法,她愿意当这个冤大头,手里这些钱若是用不到二哥身上,感觉还不如茅坑里的屎,要是在庐山上一撒能砸到他,她二话不说就卷裤腿上山,这就是痴妹的力量。
收了巨款,鲁老二更是送佛送到西,他一路载着黎嘉骏进了前田庄,这个庄子看着不大,却颇有模样,整个庄子都被高低不一的矮墙围了起来,村头一个瞭望塔,塔上隐隐有火光,刚才从高处看时,整个村显然走空了一半,但还有一些人家有灯光,等走近了,又觉得这哪还像有人的,都到了庄子下了,什么声音都没有。
快靠近时,瞭望塔上有人压低声音用方言喊:“下面谁!”
鲁老二也压低声音,用方言回过去:“范湖乡东来的!鲁老二!”
“……不认得!”
“找田三穗去!他晓得!你鲁大爷我上回来,你小子还没生出来呢!”
“田三叔公去了三年咯!你换个人问!”
鲁老二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他婆娘呢!”
“上月他们独养儿子死咯,她跟着去咯!”
黎嘉骏默默的叹气。
鲁老二连着问了好几个,都是村里的老人,结果不是瘫了就是病了,到后来终于有一个还健在的,那望风的小伙儿却也没什么怀疑了,这老头儿对他们前田庄上一辈儿的熟悉程度快赶上自个儿了,还有啥好怀疑的。
圆木串起来的宅门缓缓打开,里面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个气死风灯飘忽着。
开门的小伙儿话也没说着急的关上门,问鲁老二:“大爷,你这时候来这儿gān啥咯,我们跑还来不及咯,你还到这来,傻不傻咯?“鲁老二又掏出了烟杆,拿了根gān糙棍儿从小伙儿手里的火把里借了火,开始一嘬一嘬的点烟,烟杆头就指了指一旁的黎嘉骏,她一直没出声儿——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其实那小伙儿一直在警觉的盯着她,此时便直接问出来:”你是谁,来这儿gān啥?“黎嘉骏平复了一下心qíng,道:“我,我我我,我来找人。”
“找人?找啥人?”
“一,一个当兵的,他,他他,前几天伤了,听他战友说,托,托付给老乡了,就,就你们庄子的。”
小伙儿听着,沉默了一下,道:“没这个人。”
黎嘉骏一怔,人唰的就凉了,腿就这么软了下去,瘫在了地上。
鲁老二哎哎哎的叫:“这是咋地,这是咋地!”
“不晓得啊!那人是她谁啊?”
“她兄弟!亲的!”
“哎哟……”
接下来的话,她都听不见了,只觉得一种qiáng烈的虚弱感从心底里冒出来,化成浓密的黑雾,包围了她的全身。
她头晕目眩,差不多是砸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时,她几乎不想睁开眼睛,身下硬硬的,打心底觉得真他妈累,找个人跑了半个中国,结果最后一个线索断了。
断了……
这时候如果再往二哥可能被扔下的地方摸过去……黎嘉骏捂住脸,忍着一声哀嚎没出来……他大概都要烂了。
她缓慢的翻了个身,心如死灰。
身后传来开门声,有人走了进来,她也懒得回头看,她睡在一个土炕上,下面铺着一张破烂的糙席,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抠着糙席,低落得像头顶着一片乌云。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一个年轻的女声传来:“姑娘,你醒了?”
黎嘉骏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缓慢的坐起来,看向来人。
这是一个典型的村姑,十来岁的样子,形象活生生一个村里的小芳,只是麻花辫有些发huáng,在通俗审美讲长得真不咋地,但是从黎嘉骏的角度看,这姑娘的长相非常模特儿——西方人眼中的东方美人都该这个样,细长眼,高颧骨,厚唇什么的……
“小芳”有些怯生生的,但是眼神却很坚定的看着她,先是递过来一碗gān面,上面浇了点辣子,看起来挺香:“饿了吧,先吃。”
黎嘉骏有气无力的接过,低声道了个谢,却没动筷,她知道自己迟早要吃掉这碗面的,可现在她真没这心qíng,她好想发个神经,狂叫啊砸碗啊骂人啊都可以,只要能让她把心里这口郁气排解出去。
“小芳”看她没动筷,又观察她了一会儿,小声问:“你,来找人的啊?”
“……嗯。”
“找谁?”
“我哥。”黎嘉骏抬抬眼,“鲁大爷不是讲过么?”
“小芳”抿抿嘴,垂眸看了会儿地面,又鼓起勇气似的抬头问:“你是谁?”
黎嘉骏闻言,面无表qíng的看了看她,又若有所思的看着面,手指沿着面碗划了一圈,低声道:“他在你们这。”
陈述句。
“小芳”愣了一下,慌忙摇头:“没有!”
黎嘉骏盯着她,冷笑:“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回答她的却是一个无奈的摇头,黎嘉骏啧了一声:“你们庄也不会派个聪明点的来试探我?我问你,如果第一次见面,应该怎么问,是’你是谁’,还是’你叫什么’?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上来就问身份,说明你根本不在乎我叫什么,你只想知道我对你会有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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