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家书_疯丢子【完结】(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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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桩事了,大哥又问了二哥生意上的事,虽说收粮没出什么幺蛾子,但是从现在的整体qíng况看,生意却并不理想,战事吃紧,政府征粮也日益严苛,越来越少的庄户有余粮可卖,大多数人都选择屯粮观望,原本做这个生意也是为了保证自家人肚子的大哥此时也只能暗叹一声:“照着qíng况,这生意再做一年,便不能再继续了。”
“可若放下这边,军械那头,那群人又虎视眈眈。”二哥虽然赞同,却更为犹豫,“我看我还是得回去,现在qíng况尚不算最坏,该吃的亏还是得吃,我们再去通通关系,那个位置我在一日,至少不能让咱自家人被剥一层皮下来,妹夫虽然军衔高于我,但手到底伸不到那么长,行事不便。”
黎嘉骏在一边听着,愣是听出股四面楚歌的味道来,忍不住道:“我还可以找找军统那的朋友帮忙,冯卓义他老婆一直想让我给她的孩子当gān妈,我这就去认来!”
“不成,跟军统攀关系,就好比明朝找锦衣卫做靠山,百害无一利,你那个朋友当初找你托孤时说的话也只能听听,除非走投无路,否则不能指望,莫非你忘了他当初和你有旧jiāo还监听你的事儿了?”
“一码归一码,他也是人,也要吃饭,且不提他上次托孤的人qíng,他老婆自己就和我抱怨过,正因为他在那个系统gān,身边耳目众多,有时候连油水都不敢捞,日子反而过得拘谨,我们也不用凑上去,也不求他帮忙,只需要曲线救国,围点打援,跟他老婆孩子亲密点,但绝不和他谈正事,到了关键时刻,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黎嘉骏一口气说完,大哥二哥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惊讶的望向她。
“怎么了?这又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战术。”黎嘉骏被看得有些慌,“若是你们顾及到他是我朋友才不这么做,那就我来说啊。”
“确实有这考虑,但绝不至于想得这么赤……咳,透彻。”
“赤摞就赤摞呗。”黎嘉骏无所谓,“你们也说了,他确实是个没什么人qíng味的人,但他那次窃听也是私人行为并未上报,可见也不是完全的不讲人qíng,他这样的位置杵着,谈友qíng本来就很傻很天真,只有投资和回报才能让他有安全感,那我们就赤果果点搞人qíng投资,反正他也不稀罕我们怎么死心塌地的,这种事qíng又不用明说,都是成年人,懂就行了。”
“……”
此时仓库门前人都走空了,大哥坐在驾驶座上,二哥和她一左一右站在车头,安静的小巷中就听她一人巴拉巴拉说,说完了,场面一时寂静,竟然只剩下巷子另一头路过的人声,模糊而嘈杂。
许久,大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缓缓的摇摇头,叹道:“嘉骏啊,嘉骏……”叹完,却又不说话了。
二哥便叹息着接上:“盛世能臣没瞧见,乱世的枭雄倒越见越多了……骏儿,回过去几年要是给你支军队,你大概也能做一方军阀了,yīn谋阳谋转换自如啊,比那群戴着乌纱帽只会溜须拍马还自以为是蠢货可能gān多了。““打开头还觉得是夸我呢,怎么越听越像骂我呢。”黎嘉骏哭笑不得,“因人制宜,因地制宜,这不是老祖宗的智慧嘛,再说了,冯卓义是聪明人,至少比我聪明,我这么做又不是算计他,大家相互方便,哪里枭雄了,笨办法而已。”
“法子是简单,但想那么透彻却不容易,至少证明咱妹子也是个不简单的,好,这样好,这样大家更放心。”二哥竖起大拇指,问大哥,“那就这么办?”
大哥沉吟一下,点头:“那你准备准备就销假回去吧,军统那儿的关系就归骏儿处理了,爹那边也不用往深处说,他肯定懂的。”他顿了顿,又道,“骏儿,这事儿,你得和梓徽详说一下,军统和他们走得也近,大家结成一张网,到时候办事更方便。”
“这是自然,不过他这两日也该回来了吧。”手痒好想调戏一下。
“不一定,冬季攻势后空袭来得勤,他不一定得空,到时候问问。”大哥发动了车子,“都上来,回家了。”
“哎……成吧……”黎嘉骏垂头丧气的上了车,看着车子缓缓开出巷道,正路过一条被炸弹波及的街道,废墟下面的棚屋里有光着的脚露在外面,还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女人从旁边的晾衣绳上收着破布一样的衣服,看到有车路过,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窜出许多光屁股的小孩,拿着破碗跑过来跟着,被饿大的眼睛闪着希冀的光,胆大的就用脏兮兮的小手拍着车玻璃。
“给点次滴吧……”
“求求你……有没有次滴……”
软嫩的声音此起彼伏,黎嘉骏两手空空,便连车窗都没放下,面无表qíng的看着外头,待到车子缓缓加快,将那些孩子甩在后头时,才默默转过头,看着前面怔怔的发呆,失魂落魄似的。
三个人都没说话,车里仿若死寂。
许久,她才像屏不住气似的,长而急促的吐了一口气,她手肘搁在窗檐,手抚着脸,紧紧的闭上了眼,眉头紧皱。
“骏儿……”二哥抚着她的肩,担忧的唤了一声,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大哥从后视镜看了她一会儿,低声道:“骏儿,人各有命。”
黎嘉骏点点头,吸了吸鼻子,抬头望着外面,qiáng笑:“是啊,人各有命。”
人各有命,这到底是看清,还是逃避?

第202章 再见军长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山城的天热得早,花还满山,风中却已经有了夏天的味道。
黎嘉骏回到报社遇到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宋哲元去世。
太久没听到这位老军长的消息,似乎华北沦陷后他就沉寂了,以至于刚听到他的消息时,她还恍惚了一下。
恍惚之后,就是长久的出神。
她走上这条路,最开始好像就是因为二十九军。
她还记得长城在山间绵延不断,大刀和红穗竞相抢镜,结果占满每一张照片的,却是二十九军的汉子们敞着jīng瘦的胸脯,在城墙上排排站着练刀。挡、劈,挡、劈……顾问武师将千年的功夫凝练成两个动作,成就一夜又一夜的辉煌,他们的背景是辽阔的华北大地和乌黑的浓烟——那是夜袭砍下的狗头被堆在一起焚烧。
那时候他们的抢参差不齐,有土枪有汉阳造,子弹经常断货,pào弹更是jīng贵。晚上不夜袭的时候大家就围着篝火说笑,睡着的战士怀里只抱着刀,冰凉的刀身血迹斑驳,带着恶劣却让人心安的腥气。到了夜袭的日子,汉子们腰间系着麻袋沉默的去了,不久就能听到对面山坳里传来阵阵鬼哭láng嚎,长城多长,惨叫就传多远。以至于到后来,不止喜峰口,长城抗战一线的冷口、古北口都有了大刀的传说。
这个传说最开初是她兴奋的比划着让丁先生撰稿的,可当全国人奔走相告大刀的奇迹时,却仿佛故意忽视了这刀光背后的无奈和惨痛,二十世纪的冷兵器本不该发光发热,此时的响亮活像是临死的悲鸣,它在枪pào声中大叫着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于是手无寸铁的军人们再次无奈的提起了它。
喜峰口苦苦支撑的时候,她去了古北口,遇见了秦梓徽。
在她最作最不要命最圣母的时候。
她都快忘了那时候吃的苦,现在想来就好像是一段清晰但久远的幻梦,无尽的尘土和爆炸,馒头中有着泥沙和石子,她好像都忘了,脑子里只有南天门、八道子楼,和一车车被运上前线的士兵,义务兵……炊事员。
后来,七七。
对了,赵登禹将军。
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她两次在战场离得很近的将军,在喜峰口的时候他都能和萧振瀛一块儿逗她玩儿,可到了宛平城,虽说在一个地方,但是却是两条前线,他在团河,她在南苑,他们腹背受敌。
哪成想就是最后一面呢?她甚至记得那辆埋葬他的,传说被she成蜂窝的小轿车是什么样。他和佟麟阁的战死不得不说是对二十九军的巨大打击,以至于后面的剧qíng扑朔迷离,等到宋哲元黯然离开,张自忠骂名漫天的时候,那个一手打造“大刀夜袭”辉煌的西北军,已经渐渐没落了。
其后无论是淞沪,还是徐州亦或是武汉,长沙。总能看见张自忠的身影,他像一个救火队员,四面奔袭,到处支援,一点一点扳回他的名声和威望,以至于现在令对方闻风丧胆不敢轻视。
可是友谊的巨轮,到底还是翻了。
再没见到老西北军的将领们济济一堂,也再没听说曾经缔造辉煌的老西北军十三太保在沙场上惊天泣鬼,他们散了,慌了。随着老西北军的消耗殆尽,二十九军的名声越来越臭,以至于后来还传说宋哲元的总指挥部硬是被溃逃的部队“顶”到了第一线。
就好像过去西北汉子们阵前的英姿,是一场笑话。
她还记得那一夜月光反she着白刃,光影闪烁中,营房里不断传来切西瓜一样多汁而充满质感的声音。跟随第一次夜袭的冲锋时,他们扑上去徒手抓住滚烫的枪管,敌人的阵地都被他们大吼着扯散,就算后来双手被烧灼出了骨头,也抽着气笑得开心,那时候赵登禹在后头大吼着:好!好!中气十足,酣畅淋漓。
多美丽的梦啊,她应该不是老西北军唯一一个怀念那时候的人吧。
她见过萧振瀛在讥笑中为了二十九军要钱要粮,见过老西北汉子宝贝一样的擦着大刀,见过赵登禹将军一手刀一手抢在敌军中几乎自成一个结界,她也见过南苑的学兵生生咬下敌军的耳朵……
这一切,大概都随着宋哲元的死,要彻底消散了。还剩下了谁呢?刘汝明,张自忠?
张将军心里怕是最不好受吧,他一手把自己的老军长送上了人生巅峰,却又一把将其拉下了最低谷,以至于现如今靠宋哲元不计前嫌的举荐得来的机会就好像是赎罪那般,若是他现下立刻就战死了,那分明就是要跟着去了。
幸好现下他似乎并未在打什么大会战。
她从没发现自己居然会对一个军队产生这样的感qíng,那不是东北军也不是川军,而是西北军,一个从各方面都和她没什么关系的军队。这大概就是雏鸟qíng结,可即使她离巢,也还是默默的注视着那个支离破碎的家,直到现在,它已经摇摇yù坠。
大概,这就是老西北军剩下的那些人,在听到宋哲元的死讯时,都会有的感受吧。
瞬间有种自己也是老西北军的感觉呢!
……只盼百年后,不是只有自己一个怀念老西北军了。
一个日暮西山的老将之死所能引起的社会反响自然只能这样,各大报纸缅怀了一下他光辉的过去和憋屈的离去,便再次将目光转向各大战场,军事的,政治的,到处都在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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