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黎嘉骏再次郑重和黎老爹大夫人道了再见,在大哥的陪同下走了出去,报社的车子是一辆雪铁龙轿车,很普通的款式,开车的竟然不是社里的司机,是熊津泽。
二哥将她的手提箱放到了后车厢,大哥给她打开门,黎嘉骏刚坐进去,就听砰一声,二哥也坐了进来。
“二……“黎嘉骏惊疑不定。
“开车。”大哥对着驾驶座吩咐道,一见竟然是熊津泽,便点头招呼,“熊先生,家妹劳您照顾了。”
“哦,是熊先生啊,竟然没反应过来。”二哥讶异道,“怎么,您也去吗?”
“是,我也去南京的。”熊津泽镇定道,“黎兄是要送机吗?可一会儿我这车就直接放在机场了,因为明日还要接机用,您大概……”
“我原以为是租车的司机呢。”二哥笑了笑,也有些为难。黎嘉骏都快吓尿了,连忙故作为难:“那二哥,您也别送了,一会儿回不来怎么办,机场那么远。横竖还有熊大哥照顾我呢。”
二哥狐疑的看着她,又看看车外的大哥,大哥叹口气:“那算了,嘉文你下来吧,明日还要上班,折腾太迟也不好。”
“诶,我还留着话路上说呢!”二哥不甘愿,但还是下了车。
“那快说完。”
“骏儿,我听那个冯卓义说你学会了发报,这个你拿着。”他递过来一个本子,“每天晚上十点到十二点,用这个联络。”
黎嘉骏接过来一翻,竟然是一个电码本:“为什么是日文?”
“因为是日文电台。”二哥摸摸鼻子,“你放心,不是什么机密用,只是狡兔三窟其中一窟罢了,不会摊上事儿的,原本你在家就算了,既然出去,还是以防万一好。”
黎嘉骏把电码本放进包里,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我知道了,哥,等我回来,你们就改密码,可别因为我摊上事儿。”
“放心放心,你小心啊。”二哥和大哥一道走到路边,熊津泽发动了车子,缓缓开远。
后视镜里,两个人的身影在路灯下久久没有离开,直到山路遮盖住家门。
黎嘉骏吸吸鼻子,忍下了一波酸意,望着窗外。
“你现在如果想回去,我马上可以帮你圆回来。”熊津泽声音低沉,“昱亭,我宁愿帮你撒一万个谎,也不想你有个万一啊。”
“不了,走吧。”黎嘉骏笑笑,她头往后靠在座椅上,让自己的脸完全陷入yīn影。
南京。
她在南京,衣香鬓影中,见到萧振瀛为建立二十九军受着白眼四面奔走。在长城,看到了二十九军最辉煌的时刻。结果在七七,眼睁睁看着西北军从高处跌落,开始走向没落。
直到不久前,宋哲元离世。
二十九军自重建至今,剩下的几个兄弟中还有点脊梁的,大概就只有làng子回头的张自忠了。如果他都走了,那有关西北军的神话,或许要画上句号了。
黎嘉骏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微微笑起来。
这篇小说,她追了八年,看了主角破而后立,升级打怪,登上人生巅峰,遭遇最qiáng反派,虽然现在还没见反派有倒下的迹象,但既然老天想换个主角,那上一个主角的结局,总要给她一个完整的jiāo代,没错,就是这么丧心病狂。
第205章 电台风云
来到襄河西阵地的时候,已经可以ròu眼看到对岸的pào火了。
这一路颠簸艰苦已经不消多说,黎嘉骏到地方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打飘的。
天气很差,加上散不开的硝烟,全世界都是黑乎乎灰蒙蒙的。
虽说是前线,但除了沿岸一地láng藉,竟然没有看到来来往往的士兵。一起来的通讯班其实也只有四个人,一个电台。刚下飞机就站定了,往一边破烂的房子看,那儿一般会隐藏着指挥部。
果然,刚站定就冲来了一群人,一个瘦长脸活像刨地农民的军人,看军衔是师长级,估计就是三十八师现在的师长李文田,他一直跟着张自忠南征北战,在张自忠被迫离队且最落魄那几年撑着三十八师的家当抗日,就是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他,没成想兜兜转转,他又到了张自忠手下,可谓忠心耿耿。
“快!渡河!”李文田风尘仆仆,裤管还湿着,“新电码带了?”
“报告长官!带了!”领头一个立正。
“那快走!”李文田带头走了两步,似乎这才用眼角瞥见了缩在一边的黎嘉骏,一皱眉,“怎么还有个姑娘啊!不是早就疏散了吗!”
“报告师座!这是大公报联系的记者,要采访军座!”
“谁联系的!这节骨眼!谁联系的!咱们什么qíng况你他娘的不清楚吗!”
后头的副官委屈道:“师座!当时我问了您,您应了一声。”
“我不是没听清楚嘛!你这么大个脑袋用来当靶子的吗!”
“上次军参回去后就没有动静,我以为你还是想让后方知道我们的qíng况……”那副官说着,就瞥向黎嘉骏胸前的相机。
黎嘉骏懵了:“咦,所以我来这,张军长不知道吗?”现在张自忠是五十九军军长。
“他哪能管着这些事儿!”
“那没关系啊,我不占用他时间,几句话,一两张照片就行!”
“听着,记者小姐,我们现在就要渡河,前面就是战场,这是很危险的,随时会丧命!”
“哦,我懂。”黎嘉骏一脸无辜,“赵登禹将军第一次夜袭的时候,我就跟着,我有数。”
“你?”转折太大,李文田卡住了,他不信似的上下扫视了她一下,确认道,“当真?好像是听说……”
“就是我,当时我还只是个新手。”黎嘉骏信誓旦旦,“让我跟……”她顿了顿,努力改口,“能不能,让张军长接受我的采访?过来接受。”她想了想,又qiáng调,“就是到这儿来,不要在前线。”
李文田就像听到了笑话:“小姑娘,我刚想佩服你,转眼你就让我想生气,你以为我希望他上那么前线?你以为我没劝?我好坏都说了,他不肯,我能怎么办?”
“一军之长身先士卒固然振奋,但他一人能抵三军,这样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一着不慎可能直接导致全局崩盘……好吧我知道你都懂,那我换个说,你看这个报纸。”黎嘉骏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报纸,这是她想了很久想出的杀手锏。
李文田识文断字,一看这报纸,脸色就yīn沉起来。
“我们都听说了史沫特莱的采访,作为跟着二十九军一路过来的人,我对她的言论非常不满,我希望张军长能够安全回来,接受我的采访,他现在战功彪炳,足以洗刷那些不实的言论,而我需要正式采访的记录才能撰文投书。”
“那个老娘们……”李文田还没说话,他身后的副官显然很不忿,低声骂道。
这个史沫特莱是个有名的美国记者,很专业,专业到年初采访张自忠的时候,直接委婉而犀利的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伪军?”
别的将领听了,可能会有点不舒服,但是顶多敷衍过去。
但是张自忠不同,且不说北平易主的高cháo,作为“三十七师打三十八师看”的三十八师前师长,日本的天津驻军从他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的攻打北平,这是张自忠永远解释不清的黑历史,这种做法在旁人看来,分明就是伪军、汉jian。
史沫特莱很会问问题,她直接切了张自忠一刀。
在她的报道中,张自忠非常不客气的表示不知道,这让这个犀利的美国记者大为光火,在文里对他大加抨击,让很多知不知真相的人看了都很受不了。
不过那时候冬季攻势紧接着枣阳被攻击,张自忠无暇理会,报社也找不到机会采访,黎嘉骏也是想不出办法了,才以洗地党的姿态追过来,对张自忠妥妥的是真爱了。
小姑娘都千里送了,老大总要给点面子吧。
这是她唯一能够让张自忠暂且远离一点危险的方法了,她也不知道张自忠到底怎么死的,但是稍微有一点变数就多了一点可能,如果这也改变不了,她也没这本事穿越火线去保护张自忠,也没这能力上嘴唇碰下嘴唇去说服人家。
实话讲,张自忠饱读诗书,文化肯定比她好。
李文田显然是有点心动的,但他随即就摇头:“我从来就没有劝动过他,这个骂名他估计qíng愿背着,也是不愿意回来说两句的。”
“……那我过去!”
“啊?”
黎嘉骏深吸一口气,苦笑:“你没听错,我过去……我都到这了,就这么灰溜溜回去……长官,不瞒您说,我现在前有láng后有虎,往前会不会牺牲不好说,回去绝对有生命危险,我不能什么都不gān就被我哥我相公打死,太冤了。”
“……你说你图啥!”李文田摇摇头,手一招,带头往前走了。
黎嘉骏要不是得大步跟着,真想先跪下来锤一锤地,她图啥?问穿越大婶图啥啊!扔个历史渣又圣母的废柴来这儿,她怎么知道自己能图啥!
宜昌在襄河西面,枣阳在襄河东面。
枣阳已经被日军占领,照理说张自忠只需要守住襄河西岸,保住宜昌就已经是最好qíng况了。
可显然,日军的攻势让这一点都很难做到。
太凶猛了,必须把防线往前搬,甚至以攻为守,否则绝对秒速崩盘,人家根本不给你修整的机会,海绵还有极限呢,他们就一次一次的打到你退无可退为止。
河上正常的桥早就被炸得七七八八,所有人都冲过一堆茂密的树丛,到一个有点弯道的地方,河道略窄,上面架着一座浮桥,几艘小木船并排横放着,和一排木板用绳索绑在一块儿,晃晃悠悠的随着波làng起伏着。
黎嘉骏:“……”
还能说啥呢,上呗!
一群人水花四溅的蹭蹭蹭冲过去,这种桥只能一口气冲,走慢一点都会重心不稳,黎嘉骏咬牙一阵狂冲,眼一瞥,居然看到了脚边不远处一张腐烂的脸浮起来!
“啊!”她惊叫一声,往后一仰,整个人噗的倒在桥上,小浮桥猛地一晃,在水里砸起一个大làng,打了她满头满脸。
后头的人经验丰富,直接蹲下抓住桥,任凭桥晃làng涌,我自岿然不动,还顺便一把抓住了黎嘉骏,防止她滑下去。
原以为自己顶多是个湿足少女,没想到却成了湿身少妇,黎嘉骏的心塞无以言表,她本就没带什么换洗衣服,因为战场上根本不会有给她换衣服的地方,结果转眼就遭报应了,yīn风chuī,汗毛擂,她连滚带爬的爬过了浮桥,被另一头等的人毫不怜香惜玉的一把扯到岸上,等其他人过桥的功夫,她魂不守舍的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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