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二老爷气势汹汹,直奔济生堂。
“二哥,您怎么过来了?”程三老爷正给一人诊脉,见程二老爷进来,对那病人嘱咐了几句,把程二老爷请到里边去。
“莫非是家中有什么事?”见程二老爷脸色不对,程三老爷问道。
程二老爷面沉如水:“程微呢?”
“微儿?”程三老爷怔了怔,打量程二老爷神色不对,迟疑了一下才道,“微儿刚刚回里室整理资料了。怎么,二哥找微儿有事?”
程二老爷深深吸了口气:“老三,你叫程微过来。”
“哦,二哥您稍等。”
程三老爷起身去寻程微。
程微正在做笔记。
符医讲究的是通过望诊判断病人症状,而病人脸上每一处细微的不同,病症都可能南辕北辙。为了尽快掌握,她每一日都会把望诊病人得来的一些规律记录下来,以便早日融会贯通。
听到动静,程微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三叔?”
程三老爷走过来:“微儿,你父亲过来了。”
见程微面露疑惑,他抬手拍拍侄女的肩膀:“他在前边等着你,你快些过去吧。”
“哦,好的。”程微颔首,手上不停,“我还差一点就写完了,这就过去。”
程微写完,把笔放置一旁,拿镇纸压上纸张:“三叔,先这样放着,等我回来收拾。”
这些记录对她来说都是宝贵的财富。她要装订成册,时时翻阅的。
“三叔,走吧。”
叔侄二人一起往外走,程三老爷低声提醒道:“微儿。我看你父亲脸色不大好,许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等会儿你过去,说话且注意些。”
程微淡淡点头:“嗯,三叔。我知道了。”
程微随程三老爷去了程二老爷等候的地方,刚一进门,就见程二老爷豁然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瞪着她,似乎要着了火。
程微走上前去,神色平静:“父亲。”
“住口!”不顾程三老爷就在一旁,程二老爷勃然大怒,“孽女,我可当不得你喊我一声父亲!”
程微不明所以,面无表qíng看着程二老爷。
程三老爷忙去劝:“二哥。您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微儿还是小姑娘呢,别吓着她——”
程二老爷推开程三老爷:“老三,我还没跟你说呢,她胡闹,你也跟着胡闹吗?居然还答应让她每日来济生堂!堂堂伯府的姑娘跑来医馆坐馆,这传扬出去,成什么样子!”
程三老爷心中不快,神qíng郑重起来:“二哥。微儿不是来坐馆。您还不知,她甚有符医天分,来医馆,是要结合着医理更好的学习符医的——”
“闭嘴!”
“符医”二字显然刺激了程二老爷。对兄弟说话亦不留qíng面,“若不提这个就罢了,我今日来,就是因为这个!老三,你知不知道这孽女在外面是怎么说的?她居然敢说自己得了北冥真人点化,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嘛!因为这笑话。素尘道长已经相当不快了,一旦让人都知道了,我在官场上如何立足?”
程微默默听着,已是明白了。
她那次进宫说出的那番话,果然是传扬开了。
给自己莫名走上符医这条路寻一个说得过去的由头,本就是她的打算,她想过北冥真人听说后或许会一笑置之,或许会不屑一顾,最小的可能是出于好奇见她一面,一探究竟。
可是万万没想到,居然还蹦出个素尘道长来。
程微有些想不透,素尘道长既然是北冥真人的弟子,在寻常人眼里那也是神仙般的人物,远不可及的,怎么会为了这么点小事特意来敲打父亲?
这就好像有只蚂蚁扬言能咬死老虎,然后那只老虎听说了,特意寻到那只蚂蚁,再抬脚踩死一般。
小蚂蚁固然让人觉得可笑,可是那只老虎,难道就不可笑吗?
程二老爷扶着腰,大步走到程微面前,伸手就去抓她的手腕:“孽女,随我回府,以后让我知晓你再敢来济生堂,我就打断你的腿!”
程二老爷扯着程微往外走,程三老爷忙去拦他:“二哥,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程微已是回了神。
许是这些日子经历的各种惊险刺激太多了,忽然被父亲扯着走,她冷静得出奇,一用力就甩脱了程二老爷,站在原地不动。
只是出乎程微意料的是,程二老爷因为闪了腰,用不上劲,被她这么一甩,惯xing之下,竟然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程二老爷明显听到咔嚓一声,腰椎折了。
他惨叫一声。
程微立在不远处,冷眼旁观。
程三老爷则有些发懵。
什么qíng况,侄女力气有这么大了吗?
“孽女,孽女——”程二老爷脸疼得煞白,伸出手指着程微。
这时,传来韩氏的声音:“怎么回事?”
程微抬眼望去,就见韩氏匆匆走了进来。
“韩氏,你速把这孽女带回府,然后请出家法处置!”
韩氏环视屋内qíng形,不解地问:“老爷,微儿怎么了?”
“怎么了?她胡乱说话引来素尘道长不满,刚刚还敢对我动手了。韩氏,这就是你养出的好女儿,等回去禀明母亲,立刻把她送到家庙去!”
这时,程微终于开了口:“父亲——”
她声音平静清亮,无波无澜,这一开口,就把三人目光吸引了过去。
程微并不胆怯,反而上前一步,离程二老爷更近了一些:“父亲,您的意思是,我惹得素尘道长不满,您就要把我送到家庙去?那要是母亲将来得罪了素尘道长呢?你就要休了母亲?哦,其实您能这样做,我一点都不奇怪。不过有一点女儿还是好奇的。”
程微说到这里,顿了顿,望一眼韩氏与程三老爷,忽然笑了:“要是祖父、祖母惹得素尘道长不满呢?那您可怎么办呢?”
第168章 误诊风波
程二老爷此时又疼又怒,被程微这么居高临下地bī问,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程微就笑了,嘴角的嘲讽都不屑遮掩:“母亲,三叔,你们看,这就是我父亲呢。女儿被旁人质疑,甚至旁人还没要求什么呢,当父亲的就急慌慌要把女儿处置了去邀功了,这样的人,也配为人父?”
程微问完,看向韩氏,眼底是没有着落的空:“母亲,那么您呢?是不是要听父亲的,把我带回府,送到家庙里去?”
程二老爷终于找回了声音,因为程微这一问,把注意力转向了韩氏,费力吐出两个字:“韩氏——”
韩氏看看程二老爷,看看程微。
她的夫君跌坐在地,满身láng狈,气急败坏。
她的女儿立得笔直,神qíng冷漠,目露悲凉。
那个男人,是她恋了近二十载的,可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女儿说的话是对的。
韩氏走过去,与程微并肩而立,然后看向程二老爷:“老爷,微儿说得对,咱们当父母的,怎么能帮着外人对付自己的孩子?素尘道长对微儿不满,您就应该和她解释才是,她若不听,那就罢了——”
“无知妇人,你懂个什么!”程二老爷不料韩氏站在程微那一方,气得险些吐血。
韩氏虽痴恋程二老爷,可有些原则xing的问题是从来坚持的,这也是程二老爷一直认为她有所保留的原因。
在程二老爷看来,这个女人不是爱他爱得能付出xing命么,怎么还这不答应那不同意的,可见对他的感qíng不过如此。
“我是不懂。老爷,我只知道,谁对我女儿不满,那我对她更不满,没有为了一个陌生人满意收拾自己女儿的道理!”韩氏转头,拍了拍程微,“微儿。你继续学着吧,你父亲受了伤,我带他先回去了。”
这时程三老爷终于cha上话:“二嫂,我看二哥是腰椎折了。不宜随便移动,还是先抬上chuáng去,我来看看吧。不行的话,还要请太医来瞧瞧。”
程二老爷已经气得浑身哆嗦了。
这些混账东西,终于想起他腰椎折了!
“韩氏……我再说一遍。带程微回府!”他深深吸了口气,“你若不听,可知道后果?”
韩氏垂了眼,没有接程二老爷的话,对程三老爷道:“三弟,你快叫人把你二哥抬chuáng上去吧。”
“嗯。”
程三老爷颔首,刚要喊人,忽听外面一阵骚动,声音之大,连这里都隐约传了进来。然后一个伙计就匆匆进来,神qíng惶恐:“三老爷,不好了,来了闹事的!”
“怎么回事?”罗三老爷神qíng一凛。
伙计大喘着气道:“说是年前一个妇人来咱们医馆看病,大夫诊断她为气血两亏,结果昨夜突然大出血,请了大夫来看,才发现已经怀了近三个月的身孕。”
程三老爷脸色顿时变了,一边匆匆往外走一边问:“现在人怎么样了?”
那伙计都快哭了出来:“那妇人现在被她家人抬了过来,正在医馆门口放着呢。说是不行了,要咱们医馆给个说法呢!三老爷,您看这可怎么办啊,现在好多人都堵在那里看热闹。这个事qíng,可真不好办啊——”
随着伙计的诉苦声,主仆二人渐渐走远了,留下程二老爷一家三口在室内。
程微抬脚就走:“我也去看看。”
韩氏伸手拉住她:“微儿,你不能就这样抛头露面的。”
程微心悬外面qíng况,匆匆点头:“我知道。我回屋里取帷帽。”
她撂下这句话,匆匆离去,路过程二老爷看都未看一眼,眨眼间,室内只剩下韩氏夫妇。
韩氏同样很担心。
从大处说,济生堂是怀仁伯府传承百年的医馆,真的出事,伯府名声大损不说,将来财物上会更拮据,谁都不好受;从小处说,三叔对女儿委实不错,而这济生堂一直是他打理的,一旦名声垮了,三叔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韩氏叹息一声,走到程二老爷跟前,一弯腰毫不费力把他抱起来,放到了临窗榻上:“老爷,您先在这歇着吧,我也去瞧瞧。”
被一个女人抱上chuáng,程二老爷觉得整个人格都被侮rǔ了,想要大骂发泄,奈何屋子里连一只苍蝇都没有,就算骂出来也只有他自己听回音,到最后只得恨恨拿拳头砸了砸chuáng板,因为用力,牵扯的腰上更疼,两眼一翻险些疼昏过去。
程三老爷匆匆赶到门口,就见门口地上一张架子板上躺着一人,蒙着褥子,只露出黑鸦鸦的头发和一张惨白的脸。
不少人站在那里叫骂,还有不停扔纸钱的,其中一名老妇正大哭着诉说原委,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双眼通红正被人死死架着胳膊,一副拼命的架势。
那老妇人一见程三老爷出来了,直接就爬了起来冲到他面前,哭骂道:“你就是这医馆的东家吧?我认得你,街坊们都说你医术好,以前我们家谁有个头疼脑热,都是先找你的。你摸着良心说,我儿媳是不是在你们医馆看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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