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山子犹豫,他温声道:“你直说就好。”
说到这里睇了男子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你爹说,是舍妹剖开你娘肚子,把你妹妹取出来的!”
“不是的!”少年下意识否认,见众人目光灼灼望来,不自觉揽紧了怀中女婴,“当时只有我和那位女神医在场,我看到她喂我娘喝了一杯水,然后就在我娘肚子上画奇怪的圈圈,我也看不懂,然后,她就让我把我娘的裤子脱了下来——”
说到这里,少年顿了一下。
那时,女神医是让他转过身去的,他其实并没有亲眼看见妹妹是怎么出来的。
少年不自觉想到程澈刚才的话:你爹说,是舍妹剖开你娘肚子,把你妹妹取出来的!
不行,他要是说没看见,以爹的xing子,定会赖上人家的,他不能恩将仇报!
少年咬了咬牙,大声道:“我亲眼瞧着妹妹生出来的,女神医没有糟蹋我娘尸身!反倒是她看出我妹妹还活着,大发善心救了我妹妹的命!”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爹,你就不要闹了,随我回去吧——”
男子一个耳光打过来:“我打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
许是被bī急了,他猛然掀开遮掩妇人尸身的糙席,露出妇人腹部触目惊心的伤口,质问道:“那你娘肚子上的伤口怎么来的?啊?”
这个举动虽然突然,还是被许多人看个一清二楚,不少人吓得惊叫一声。移开眼去。
程澈已是看清了妇人肚子上那道伤口。
果然是刀伤,切口整齐利落。
他目光一紧,快步走过去,俯下身轻轻用糙席把妇人尸身遮掩好。淡淡道:“兄台,你既然懂得死者为大的道理,又怎么忍心让自己妻子尸身曝于大庭广众之下?”
说到这里,他忽然抬高了声音:“你这样的行径,对自己的妻子何尝有半分尊重?到这时。我更确定,这伤口是你自己划出,好来讹诈我们府上了!”
“你胡说!”男子bào跳如雷。
程澈忽然一把抓住他左手,高高举了起来,扬声道:“大家可看清楚他的手?”
此时天色未黑,伯府大门口灯笼早已亮起来,众人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左手小指缺了一截。我听闻,京城赌坊聚财庄有个规矩,赌客欠五十两银以上,三个月不能还清。以左手小指一截抵债。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位兄台定是嗜赌如命之人,不知猜的可对?”
有那知根知底的邻居,吃了程二公子提供的好茶好点心,听他这么一问,自然捧场,纷纷大声道:“不错,老杨十日里九日在赌,还有一日是在躲赌债!”
有那不知qíng的则恍然大悟,对程澈的话不由信了几分。
程微紧紧抓着男子手腕。不让他动弹:“今日是他妻子临盆,才难产而亡,而我们在山上偶遇山子等人埋葬其妻时,却不见此人踪影。我想。那个时候,此人还不知在哪个赌场流连忘返吧?”
这一次,抬妇人上山的人纷纷开口:“不错,今日山子他娘难产,还是山子求我婆娘去给请的稳婆,后来见人不行了。我们帮着到处找,也没找到山子他爹!”
听几人这么一说,围观的人不由议论纷纷,特别是一些妇人,直接啐了一口:“我呸,原来是这么láng心狗肺的一个东西!”
局势扭转,程二公子依然面色平静:“我闻你酒气袭人,想来是离开赌场后输得jīng光又去喝酒浇愁,等回家后发现妻子难产而死,上山去看,苦于无力还债,才起了讹诈的心思,借着酒胆划开自己妻子的肚子!”
“我没有——”
程澈直接甩开那人的手,冷冷道:“念在你妻子已亡,儿女尚幼的份上,我们伯府就不追究你讹诈之罪了!”
程澈冲众人抱拳:“各位,我们伯府符医起家,舍妹天资出众,潜心研究符医一道,已有小成。医者父母心,这才在山上偶遇山子等人时,不顾妇人已死,替她接生孩儿。”
他伸手一指:“那孩子,就是山子怀中女婴了。”
说到这里,不知是巧合还是如何,安静了好一会儿的女婴忽然啼哭起来,声音嘹亮,可是听在众人耳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这孩子可怜啊,一出生就没了娘,不,是没出生就没了娘,还摊上一个这样的混账爹!
程二公子声音清亮,却带了几分哀伤:“我妹妹医者仁心,可她到底是一位姑娘家,虽有符医的身份,却也禁不住被人这样诋毁。今日程二在此,还请诸位替舍妹作证,不至于使医人者心冷,救人者寒心!”
“程二公子放心,今日的事我们都瞧个清楚,不会让这昧良心的得逞的!”
“那程二就多谢了。”程澈弯腰,深施一礼,轻瞥男子一眼,掉头而去。
“把长凳等物搬回去,关门。”
大门已关,láng藉一地,夜色渐浓。
男子不甘离去,还在大喊:“我没有划开我媳妇的肚子,明明是你们伯府——”
话未说完,烂菜叶子臭jī蛋纷纷扔来,砸了男子一头一脸。
有一人喝了怀仁伯府的茶水,见喝水的茶蛊jīng致漂亮,偷偷藏于袖中,此时激愤之下,苦于别无他物,一甩袖子把茶蛊扔了出去。
就听咣当一声,茶蛊正好砸在那人脑门上。
那人被砸的晕头转向,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众人一见,呼啦一声作鸟shòu散。
一番大戏在夜色掩盖下总算收场,而怀仁伯府的三姑娘仁心救女婴的神奇事迹则在chūn日的夜里广为流传。
第197章 恶念起
程澈回到念松堂,把事qíng已经妥善解决的qíng况对孟老夫人说了,孟老夫人这才停止了对程微的训斥,放她回去。
一回到飞絮居,程微就吩咐欢颜:“快打一盆热水来,我还要洗手!”
欢颜一怔:“姑娘,先前不是沐浴过了吗?”
见程微一瞪眼,不敢再说,忙去耳房提热水。
“姑娘,水来了。”
程微转了头。
天青色青花缠枝莲纹面盆,热气袅袅,扑到程微面上,模糊了她的表qíng。
程微缓缓伸出手,没入热水里。
欢颜脸色微变:“姑娘,小心烫!”
“我不嫌烫,欢颜,去拿香胰子来,要桂花味的。”
这一次欢颜不敢多问,忙把桂花味的香胰子递过来。
程微拿起香胰子,一遍一遍的搓手,不过片刻,莹白如玉的双手就已通红。
欢颜小心翼翼退到外间,低声问画眉:“姑娘到底是怎么啦?一回来就洗了两次澡,现在还要拼命净手?我瞧她手都烫红了呢,不晓得该有多疼!”
画眉一声轻叹:“你就别多问啦,今儿姑娘心qíng不好,都由着姑娘吧。”
欢颜困惑地点了点头。
程微双手没在水中,盯着发红的手有些出神。
当时为了救那腹中胎儿,所有的害怕恶心都抛到了一旁,现在才回过味儿来,越想越难受。
程微拿了软巾默默擦手,总觉得那股子尸身特有的味道是怎么也洗不掉的,这个认知让她有些抓狂,扔了软巾倒在chuáng榻上。踢掉鞋子,抱着软枕翻来覆去,躺不安稳。
这一夜,恐怕是不得安眠了。
这时,欢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姑娘,二公子来了。”
程微诧异坐起来:“二哥?”
“嗯,二公子还抱了一只猫呢。”欢颜显然有些兴奋。
程微起身。披上外衣往外走:“请二公子进来。”
她穿戴妥当走到外间。程澈已经候在那里。
他穿的还是先前的衣裳,头上的碧玉簪有些歪了,一缕青丝滑落下来。垂在鬓角,让一贯矜持温润的程二公子多了几分随xing不羁。
走得近了,程微还能看到他面颊那一抹带着湿气的红晕。
她不由问道:“二哥,你出去了?”
而程澈目光则落在程微通红的手指上。眉略微蹙起,随后又不露声色的舒展开来。把怀中毛茸茸的东西递过去:“微微,你看这是什么?”
程微这才注意到那个毛茸茸的小东西,竟是一只虎斑条纹的猫。
这猫颜色寻常,体型半大不小。就是比常见的猫胖了两圈,猫脸略大,瞧着就滑稽讨喜。
程微见了。果然眼睛一亮,笑道:“这只猫好肥!”
那猫竟好似听懂了般。抗议的叫了一声,一条大尾巴不满地扫来扫去。
“微微,这种猫皮实好养,以后就给你作伴,好不好?”
程微一怔,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喃喃道:“二哥?”
难怪从念松堂出来后,二哥就匆匆离去,原来是替她买猫去了。
程微不由自主抱紧了那虎纹猫,眼圈有些泛酸。
“微微不喜欢?”程澈有些歉疚,“原本我想买那种白毛蓝眼的,据说现在许多小姑娘都喜欢——”
“不是的,我就喜欢这样的肥猫。”程微忙道。
这个时间,二哥能弄来这样一只土猫已是不易,又往哪里去寻那样名贵的猫呢。
触手可及是虎纹猫温暖的毛,还有它时不时扫在她手背上的大尾巴。
程微忽然觉得内心的恐惧就这么消散了大半,虽然短时间内今日的yīn影不会完全摆脱,但至少抱着这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时,漫漫长夜里,足以给她支撑的力量和温暖了。
“二哥,谢谢你。”
程澈温和笑着:“傻丫头,谢什么。”
他神qíng郑重起来,认真道:“今日,二哥很为你骄傲。”
程微有些不好意思,抿了唇道:“其实我也不后悔的,下次遇到,我还会这么做。”
说到这里,程微脸色微变:“二哥,那妇人的肚子,果真被人剖开了?”
程澈怕她害怕,迟疑了一下。
程微催促:“二哥,你说呀。”
程澈这才颔首:“不错。”
程微脸色更加难看,后退一步,脱口而出道:“是程瑶!”
“微微,你说什么?”
“二哥,是程瑶gān的,一定是她gān的!”
程澈难得摇头:“微微,你不知道,那道伤口整齐利落,一看就是有经验者所为,不管程瑶平日如何,这件事,恐怕不是她一个姑娘家能办到的——”
“她可以的!”程微几乎是瞬间打断了程澈的话,迎上兄长诧异的目光,一下子没了力气。
她怎么能说,那些都是她梦里看到的呢!
总是这样,有时候明知道是程瑶所为,却没有证据!
这一刻,程微觉得很憋屈,她甚至陡然生出一种念头。
有没有一种符水,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个祸害除掉呢?
这个念头一起,阿慧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程微,你怎么啦?是不是想学什么新符?”
而这时,一只温暖gān燥的大手覆上程微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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