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雅心中一紧,暗道三妹莫非真如传闻的那样有些异常?想到这里,心中越发难受,不由伸手去握了程微的手,触手是一片冰凉。
“三妹,有什么话,就跟大姐说。”
“大姐姐。”程微暗暗咬了咬舌尖,尝到淡淡的甜腥味,才bī迫自己暂且压下了无边的恐慌,声音颤抖道,“您……您给我解下布巾可好?”
“布巾?”听程微这么说,程雅有些迟疑。来飞絮居的路上,韩氏早就悄悄和她提了,三妹自打醒来就用黑布巾遮住了眼睛,死活不愿取下来,谁提让她解下的话就要闹脾气。
程微轻轻颔首:“嗯,就是蒙着眼睛的黑布巾,大姐姐帮我可好?”
“好。”见程微果然愿意取下布巾,程雅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不由露出一抹微笑,靠近些伸出双手,轻轻把程微凌乱垂落的发丝轻轻捋到而后,然后缓缓解开了布巾。
取下布巾的那一刻,眼皮感觉到光斑的跳跃,程微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却qiáng行忍住了。
这个时候,她再没有退路,总要……总要看一看大姐姐是什么样子。
大姐姐一定是平安到老,一定要平安到老。
程微心中默念着,久久闭着眼睛不曾睁开。
“三妹?”
“大姐姐,您先离我远些好吗?嗯,就坐在祖母身旁行么?”
程雅顺着程微的意思走到老夫人孟氏那里:“三妹,我坐好了。”
程微深深吸了一口气来与心底涨cháo般绵延不绝的恐慌对抗,尽管她默默祈求程雅平安无事,可是接连看到的那些惨景早就在心头落下了深刻的yīn影,她潜意识里其实已经做好了再一次看到惨象的准备了。
又等了片刻,程微终于鼓足勇气睁开了眼睛。
长久不见光明,眼睛有些刺痛,她眯眼许久才又缓缓睁开,最初的茫然过后,忐忑万分向程雅看了过去。
一身正红织金凤翔柿蒂纹通袖袄的程雅,尽管容貌只是中等,可那嘴角的笑意是程微熟悉的,眼中的怜爱是程微熟悉的。
她不由松了一口气,正要露出微笑,眼前陡然变了模样。
那是一间暗室,窗子遮得密不透风,几个女子进进出出,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程微提着心往chuáng榻的位置望去,只见一个腹部高高隆起的女子躺在上面,已经没有了挣扎,下半身竟是赤luǒ的,那血水就从下体汩汩而出。
“大姐姐!”程微尖叫一声,却发现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反而是骤然听到了许多声音。
围在chuáng前的一个中年妇人喊道:“不好了,太子妃没气了,胎死腹中,母子双亡!”
紧接着就是凌乱的脚步声和哭泣声。
程微捂着嘴,痛得难以呼吸。
见过了数次惨景的她,此时心中已经明白,这就是大姐姐的结局!
胎死腹中,母子双亡!
究竟为什么,难道她所有的亲人都受了诅咒了吗?
这时,程微视角一变,竟看到了暗室外的景象。
“什么,胎死腹中?”
“回太子殿下,是的……”
“混蛋!”一只绣着四爪蟒纹的皂靴踹向了回话的人,声音冷如寒冰,“既然没有保住太孙,那你们就给太子妃陪葬吧。”
震天的哭喊声中,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从一侧的房间走出,见了太子并未行大礼,不卑不亢道:“殿下,若是您能答应,我或可一试,看能不能保住太孙。”
“你有什么法子?”身穿蟒袍的男子一把抓住女子的手。
女子朱唇轻抿,声音镇定:“这法子,不便对外人道。”
男子挥退了众人,女子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男子神qíng巨变,最后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那……你且试试吧。”
程微听不到女子说了些什么,视线跟着她进了暗室,只见她挥退了众人,只留下那中年妇人,随后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匣子,打开来,竟是一排大小不一的刀剪。
程微看不懂女子接下来要做什么,可浑身汗毛却不自觉竖了起来。
接着,她看到那面容模糊的女子手持刀剪,对准chuáng上孕妇隆起的肚皮划了下去,随后手伸进去,摸索片刻,掏出了一个浑身染血的婴孩来。
程微做好了看到惨象的心理准备,可是却未曾料到,真正见到的永远比想象的恐怖,且这样的恐怖,绝不是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能接受的。
她尖叫一声,拔腿就跑,可是跑到半途生生止住了脚步。
不成,她还未看清楚,把她大姐姐剖膛破肚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然后,她看到了程瑶遍布惊愕的脸。
第37章 抓包
“三妹,你怎么了,别怕,二姐在这里呢——”程瑶收回瞬间的惊愕,主动去握程微的手。
“别碰我!”程微只觉往日相牵时让她温暖无比的手滑腻冰凉像毒蛇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幻境和现实的相似,令她分不清身在何处,头脑一片混乱。她不受控制的尖叫一声,伸手就把程瑶推开,往门口冲去。
程瑶一个趔趄往一旁栽去,而此时程玉还是双手展开千福图的姿势,这番变故下小姑娘早就吓傻了,眼睁睁看着程瑶整个身子倒在千福图上,条件反she双手往回一收。
就听刺啦一声,本就娇贵的绢布一下子断成参差不齐的两截儿,飘飘扬扬落到了地上。
“还不快把三姑娘给我拦住!”
老夫人一声怒喝后,屋子里的丫鬟婆子赶忙往门口跑去,地上那凝聚了程二姑娘无数个日夜辛苦的千福图还没被老夫人和太子妃看上一眼,就被丫鬟婆子们一脚一脚踩成了抹布。
倒在地上的程瑶眼见心血毁于一旦,而向来亲近她的三妹突然对她避如蛇蝎,不由一阵急怒攻心,一时忘了起来。
程玉眨眨眼,哭道:“祖母,母亲,你们快来啊,二姐昏过去了!”
说完小姑娘半跪下来,猛地摇晃程瑶身子:“二姐,二姐,你醒醒啊,你还活着吗?”
程瑶被摇晃的眼前发黑,心中气苦不已。
她本来是要站起来的,被程玉这么一说,众目睽睽之下,她到底是起来好呢,还是顺势昏过去好呢?
一想到这样的qíng形下站起来的尴尬,程瑶咬了咬唇,索xing眼一闭装作昏了过去。
太子妃程雅一看嫡亲的妹子发疯跑了,庶妹摔晕过去了,不由站了起来,qíng急之下一阵眩晕,忙捂住了腹部,吓得紧随左右的宮婢大声喊道:“太子妃,您怎么了?”
“雅儿!”韩氏脸都吓白了。
老夫人脸黑得能拧出墨汁来,猛戳着拐杖:“快去看看,老三来了没!”
孟氏劳心劳力打理怀仁伯府几十年,是个爱cao心的xing子,先前一见程雅来了,虽还不知道她身怀有孕,单冲着长孙女金贵的太子妃身份,就悄悄吩咐了人去济生堂叫程三老爷回府,生怕长孙女磕着碰着,有个什么闪失。
屋子里正乱着,一个男子声音传来:“母亲,家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屋中众人都望向门口,就见程三老爷抱着程微走了进来,边走边道:“我正往飞絮居这边走,就见微儿倒在了路边,她是不是又受惊吓了——”
老夫人猛然打断程三老爷的话:“别管微儿了,老三,你快给太子妃看看吧。”
对这个庶子,老夫人说话向来是不用多讲客气的,不说别的,她的长子是现任怀仁伯,次子是前途无量的少詹士,而庶子,只是打理着家传的医馆而已。
程家这济生堂是从程微高祖得了怀仁伯的爵位后建起来的,要说起来,以程微高祖当时如日中天的名声,百年下来应该是数一数二的医馆了,但令程家后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当年程微高祖就定下了一个规矩,程家后人不得入太医署!
这规矩如此古怪,后人虽无人敢违背,可之后立志学医的却寥寥无几。譬如程二老爷这样有志向的,只一心苦读圣贤书,以求踏入官场,而程家大多数不争气的子孙,则受不得当大夫的辛苦,qíng愿依附着怀仁伯府混日子罢了。
百年来,这济生堂有一段时期险些经营不下去,到了老夫人孟氏嫁进来时,医馆已经很是萧条了。
于理家上,孟氏是个jīng明的,面对着快要揭不开锅的伯府,还有微薄的嫁妆,不惜重金请了个小有名气的大夫来做馆,一来二去的,医馆竟渐渐转好,能够填补一些伯府亏空了。
等后来,见长子才智委实平庸,孟氏便一心培养自小就聪慧外露的次子,至于庶子,正好拜在那老大夫门下,既无读书成才后来膈应她这个嫡母的担忧,又能继续打理好医馆,给伯府添些进项。
程三老爷于医道上确实有些天赋,到现在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医术已是比几年前就仙去的老大夫qiáng了,尤其于妇科一门,最为擅长。也是因此,济生堂如今颇有些名声。
听老夫人这样一说,程三老爷这才注意到太子妃程雅就在一旁,匆匆见了礼,观其气色松了口气:“母亲,我瞧太子妃应无大碍,反倒是微儿——”
“老三,我说的话你当作耳旁风么,还不快把微儿放下,来看看太子妃!”
程雅不适的感觉已经过去,忙道:“祖母,我没事儿,快让三叔瞧瞧三妹吧。”
老夫人坚持道:“不成,你可是怀着龙孙呢,一旦有什么闪失,整个伯府都赔不起。雅儿,你要是真疼微儿,就听祖母的话。”
说到这里,老夫人心中对程微越发恼怒,暗想若不是因为这个孽障传出那些流言,太子妃也不会怀着身孕就冒险出宫来探望,万一有什么事,不管伯府如何,她定要先剥了那孽障的皮!
听老夫人这么一说,程雅不敢再推辞了。
她再疼惜幼妹,也不敢冒着小产的风险,就如老夫人所说,一旦她在伯府出什么意外,整个伯府都要遭难。而她向来不得太子青眼,到时候连求qíng都无人可求。
而且,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她确实无比珍视。而今东宫早已人尽皆知,太子除了初一十五,几乎从不踏进她的房门,而她,才不过十八岁!
想起这些,程雅心中一片苦涩,由着程三老爷替她检查一番。
“从脉象上看,太子妃这一胎还是很稳当的。”程三老爷检查完,抬脚yù走向安置程微之处,衣摆下角被人拉住。
他低头,看到了刚过腰间没多少的程玉,诧异挑眉:“玉儿,拉着三叔做什么?”
小姑娘眼睛湿漉漉的:“三叔,您瞧瞧二姐啊,她刚刚摔了一跤,还昏着呢。”
程三老爷一听,心中一紧。
这摔倒就昏了,可别是碰到了脑袋,要是这样,还真是要赶紧看看了。至于微儿,路上他已经悄悄把过脉,仍是受惊过度的脉象,加上浑身发热,等下他再仔细检查一番,静心调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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