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扔上来吧。”
“公子您接住了。”小娘子显然已经是驾轻就熟,手一扬就把蔷薇花准准的扔了上去,笑着喊道,“十五文钱。”
程澈伸手接住飞来的红蔷薇,手指一弹,一块小小的碎银子落在小娘子手心,把花递给程微:“喜欢吗?”
程微接过红蔷薇,笑道:“这花虽然有刺。但我很喜欢,多谢二哥。”
程澈倚窗缓缓开口:“微微,你看,现在的京城多么热闹安详。可是此时边疆战乱已起,百姓人心惶惶,朝不保夕,京城的繁华安稳是守卫边境的将士们用血汗换来的。
程微望着川流不息的人流。默默听着。
“微微一定听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句话。国若破,家何以存。所以无论是为了我们自己,还是为了大梁。二哥都义不容辞,你明白吗?”
程微垂眸,明明知道程澈说的有道理,可一想到此去生死难测。还是苦涩难言,喃喃道:“可朝中那么多武将——”
程澈伸手。揉揉程微的发:“不是我,就是别人。可要是所有人都寄希望于别人,那大梁就危险了。微微,我不只是你的兄长与心上人。还是大梁的儿郎。当初顾先生教我,老卫国公教我,他们一定不想看到我用一身所学。只是为了勾心斗角,蝇营狗苟。在那泥潭般的卫国公府站稳脚,你说呢?”
程微抬眸,望着程澈:“二哥更不想,是不是?”
程澈便温柔地笑了:“是,二哥更不想。二哥愿用一身所学为大梁、为百姓们做点什么,更希望用踏踏实实挣来的功勋光明正大娶你。”
“我懂了。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这是二哥的志向吧?”程微抿唇一笑,“无论怎样,我会一直等着二哥,绝不给二哥拖后腿。”
“放心,二哥虽有那样的志向,却更有凯旋而归的自信,安心等着我回来就是了。”
百味斋一谈,不过三日,程澈就以参议的身份随军离京。
送别那日,程微把熬了一宿做出来的护身符塞给程澈,笑着道:“二哥,我们等你回来,到时候你还给我做鹿ròu火锅吃。”
“好,一言为定。”程澈翻身上马,回头望一眼送别的亲人们,策马而去。
三月底的清晨犹带凉意,和舒紧了紧披风的带子,走至程微身旁:“回去吧。”
“嗯。”
程微面上一点看不出离别的感伤,马车上,韩氏就嗔道:“你这丫头心还真大,一点看不出来担心你二哥的样子。”
程微笑吟吟道:“西姜蛮夷,二哥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我回去要亲手酿一坛好酒,等着二哥回来喝。”
当她知道,无论碧落huáng泉,总能与二哥在一起时,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你还会酿酒了?”韩氏来了兴趣。
“咳咳,梅子很快就可以摘了,到时候去老四酒肆打一坛好酒,把梅子丢进去就是了。”
这也行?
韩氏忽然觉得把闺女养成这样,将来要想嫁人,任重道远。
程澈不在身边的日子,对程微来说就像是揣着无尽心事的夏风,忽然就放缓了脚步,迟迟不见来到。
她白日沉浸在符法研究中,待到夜深人静之时,却辗转难寐。
这一日,程微准备妥当,上了宫里来接的马车,前往慈宁宫开始对皇后进行下一个阶段的治疗。
因嫌车厢里气闷,她掀起车帘无意间往外看了一眼,不由一怔。
这条路不是去皇宫的,看路线,似乎是……去平王那所民宅!
程微皱眉。
这个平王,明明腿脚已经好了,还几次三番约她见面,被她推拒了后,竟然动上歪脑筋了。
这是打算劫人啊?
程微越想越恼。
她知道平王选在这个时候见面,为免打糙惊蛇,定不会把她怎么样,可这种被人bī迫的滋味,实在令人气闷。
马车绕来绕去,在一处民宅隐蔽的后门停了下来。
平王见程微心切,一直等在那里,一见车子停下便对车夫点了点头。
车夫弯腰:“姑娘,请下车吧。”
里面一点动静也无。
车夫一愣,不由看向平王。
平王担心程微有什么意外,立刻大步流星走过来。
车夫见状忙悄无声息退至一旁。
平王盯着纹丝不动的车门帘,缓了缓神,伸手去掀车门脸,竭力摆出一张温和的脸笑:“三——”
里面一只绣花鞋劈头盖脸打过来。
“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劫持姑奶奶!知道我是谁吗?我师父是国师,我外公是老卫国公,我舅舅正在北齐浴血奋战,我兄长正前往西姜边境的路上。我的亲人师长,都在为大梁卖命,要是这样姑奶奶还被歹人欺负了去,简直没脸见人了!”
从车厢里利落窜出来的少女举着绣花鞋闭眼就打,毫不留qíng。
平王完全懵了,一时竟躲不过被鞋底啪啪抽了好几下,赶忙抱头鼠窜,喊道:“三姑娘,别打,别打,是本王!”
第446章 被时光掩藏的秘密
程微举着绣花鞋停在半空,一脸无辜:“咦,原来是王爷啊。我怎么会在这里?”
平王擦了擦脸上鞋印,yīn沉着一张脸道:“进去再说。”
二人进去落座,平王这才忍气解释道:“本王几次请三姑娘,三姑娘都推脱不来,无奈只能出此下策,还望三姑娘勿怪。”
程微明显可以感觉到平王腿疾痊愈后yīn晴不定的脾气似乎也好了许多,淡淡道:“王爷叫我来有什么事?今日太后召我进宫讲经,若是去迟了,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这个三姑娘不要担心,等一下本王立刻命人送你回去,不会耽误进宫的。”
平王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递给程微:“三姑娘可否帮本王看看,这样的脉象是什么意思?”
程微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着:“某某脉息……外形不甚显,内形觉微小不动……喜脉不甚充盛……”
她直接把明显是誊写的纸张还了回去:“我看不懂。”
迎上平王困惑的眼神,程微解释道;“我是符医,只会用符法治病救人,王爷想弄懂这些,随便找一位有经验的大夫不就是了。”
平王把那张纸塞回衣袖中,gān笑道:“我以为三姑娘对这些都是jīng通的。”
那纸上记录的脉象,是华贵妃怀上太子时留下来的底子,他花了好些天的工夫才弄来,原想着请程微看是最方便的,如今看来,只能另做打算了。
昌庆帝命素尘道长用符术救治小皇孙的事qíng已经传到平王耳中,据说当时华贵妃百般阻拦。平王就更加笃定太子的真实身世有问题。
一想到要把太子拉下马,平王身体里的血都沸腾起来。
他对太子,从来都没有服气过。
一个男儿,长得比女子还秀气,文采武艺平平,真的坐上那个位置,别用不了几年就把祖宗基业给丢了。
平王心里憋着一股劲。根本没有心思多留程微。很快就命那车夫把人送回去。
程微用鞋底痛快抽了平王,又不用帮忙,顿觉神清气慡。上马车时冲车夫笑着点了点头。
车夫吓得头一缩。
程微大笑。
进了宫,与太后寒暄过后,程微开始给皇后治疗。
“太后,请给我准备一间不见光的屋子。只留我与皇后娘娘二人就行了。”
不见光的屋子皇宫里自是有的,太后命人准备好。把早已服过安神药物犹在昏睡的皇后抬进去。
暗室内转眼间只剩下程微与沉睡的皇后。
程微定了定神,让心静下来,这才走向皇后。
皇后安静睡着,头发梳拢整齐。露出白净秀美的面庞来,丝毫看不出疯癫模样。
程微伸手画符,点在皇后眉心上。
数息后。皇后缓缓睁眼,那一瞬间的茫然与寻常人的反应并无太大区别。
屋子里很黑。不见光亮,只有袅袅飘来的熟悉熏香安抚着人心。
皇后眨了眨眼,忽听一个声音呢喃:“真真。”
她一下子愣在那里。
“真真——”那声音温和醇厚,带了叹息与忧愁。
皇后张了张嘴,吐不出一个字来。
一双手忽然覆上她的:“真真,你听不出来朕的声音了吗?”
皇后一震,下意识道:“皇上——”
程微见状一喜。
她用的这个法子,能在熟悉又全然黑暗的房间里诱导人产生幻觉,对于丧失了正常人定力与判断力的疯癫患者来说,最为见效。
此刻,皇后就是把她的声音听成了皇上的。
在迷失的幻觉中,皇后反而是条理清楚的。她只要趁机解开皇后心结,对皇后后面的治疗就进了一大步。
“真真,是我。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朕现在知道了,不是你的错,都是朕误会了你。”
皇后睁大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循着声音望向程微所在方向,一眨眼,泪落千行。
黑暗中,皇后无声的哭泣程微却感觉得到,她伸手握住皇后的手:“真真,醒过来,原谅朕吧,以后咱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程微能明显感觉到皇后的手一僵,紧接着就是一股大力传来。
人在发疯时力气是极大的,她直接被掀了个跟头,肩头撞在桌角处,剧痛传来。
皇后胡乱挥着手:“你走,你走,我不原谅,不原谅!”
程微有些心惊。按着太后的说法,皇后的心结就是皇上的误会,她这么说,怎么反而刺激地皇后更加疯狂?
程微不甘心半途而废,挣扎着爬起来,qiáng忍剧痛抓住皇后的手:“真真,你现在不原谅朕也没关系,朕会一直陪着你,等你消气。”
“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原谅你的,咱们的孩子死了,死了!”皇后死死攥着程微的手,指甲陷入程微手背里。
程微疼得冷汗直流,咬了咬牙道:“真真,朕知道你伤心小公主的死,朕也很伤心。小公主生病了,她去了天上会一直看着咱们的。等以后,朕与你还会有许多小公主——”
皇后一把推开程微,声嘶力竭:“不是小公主,是小皇子,我的小皇子!”
程微一愣。
太后曾说皇后生育过一个小公主,可惜养到半岁就没了,为了这事她还特意问过母亲。母亲说当年她常进宫看过小公主,粉雕玉琢的。小公主病死时,皇后险些哭瞎了眼睛,就连皇上都很痛心。
按理来说,皇后就算疯癫,也不会把小公主说成是小皇子。要知道,越是jīng神异常之人,对某些往事的记忆就越深刻,他们也许记不住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却能把几十年前的某一日吃了什么记得清清楚楚。
“真真,朕怎么不知道有小皇子?他病了吗?朕命御医来给他看看。”
皇后猛然后退,缩到矮榻上,一脸惊恐:“别抱走我的孩子,皇上,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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