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这时已经清醒过来,哪还相信女儿端来一杯莫名其妙的水就能让她保住孩子,搂着新弟道:“新弟痛不痛?娘给你上药——”
“娘,您快上炕躺着啊,躺着真的能保住弟弟的。”新弟哀求着,话音已经带了哭腔。
不知是不是错觉,妇人竟真觉得腹痛缓解了一些,绝望中抱着那渺茫的希望,在女儿的苦苦哀求声中躺回了炕上。
郭氏却不gān了:“败家丫头,这碗药值三钱银子呢,你说打翻就打翻了,等消停下来,看我治不死你!”
她转向万大夫:“万大夫,让我们家老大送您回去吧,这药她不吃就算了,总归死不了人。”
万大夫于心不忍:“还剩了些药渣,加水煎了,多少能有点效果。”
一听说不需要再花钱,郭氏松了口:“行,那麻烦您了。”
她狠狠瞪新弟一眼:“死丫头,我这就喊你爹来收拾你!”
郭氏走到门口,就听身后大儿媳妇的声音传来:“婆婆,我感觉好多了,肚子没那么疼了。”
第99章 恶人谁磨
郭氏真的不耐烦了。
在她看来,儿媳妇小产,她愿意请大夫花银子开药,已经是仁至义尽,谁想到孙女添乱,儿媳妇还不知好歹,既如此,那就让她疼着吧,反正孩子下来了,也就没事了。
郭氏凉凉看大儿媳妇一眼,对万大夫道:“万大夫,我儿媳妇不疼了,药就别熬了。老大,送万大夫回家。”
躲在外边的程五郎走进来:“娘,药给jú娘喝了?”
“喝什么啊,让你闺女给打翻了。”郭氏白眼扫了新弟一眼。
程五郎一听,瞪着眼就要去踹新弟,被郭氏拦住:“行了,先送万大夫回去吧,大晚上的,折腾的所有人都不消停!”
程五郎还算听郭氏的话,领着万大夫出去了。
万大夫一回到家,老婆子就迎上来:“才回来,程老九家的大儿媳妇怎么样了?”
万大夫喝了一口热水,摇摇头:“做他家的媳妇,太难了些,我看他家大儿媳妇小产,是肚子上受了外力,估摸着是被程五郎踹的。”
“啧啧,造孽啊,孩子保不住了?”
“能保得住么,人都疼得不行了,血流了不少,我开一服药好让人少受点罪,没想到被新弟那丫头给打翻了,然后程老九家的就死活不让重新熬药了。老婆子,当初咱们没把妮子许给他家二儿子,是做对了。”
老婆子嗤笑一声:“还不是程老九家的太刻薄了,两个儿媳,大儿媳连生了三个丫头就不当人看,你看他家二儿媳,和他家老二一个德行。好吃懒做哪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反倒被婆婆当个香馍馍。”
“那是生出儿子来了。”
老婆子同qíng中带了好奇:“也不知他家大儿媳这一胎怀的是男是女。”
万大夫叹息道:“无论男女,孩子是保不住了。”
“老头子,你说这人吧,还真是奇怪。程老九家的年轻的时候,没少受婆婆磋磨,现在轮到她当婆婆了。就想着法磋磨儿媳妇了。”
万大夫身为男子。那时候又年轻,当然留意不到这些,遂问道:“呃。程老九家的年轻时也受过气?”
老婆子横他一眼:“你年轻的时候在县里医馆做事,鲜少回来,哪里知道这些。程老九家的怀着孩子八个月,还被婆婆bī着与程老九一块下田呢。结果孩子在田地里就生下来了。他家那块田离村子又远,等把孩子抱回家。听说孩子冻得浑身都是青紫的,差点就糟蹋了,还是程老九的娘见是个孙子,把孩子揣在怀里整整三天三夜没放下。才算救了回来。”
万大夫挑了挑花白的眉毛:“老婆子,你说的那孩子,应该就是他家老三吧。被过继出去的澈哥儿?”
“可不是嘛,要不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万大夫赞同的点点头:“今日来请我的。还是澈哥儿的小厮,可见那孩子是个厚道的。我瞧着他高个头,jīng神内敛,倒不像先天不足的。”
“人家是养在什么地方,伯府呢,是养在咱乡下能比的?”
万大夫点点头:“说的也是,不过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呢?”
老婆子白他一眼:“这有什么好提的,村子里小媳妇把孩子生在田里有什么稀奇,就是程老九家那块田离着村子十几里地呢,这么远还bī着儿媳妇去,就少见了。行了,旁人家的事咱别cao心了,早点收拾一下睡吧。”
万大夫家熄了烛火,程九伯家的热闹却没停。
程五郎正追着新弟要教训一顿。
新弟敢拿了jī腿给娘和妹妹吃,又怎么是那种老实任人打骂的孩子,拔腿跑得飞快,直接跑到了程澈面前。
“五堂兄,有话好好说,别打孩子。”
见新弟躲在程澈身后,程五郎怒气更胜:“十三弟,你不知道,这死丫头把大夫给你嫂子熬的药都打翻了,今日我若不好好教训她,她还要翻天了!”
“五堂嫂那个样子,小姑娘心里害怕,失手是难免的,药重新再熬就是了。”程澈太阳xué突突直跳,有些后悔留宿了,心道还好微微今晚比较老实,知道妇人家小产要躲在屋子里不掺合,不然让妹妹见到这些事,他更要头疼了。
程二公子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明日不住在这里了。
程五郎和兄弟一直对程澈被过继到伯府过着贵公子的生活耿耿于怀,刚开始还碍于身份有别客客气气,可火气上来后,从心眼里觉得眼前之人本来就是他三弟,当哥哥的做什么事,哪有弟弟拦着的道理,当下眼睛一瞪道:“老弟你说的轻巧,打翻的药不要钱?你让开,今日我非教训她不可,你就是伯府世子,也没有拦着当老子的教训闺女的道理!”
程澈面色一寒,居然真的侧身让开:“五堂兄说得对,你的家务事,确实轮不到弟弟cha手。”
他说完转身便走,路边恰有一块晾衣石,抬脚踢过去,那石头拔地而起,直直往后飞去,在程五郎的惨叫声中,擦着他的面颊飞过,砰地一声落在身后不远处,溅起的碎石土渣she在程五郎腿上,虽不疼,却骇得他魂飞魄散。
郭氏扑过去揽住程五郎,上下打量:“哎呦,我的儿,没碰着吧?”
“没……没……”程五郎腿不停地抖,将要站不住,忽然一阵腥臊味传来,下面刺骨冰凉,竟然吓得尿了裤子。
程澈停下来,有些尴尬地对郭氏道:“堂伯母,刚刚走得急,没看到脚下有石头,那石头怎么放在这里呢?”
郭氏这才想起程澈还在,脸皮抖了抖,qiáng笑道:“澈哥儿,没绊着你吧?”
程澈皱眉:“是险些绊倒了,侄儿脚下一用力,没想到石头飞起来了。哦,五堂兄,石头没碰着你吧?”
程五郎面色如土,在程二公子寒星般的眸子注视下,头摇得像波làng鼓:“没,没……”
程澈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弟弟就进屋歇着了,不打扰你的家务事了。”
程五郎腿不自觉一软,哆嗦着道:“哪,哪有什么家务事,小孩子失手打翻碗又不稀奇。我,我们也歇着去了。”
还教训什么闺女啊,当务之急,他要换裤子去!
第100章 知恩
程五郎连惊带吓,又觉得当着人面尿了裤子丢人,换了衣服就躺下再没出来过,早忘了媳妇是生是死。
郭氏本就不觉得儿媳小产是什么大事,见新弟守着她娘,gān脆也回屋睡觉去了。
新弟给jú娘擦身换衣服,整整守了一夜,第二日感觉到动静,伏在jú娘身边醒来,缓缓抬头,发现晨曦下的母亲比昨晚惨如厉鬼的模样qiáng多了,不由惊喜喊道:“娘?”
“新弟。”jú娘伸手摸了摸女儿,犹觉在梦中。
她这是一直在睡?那么,孩子——
jú娘脸色一变,伸手去摸腹部。
小腹平坦柔软,可是她能感觉到,孩子还是她体内的一部分,正安安静静的与她共同呼吸。
jú娘的泪一下子流下来。
新弟吓了一跳:“娘,怎么啦,还难受吗?我去喊大夫!”
jú娘拉住女儿的手:“新弟,别去,娘没事。”
“那娘怎么哭了?”
“娘是高兴的,新弟,娘觉着,弟弟保住了。”
“真的?”新弟喜上眉梢,凑上去摸,摸不到,又把耳朵贴过去听,听了片刻,不由兴奋起来,“娘,弟弟在叫呢,咕噜咕噜的。”
jú娘尴尬地抬手:“傻丫头,那是娘肚子空了。”
新弟站起来:“娘,我给您端东西去。”
见女儿要走,jú娘忙喊道:“新弟,你先别走,娘有事问你。”
新弟犹豫了一下,转身回来。
“新弟啊,你昨晚给娘喝的。是什么?”
新弟表qíng有些发僵,揉了揉衣角没吭声。
jú娘见女儿这个样子,叹道:“娘昨晚疼得厉害,只想着要保住你弟弟,现在才顾得上想这些。万大夫是村子上老大夫了,医术是人人都夸好的,他说娘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娘当时心里也明白。恐怕是不成了,怎么喝了你送的那杯水,就好了呢?”
何止是好了。她在这个家里一直受磋磨,有了身子后没吃过什么好的,身子弱得很,手脚总是冰冷的。没想到现在从里到外暖洋洋的,她甚至都不相信昨晚肚子上挨了一脚。而有了把那碗jī汤喝进肚子里的错觉。
新弟没有对jú娘撒过谎,就算想扯谎,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好理由,gān脆起身跺跺脚:“娘。您好了就不要问了,我去给您端吃的来。”
女儿一阵风跑出去了,留下jú娘若有所思。
日头渐渐升起。jú娘是个老实的,觉得身子好了。gān脆下了chuáng做活,被郭氏瞧见了,不由一阵冷嘲热讽,话里话外指责jú娘昨晚是装出来的。
jú娘任由郭氏数落,一声不吭。
新弟趁人不注意,悄悄溜进了程微的房间。
怀仁伯老夫人孟氏起得晚,程微这个年纪正是贪睡的时候,正好就养成了晚起的习惯,此刻才刚洗漱完,坐在凳子上让欢颜给她梳头。
过臀的长发又浓又密,黑缎子般泛着光泽,雕花檀木梳一下一下梳理着头发,畅通到底。
新弟一时之间看痴了,竟忘了开口,还是程微自镜子里发现了,转头看过来。
“微姑姑——”
程微露出笑容,冲她招手:“新弟,快过来。”
少女声音清越动听,可对同样是小小少女的新弟来说,距离却一下子近了,那种萦绕在心头的梦幻感悄悄散去,飞快跑到程微面前,跪下来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微姑姑,多谢您,我弟弟保住了。”
尽管阿慧之前教的美白符、止痛符都有效,可直到此时,程微才终于松了口气,对将来保住太子妃的孩子有了几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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