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桑榆抱着五皇子蹲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银翠和碧水心疼的走上前,接过她怀里的五皇子,扶她在椅子上落座。
周武帝停止了汪汪大叫,狠狠吁了口气。关键时刻,还是桑榆最可靠。贤妃连自己都顾不好,怎么顾得好孩子!?
太医姗姗来迟,吩咐宫女们将昏迷不醒的五皇子和奄奄一息的贤妃先送回绛紫宫再行诊治。孟桑榆不放心,连忙带着阿宝跟了过去。众嫔妃也不好先行离开,浩浩dàngdàng的往绛紫宫走。
钟粹宫里,沈慧茹听闻消息只冷冷一笑,并没有赶去探望的意思。满宫的嫔妃、皇子、公主,她如今都没放在眼里,是死也好,是活也罢,都碍不了她什么事。反正他们都只是她手里可以随意揉捏摆弄的玩具,就连曾经最恨的孟桑榆,也再激不起她心中的一丝涟漪,因为她早已站在了对方难以企及的地方。
凤鸾宫,李贵妃挥退前来通报消息的宫女,叹息道,“没想到德妃会出手相救,真是可惜了!死了该多好!”
“正因为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对别人的孩子就特别心软吧,德妃娘娘也是可怜。”李贵妃的心腹嬷嬷有感而发。这种事,但凡换个人都不会去管,没想到向来以狠戾出名的德妃娘娘竟会伸出援手。
“嗯,德妃从来不对孩子出手,这一点,本宫也敬服于她。走,咱们去看看五皇子。”李贵妃挑了些礼物,带着一众宫人浩浩dàngdàng往绛紫宫而去。
26、晦气 ...
一众嫔妃被安置在绛紫宫的偏殿里等候。孟桑榆抱着阿宝独自坐在一边,并不与众妃搭话。不似窃窃私语,眼里偶尔闪过隐晦笑意的众妃,她时不时抬头往正殿瞟去,脸上的表qíng是满满的焦急。
周武帝也紧紧盯着正殿的大门,等候太医出来回禀qíng况。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怎么能不心疼?亲眼看着儿子脸色青紫,呼吸几近断绝,那种无能为力,痛彻心扉的感觉到现在还留在心里。
但越是担心,他此刻的心qíng就越是yīn郁,无他,只怪他的耳力太过灵敏,那些嫔妃们的窃窃私语一字不露的传入了他耳里。什么叫‘多管闲事’?什么叫‘命怎么那么大’?什么叫‘真会做戏’?这群该死的女人!
周武帝鼻头耸动,发出凶狠的呜咽。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张张或娇俏,或可爱,或艳丽的面孔是那么的丑陋狰狞,令人作呕。
正等候着,殿外传来‘皇上驾到’的通禀声。一众妃子立即收起脸上轻松的表qíng,齐齐摆出一副心忧如焚,受惊过度的脸孔,动作齐整的不可思议。苍白的脸色,微蹙的眉头,各有各的美态,各有各的味道,还真是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去怜惜。
原来她们平时就是这样对付朕的?周武帝喉头发出郁躁的低鸣,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阿宝怎么了?是不是人太多了害怕?没关系,等五皇子平安了我们就离开,再坚持一会儿,啊!”听见阿宝的低鸣,孟桑榆俯身,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末了还亲了亲他耸动的小鼻头。
周武帝心头高涨的戾气一瞬间就被这个亲吻打散了,不自觉的轻哼一声,嗓音变得又甜又腻。他已经从最开始迫不得已迁就德妃,到后来的心甘qíng愿讨好德妃,再到如今下意识的讨好德妃,这心路历程已经彻底升华了。
假皇帝进来时,一众嫔妃早已跪在宫门口迎接。路上他听太监回禀了事发的全过程,止不住为德妃的英勇机变,挺身而出感到诧异。这种qíng况,谁不远远躲开去?偏她不管不顾的冲上前,果然是个单纯的女人!
假皇帝摇摇头,心中却更添了对德妃的几分欣赏与喜爱。他不自觉的搜寻德妃的身影,见她坠在众妃身后,怀里鼓鼓囊囊的,裹着自己的爱宠,形象着实有些滑稽,眼里一下就dàng开了浓浓的笑意。
“爱妃快起来,地上凉,你身子又正虚着,小心染病。今日五皇儿能够平安无事,多亏你了。”他径直走到德妃身边,亲手搀扶她起来。
这温qíng脉脉的眼神,温言细语、小心呵护的做派像在周武帝心上狠狠cha了一刀,扎得他鲜血直流。他龇牙,低低咆哮起来。
孟桑榆顺势站起,飞快的捂住阿宝的嘴,朝假皇帝谄媚一笑。假皇帝莞尔,眼中的柔色更浓,刺痛了一众嫔妃的眼。本以为德妃大势已去,没想到她又复起了,还拿贤妃母子当踏脚石,当真是好本事!
偏殿里伺候的一名宫女眸色暗了暗,悄悄绕进内殿,向手脚虚软,受惊过度的贤妃禀报qíng况。
李贵妃抵达偏殿时正好将假皇帝的做派看进眼里。若是往常,她定也会像旁的妃嫔那样,认为德妃碍眼,可如今知道了真相,她只能讽刺一笑。主位上的妃子收到消息都来探望,偏你心爱的人儿稳坐钟粹宫中,对此不闻不问,端的是好高的姿态!既然如此有资本,为何不大胆站出来斗上一斗,找别人为她挡刀挡枪算什么?!
心里的想法越来越yīn暗,李贵妃面上却显得愈加柔和,娉娉婷婷的走过去给假皇帝行礼。假皇帝收到沈慧茹指示,对李贵妃不理不睬,只扶着孟桑榆在自己身边落座,静候太医诊断。李贵妃好不尴尬,勉力一笑,在他下首落座。
不一会儿,两名宫女搀着脸色苍白,已重新打理了一遍的贤妃进来。看见假皇帝,她快走两步,身子一软就要行礼。毕竟是做了一夜夫妻,贤妃又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脸色苍白时更添了几分娇弱之姿,令人心中生怜。
假皇帝连忙将她拉起来,抱入怀里拍抚。贤妃鼻头一酸,潸然泪下,哽咽道,“皇上,刚才吓死臣妾了!臣妾以为再也见不到皇儿,这叫臣妾日后可怎么活啊……”
假皇帝将她搂的更紧,不停柔声安慰。
殿中众妃,除了孟桑榆和李淑静,俱都用又妒又恨的眼神看着亲密相拥的两人,恨不能和贤妃换换。
孟桑榆撇嘴,只管低头安抚脾气有些yīn郁的阿宝。李淑静伸手拿了杯茶徐徐啜饮,用平静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两人,就像看一出戏。
周武帝紧紧盯着几乎快合为一体的两人,半晌后低哼一声,漠然的转开了眼。民间有句话怎么说得?天要落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这话虽然糙,却真切的诠释了周武帝此刻的心qíng。除了冷眼旁观,他还能做什么?
贤妃哭了好一阵儿,脸上jīng致的妆容却半点不花,反倒看着更美了,与她先前在御花园中láng狈不堪的模样简直像两个人。那时才是真正的伤心,如今这样却是在做戏,儿子还躺在里面诊脉,安危尚且不能确定,她却还有心思邀宠,这女人……
周武帝摇头,心中暗叹,止不住的想到:若是桑榆,怕是守在皇儿chuáng边半步不肯离开,自己来了恐都不会出来接驾,更分不到她半点关注!
就在这时,太医身边的侍从拿着一张方子出来了,同假皇帝行礼问安,匆匆往药房跑去。假皇帝连忙携着贤妃一同入殿探望五皇子,众妃待李贵妃与德妃起身移步后方才鱼贯跟上。
五皇子躺在榻上,眼角还挂着泪,看见假皇帝后泪掉得更凶了,期期艾艾的叫着父皇,还要挣扎起身给父皇见礼。
假皇帝连忙将他摁回chuáng榻,给他掖好被角,拉着他的手柔声安慰,贤妃坐于榻边,将他的小脑袋搂进怀里。三人喁喁私语,就像民间的寻常家庭,那温馨动人的画面激得众妃的眼又红了几分。
太医跪在假皇帝脚边,徐徐述说病qíng,大意是因为救治及时得法,没落下什么病根,只是受了点惊吓,jīng心调养几日就好了。
假皇帝满意的点头,眼神万分柔和的朝孟桑榆看去,对五皇子说道,“皇儿,今次你能平安脱险,全赖德母妃救治及时,还不快快谢谢你德母妃。”
孟桑榆微微一笑,正想摆手推辞两句,没想五皇子竟然露出恐惧不安的表qíng,直往贤妃怀里钻,嗓音尖利的喊道,“不要,都怪她我才会被噎着!她染了晦气,是扫把星、乌鸦嘴!若不是她诅咒儿子,儿子也不会如此!她是坏人!”
这是三四岁的小孩能说出来的话吗?他懂什么是晦气?什么是乌鸦嘴扫把星?明显是有人刻意教导!况且,那么小的孩子,就算说话再难听,你又能拿他如何?能打他骂他?除了受着还是受着。
正因为这一点,贤妃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算计自己。皇上前一阵还被晦气一说弄的心烦意燥,听闻五皇子的话,就算此时不多想,回去以后也会心生膈应,继而冷落自己。这禁宫啊!太脏了!连独属于小孩的天真纯洁也要夺走!
孟桑榆心中暗叹,脸上的微笑却淡然依旧。她本就不在乎周武帝的恩宠,更何况面前这人还是个假货,她就更不会在乎了。
“看来五皇子果然是受惊过度,有些语无伦次了。臣妾还是先行离开为好,省得刺激他。”孟桑榆裹好忽然狂躁起来的阿宝,向假皇帝行礼告退。
假皇帝无奈,挥手让她离开。
刚跨出大殿,一股寒风便扑面而来,叫孟桑榆止不住的打了个哆嗦。她连忙用手遮挡在阿宝面前,为他阻断了寒风的侵袭。狂怒不止的周武帝立即冷静下来,翻腾的心绪一点一点平复。桑榆都不在乎,他还计较什么?不过一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不值当他如此在意,只是可怜他的五皇儿,病中还被母亲如此利用,日后若移了xingqíng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以前桑榆曾说过的话,无爱即无恨,与其在不相gān的人身上làng费感qíng,不如好好爱自己。在这宫里,连三四岁的孩童都能在别人身上扎刀,若真要事事计较,当真无法活下去!心脏逐渐拧紧,连绵的剧痛让周武帝忍不住悲鸣。桑榆该对人xing如何失望才能有如此透彻的感悟?在自己看不见的时候,她又受了多少苦?他一点也不敢去想象。
“好了,已经出来了,阿宝不怕啊!咱们马上就回家。”孟桑榆挠挠躁动不安的阿宝的下颚,柔声安慰。
周武帝更加为她心疼起来,见她这幅没心没肺的模样,又变成了深深的气恼,一龇牙,一咧嘴,将她冰凉的手指叼进嘴里。不敢用力,他泄愤似地用牙齿碾磨了几下,直想将这根冰凉的手指含化。
“德妃妹妹慢走一步。”一道温婉的女声从背后传来,打断了温馨互动中的主宠二人。
见来人是李贵妃,孟桑榆屈膝福了一礼。
“不必多礼。”李贵妃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态度亲昵,低声道,“妹妹今日鲁莽了,明知道贤妃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就不该cha手她的事。如今倒好,谢没得一句,却落了一身的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