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距离张氏他们正式成为这里的主人也才短短两天,在此之前,张氏绝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两个姬妾身上了,自然暂时腾不出空去处置其他婢仆。
但是今天发生的小cha曲让刘桢意识到这件事迫在眉睫。
事qíng不大,仅仅只是两个婢子在嚼舌根,这种事qíng很正常,人的天xing本来就好八卦,古今中外都避免不了,不过刘桢也知道,在规矩稍微严格一点的人家,这是必须禁止的,他们今天能在背后议论主人,明天就能gān出别的事qíng,千里之堤,溃于蚁xué,如果放纵不为,迟早也会闹出祸事。
刘桢心xing成熟,智商和qíng商也都不低,但她从穿越过来就一直是小户人家的女儿,没有接触过这种场面,最多只能做到不怯场,沉稳应对,但要说到能教导张氏怎么做才是对的,那开上一百根金手指都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跟张氏一样,都是站在需要学习的起跑点上啊。
不过刘桢再没经验,也知道张氏现在完全本末倒置了。
当务之急,是处理这批前郡守留下来的旧人,而不是去纠结那两个姬妾。
但她没有料到,事qíng又出了一点小小的差错。
差错出在张氏的反应上。
张氏听到刘桢的汇报之后,生怕她年纪小说得不清楚,又去问桂香。
桂香自然是一五一十地把当时那两个婢子的话都转述了一遍。
刘桢讲的时候,跳过了那两个婢子嘲笑张氏吃饭时发出声音这一节,但桂香没有,张氏当时一听就勃然大怒,命人将那两个人绑来,又将府里原先那些旧人都召去,当然,也没有落下那两名姬妾。
当着所有人的面,张氏让人把那两人痛打一顿,然后丢到柴房里去,声明要饿上两顿才放出来。
她处置那两个人的时候,没有事先告诉刘桢,想当然尔,刘桢再成熟,年龄摆在那里,张氏也没有把她当成能一起讨论事qíng的人,就像她会跟何氏哭诉丈夫收纳了姬妾的事qíng,却不可能去向刘桢哭诉一样。
于是等到刘桢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那两名婢子已经因为伤口感染发热,当晚人就没了。
这件事放在当时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奴婢向来就不被当成人看待,这从刘远他娘的遭遇就能看出来了。主母杀人立威,又是婢子背后诋毁主家在先,谁都不能说她做得不对,不仁慈,更何况颍川郡现在还是刘远当家,皇帝有跟没有一个样,秦律什么的更是摆设。
即使是刘远,听到这件事之后,也仅仅是皱了皱眉。
但是当张氏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反应就大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把人打了一顿,竟然会把人给打死了,她根本没有杀人之心,从前别说杀人,连想都不敢想,现在成了郡守府的主母,对那两名姬妾的存在恨得咬牙切齿,也只是想把她们赶出去而已。
结果现在,短短几天,在她的眼皮底下,就死了两个人,说起来还是她造成的。
当晚张氏就骇得做了一整夜的噩梦,隔天起来还唇青面白,眼下泛黑。
早上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刘远已经用完,早早去办公了。
刘家原先家贫,没那么多讲究,家里也摆不下那么多食案,要么把饭食放在地上直接吃,要么大家共用一张,在山中生活那些日子就更随便了,现在到了郡守府,事事都要开始讲究起来,再不能跟以前一样,大家也都各自分案而食,刘婉和刘妆年纪小,很不习惯,不仅打翻汤碗,木箸也经常敲在案边发出声音,结果被张氏一通大骂,又哇哇大哭起来。
刘楠见qíng形不妙,用完朝食就借故溜出去了。
刘桢也被闹得头疼不已,又见张氏的qíng况有些不对,用完朝食之后,便特地留下来,关切询问:“阿母昨夜可是睡得不好?”
张氏的jīng神紧绷到了极点,这种丢脸的事qíng,她也不好总把何氏叫进来对她说,娘家的人离得又远,被刘桢一问,当下就掩面哭出声来,将昨夜发生的事qíng都说了。
原来那两名婢女的死讯传来的时候,张氏又惊又怕,忍不住就埋怨起刘远,说若不是他那两个姬妾,自己也不至于心qíng不好,以至于迁怒到那些下人身上,说不定那两个婢子就不用死了。
见张氏完全搞不清重点,把事qíng弄得一团糟,还埋怨别人,刘远也火了,直接就从榻上爬起来,找那两个姬妾过夜去了。
这下好了,夫妻俩大吵一架,连带那两个婢子的死,张氏一整晚都是在噩梦里度过的。
于是她陷入了一种自怨自艾的qíng绪之中。
刘桢听得极度无语,这都叫什么事啊?
但是看到张氏如此,她也不能再打击对方,只能先安慰一通,然后把道理一条条讲给她听。
首先,阿父是不知qíng的,你可以征询他的意见,但吵架是行不通的。
其次,这件事的起因,全因我们家现在还没有家规,所以要制定规矩,把旧人都处置好,免得还有类似的事qíng发生。
最后,刘桢主动提出,如果张氏不方便开口,她可以去帮忙问问刘远,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人选,可以来帮忙管理这些琐事,毕竟咱们谁都没有经验。
张氏听得连连点头,她自己亲生的儿女还小,别说出什么点子了,甚至还不懂事,看看刘婉,跟刘桢其实也就相差一岁,懂事和贴心程度却天差地别,她不由庆幸还好有这个继女在。
看着张氏这个样子,刘桢有点发愁。
别人的继母都是跟继女斗,跟小妾斗的圣斗士,到了她这里倒好,母女两人都对这大摊子事一筹莫展,她还得帮忙出主意。
家宅是否能打理得井井有条,很大程度上也会影响男主人在外面的效率和名声,何况现在整个颍川郡有名望的人家可都盯着姓刘的这一家bào发户的一言一行呢。
她决定去找老爹想想法子。
殊不知现在的刘远,也在揪着头发发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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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回答大家的问题,
问题1,世家不是魏晋才有的吗?回答:不是,很早就有了,所以这里用没啥问题。
问题2,22章的时候说刘桢是郡守的女儿,穿huáng绿颜色的衣服不用遵守规定,这里不是说huáng颜色犯禁,而是说百姓衣服的颜色也有规定,一般要穿白袍或本色的麻衣,所以才说刘桢不用再遵守颜色上的规定。历史上汉朝在西汉之前也是有颜色上的严格规定的,西汉之后才放松了一点,但这里往后要架空,这个规则可能就要变动,往后大家就不必深究了。
☆、第27章
在一gān差不多出身的diao丝里头,刘远的际遇算是很不错的了,虽然前半生都在奔波劳碌的底层生活里打滚,几次险死还生,但一朝山穷水尽,柳暗花明,却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吏,一跃成为反贼头目,还拥有一块偌大的地盘,虽说他头顶上还有几个更大的头目,可正因为如此,刘远反倒不怎么引人注目,也暂时没有招来更多的敌人。
有时候,人生的际遇很奇妙,十之八、九都少不了运气的成分,但谁也不能否认这其中还有个人的实力。
假使刘远的xing格比较简单粗bào,又假如说他当时贪恋更大的胜利果实,主动跟着吴广他们去打荥阳,成功与否或还两说,颍川郡是绝对要与他错身而过的。
归根结底,刘远之所以现在能够坐在这里,就是对他前段时间一切努力的回报。
但是刘远再厉害,他也不是万能的。
譬如现在,这位新上任的郡守看着眼前案上这一堆小山似的书简,gān瞪着双眼,愁得头发都要根根竖起了。
以前打仗还好说,他也是从过军的,一切都有经验,打仗要的是胆大心细,文化水平高低不是不重要,但丰富的实战经验也足以抵消战略知识的缺乏。
但是治理地方就不一样了,他连字都认不大全,对着这一堆文绉绉的书简,脑袋都大了一圈,完全不知从何下手。
刘远的出身决定了他先天具有很大的局限xing,他熟谙人qíng世故,还能拿来教育刘桢,是因为他比刘桢在这个时代多吃了几十年的饭,在生活里多积累了几十年的智慧,这些不必有人教,全靠自己的悟xing。
现在又一座巨大的障碍挡在了面前,小时候不好好学习的恶果浮现出来了,更何况他并非世家出身,又没有经过正规官员的系统培训,身边除了安正就是许众芳,安正的文化程度是不错,起码比他qiáng多了,但他以前就是县里一个管仓库的小吏,对这些地方事务同样两眼抓瞎,没比他好多少。
于是刘远现在就面临诸事不会,又无人可用的窘迫局面。
要不还是去把二弟找过来一起参详罢?
刘远揉揉脑袋,把这些讨厌的书简往前一推,正想起身,就瞧见门外多了一个身影。
“阿桢?”
“阿父可在忙?”刘桢站在门口,没有贸贸然进去。
“没有,你进来罢。”以刘远对闺女的了解,他知道刘桢绝对不会是没事跑到这里来捣乱的。“有事?”
刘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走过来,在老爹身后跪坐下来,然后轻轻地帮他按揉肩膀:“阿父看起来忧心忡忡,可是有琐事烦心?”
她的力道当然不可能大到哪里去,按在身上跟挠痒痒似的,不过闺女这个贴心孝顺的举动顿时让刘远烦躁的心qíng犹如一盆雪水浇灌而下,平静了不少。
“是啊!”刘远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向闺女吐槽起来。
从老爹的口中,刘桢这才知道来龙去脉。
从古至今,为了防止出现土皇帝拥兵自重的qíng况,一个王朝但凡有点能耐的,都要千方百计防止地方势力坐大。就像清朝的时候,一个省的权力由总督、巡抚、按察使来瓜分一样,两千多年前的秦朝同样也有类似的官职。
诚然,郡守是一个地方的最高行政长官,权力也是最大的,但是还有两个官不需要受到他的辖制,也不需要由他任命,这就是郡尉和监御史。
郡尉管兵的,监御史是监察官员的,而郡守是管日常政务的,三者形成一个稳固的铁三角,维持着秦朝的地方统治。
不得不说,刘远的运气实在不错,当时他接管颍川郡的时候,这里就只有郡守和监御史,没有郡尉,因为刚好就在半个月前,前任郡尉就因病死在任上,由于刚好碰上陈胜吴广的事qíng,现任皇帝又是个不靠谱的,所以郡尉一职就由郡守暂时兼任,这也是权宜之计,但是直到刘远兵临城下之前,颍川郡也没能迎来自己的新郡尉,现任郡守叫宋谐,是个郎官,而非行伍出身,所以他不善带兵,否则刘远绝不可能如此顺利地拿下颍川郡。
也正是因为前任郡尉病逝的消息只有短短半个月,陈胜他们那边没能来得及收到消息,否则也绝不会轮到刘远来摘这个胜利果实。
但仅仅是这样,还没法体现出刘远的运气。
别忘了,刚刚说过,地方铁三角,除了郡守、郡尉,还有一个监御史。
这个监御史是什么人?刘远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