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听说前头发生的事qíng,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先将刘槿搂进怀里抚慰了半天,然后又对刘桢道:“你父也是,怎会让一位相貌丑陋之人来当小儿师呢?”
刘桢道:“阿母有所不知,孟先生乃阿父座下郎官,素有学问,是阿父再三请求,孟先生才答应暂时充任阿槿蒙师的。这本已是委屈了孟先生了,今日阿槿的表现更让孟先生不快,只怕此事到了阿父跟前,阿父也会偏帮孟先生的。”
她说着,又看了刘槿一眼,这娃已经止住哭声了,只是脸上泪痕还没擦gān,脸蛋白生生的,看上去颇惹人怜惜。
刘槿生得既不似刘远,也不似张氏,倒有几分像他们的祖父刘薪,是以虽然是幼子,刘远却一直对他都淡淡的,想必就是这个原因。
又因前时他们家颠沛流离,刘槿一路着实吃了不少苦,现在一家人锦衣玉食了,张氏就加倍地对幼子好,说来也奇怪,这并没有让刘槿被宠坏养成骄纵的xing子,反倒让他越发胆小起来,平日了除了亲人和郡守府里的熟面孔,看到生人他也需要好半天才能缓过来。
上回姬辞来找刘桢,暂住在郡守府几日,头两日刘槿只敢远远地打量对方,直到第三日才与他逐渐熟悉。
换了容貌更加不堪的孟行,就直接悲剧了。
当然这完全不是孟行的错。
所以刘桢已经可以预见老爹知道这件事之后的反应了。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用完夜食,刘远就把刘槿连带张氏训了一顿。
考虑到小儿子年纪尚幼,刘远没有疾言厉色,只是皱着眉头问:“谁教你以貌取人的?”
刘槿这娃对别人的qíng绪非常敏感,即使刘远还没发火,他也已经感觉到刘远不快的心qíng,直接就往张氏身后躲。
这些刘远就真的火了,冲着张氏道:“慈母多败儿,你是想让他长大了一事无成吗!”
又对刘楠他们道:“你们先下去罢!”
此事不宜小儿听,刘楠等人都肃容退下。
等到儿女们都不在了,刘远对刘槿道:“你先出来,我要考校于你。”
张氏忙道:“他还未曾上过一天的课,有何可考校的?”
刘远气得翻白眼,不知道的还当他是后父呢!
“你莫要不识好歹,孟行此人的学问比宋先生还高,我请他来当阿槿的蒙师,已是委屈了孟行。”他的话和刘桢一模一样,“如今阿槿xing子怯懦,比女子还要害羞,正该好好磨一磨,否则再过几年,如何了得?大丈夫岂可如女子一般?”
张氏辩道:“他也只是还小……”
刘远一挥手:“莫说阿楠,便连阿桢,阿婉幼时,也不曾似他这样,你不必多说了,若是真心疼他,正该好好教导他如何尊师重道!”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刘远现在越发有说一不二的架势了,他决定的事qíng一般不会再更改,再说他的出发点也是为了刘槿,张氏纵然心疼,只好妥协。
刘远忙于造反大业,对两个儿子疏于教导,实际上如果他还是当初向乡的那个小吏,根本也无须如何教导,刘楠和刘槿自然会像这个时代所有男丁那样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平凡度过一生。
但是现在,刘远对儿子隐隐有了更深一层的期盼,要求也就不知不觉变得更高,他不止一次遗憾刘桢不是儿子,但再感叹,刘桢也不可能真的改变xing别,希望终究还是要寄托在两个儿子身上。
刘槿的表现让刘远觉得有点失望,如果说长子起码还能用“勇武”这种褒义词的话,幼子的表现就只能用怯懦来形容了,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词,所以刘远觉得有必要从现在开始狠抓幼子的教育了。
隔日刘远就找了刘桢过来,对她道:“你阿母对阿槿溺爱过甚,此非好事,平日里我忙于外务,你身为长姊,若你阿母有做得不对的,你就多些提点她罢。”
只怕张氏肯听韩氏的话还多过于听她的,刘桢心想,但仍道:“阿父放心,我尽力便是。”
又问:“阿父可是有什么打算?”
有些话跟张氏说不明白,不过对女儿刘远倒是没有隐瞒,点点头道:“不错,为父打算南下?”
南下?刘桢立马反应过来:“是南阳郡还是衡山郡?”
刘远对女儿的敏锐表示感叹,“南阳如今为宋留所占,他先入为主,又打着义军旗号,我不可qiáng占,剩下的就只有衡山郡和南郡了。”
刘桢也觉得现在是个好时机,章邯大军忙着攻打陈县,一时半会是抽不出空来收拾他们的,按照历史进程,这个时候项梁叔侄也该崛起了,到时候有他们在东线顶着,颍川这边短期内是不会有危险的,所以刘远决定南下,肯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下的决定——想要发展,就不可能拘泥于颍川一地。
刘远jiāo代道:“我若不在,郡守府便余下你阿母当家,若遇得大事难决,你阿母又不济事,可以相询你二叔和宋先生。”
刘桢自是一一应下了,过没两天,果然就传出刘远准备南下的消息。
想来他和一gān幕僚也早就商议过了,大家都没有表示出太大的惊诧,一切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颍川郡共一万兵力,上次阳翟之战损失了将近两千,后来又陆续补充进来,数目跟原来差不多,刘远一口气就带走了八千,留下两千人jiāo由安正镇守阳翟。
跟着刘远一起走的只有许众芳和郭殊,其余人等都被留在阳翟,这其中包括宋谐、安正和董翳。
由于原先那位宋郡丞急病去世,郡丞的位置空了出来,董翳投降之后,刘远将郡丞的位置jiāo给安正,然后很大方地给了董翳一个监御史的官职,从目前来看,董翳也还算称职,不过刘桢觉得,他老爹明显是还不太放心董翳,所以才没将他带上前线,否则以董翳带兵出身,又有对敌方熟悉的经验,怎会只留在后方?
结果刘远带着大军开拔之后的两天,刘桢就发现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刘楠不见了!
本来她这位兄长三天两头就往外跑,现在大家用饭也不一定都在一起用,刘楠爱动,刘桢喜静,兄妹俩好几天碰不上面也是正常的,刘桢之所以发现刘楠失踪,还是他的侍婢跑来告诉自己的。
对方想来是害怕被处罚,便不敢去和张氏禀报,而是先来与刘桢说。
刘桢一听就惊呆了:“这是何时的事qíng?!”
侍婢抽抽噎噎道:“今早还瞧见大郎出门呢,大郎什么也没说,但是今日大郎却连夜食都没有回来用……”
刘桢冷静下来,心说不会是和他那帮狐朋狗友在外面哪个酒肆厮混呢吧,她此时也还不太紧张,直接就带着侍婢去见张氏,张氏连忙又派出人手到处去找,结果当然没找到,最后连安正都被惊动了,带着郭质来到刘家。
提供线索的是郭质,因为他说昨日曾听刘楠提起“若是能随父出征”一类的话,当时不以为意,但现在想想,也许是跟刘楠的失踪有关,所以在听到张氏四处寻人的时候,便赶紧过来汇报一声了。
张氏一听差点没晕倒,赶紧让人到刘楠屋子里去搜,果然发现少了一把弓箭和一把剑,其余的倒是一样没少。
这下答案几乎不言而喻,不仅是张氏,连素来冷静的刘桢都快要抓狂了。
即使是安正这样比较斯文的人,也忍不住顿足痛骂:“无知小儿,实在太不知轻重了!大兄他们大军开拔已有一日,他孤身上路,能不能跟上大军尚且不说,若是有个好歹,我该如何向大兄jiāo代!”
张氏连忙道:“此时派人再去追可还来得及?”
安正叹道:“我亦不知,也只好如此了,我是担心他迷路……”
话未说完,目光看见张氏和刘桢两个妇孺都在看着自己,连忙压下后面的话,免得她们更加担心。
“嫂嫂放心便是,此事包在我身上,定要尽力把大郎寻回来!”
说是这样说,人算终究不如天算,也不知道刘楠走的是哪条路,安正派出去的人分头去追,竟都没能追上人,安正只好又另外修书一封派人送去给刘远,说明此事。
等到刘远那边又派人回来说刘楠已经跟上大部队,而且死赖着不走非要跟在三叔许众芳身边打仗的时候,这一来一回,已经耗费掉不少时间,刘家女眷早就被刘楠吓得心力jiāo瘁,再也没有惊喜的心qíng了。
与刘远南下几乎差不多时间,东线那边却陆续传来对义军不利的消息。
章邯大军所向披靡,沿途分别击破了邓说、伍徐两支队伍,直接就冲着陈县而去了,先是在陈县西面打败陈胜的部属张贺,陈胜为此不得不向东南撤退,但是这个时候神转折来了。
陈胜死了。
他不是死在章邯手里,不是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厮杀拼搏,而是跟吴广一样悲催,死在了自己人手里,而且陈胜死得更加憋屈,他是被自己的车夫所杀。
事实证明,作为一个军事领导者,你不仅得会打仗,还得会用人。显而易见,陈胜是失败的。他不仅把一个大好局面弄得乱七八糟,到最后竟然连一个小小的马夫都能背叛他,这人得多失败才会混得这样惨?
没了一个陈胜,地球当然照样转,义军也没有因此就全线溃败,这个时候各自为政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因为大家谁也不服谁,纷纷据地为王,所以没了一个张楚王陈胜,还有一大堆魏王,齐王,燕王,等着章邯去征服呢!
此时项梁叔侄就开始崭露头角了,他们原本就已经杀掉会稽郡守,在会稽收拢了一大批部队,拥有了自己的势力,陈胜一死,他的部下们群龙无首,六神无主,有人就想起这对出身楚国名将世家的叔侄来了。
于是项梁被陈胜的部下召平拜为上柱国,类似于武装总司令的官职,委以项梁军事大权,让他跟秦军去作战。
这时候章邯同志还没来得及顾上剿灭项梁他们,他正忙着收拾那些据地为王的家伙,集中兵力攻打魏王,也就是上次跑到刘远那里去求援的魏豹他哥。
项梁那边得到喘息的机会,并不急着西进,而是收拢了陈婴等人前来归附的部队,又跑去杀了自立为楚王的景驹。项梁等人认为景驹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路子,根本就非楚国贵族,既然不是楚国贵族,那么项梁他们身为楚人,就有足够充分的理由了。
杀完了景驹,项梁又听从谋士范增的意见,把末代楚王的孙子熊心找出来拥立为楚帝,这才不紧不慢地赶去救被章邯打惨了的齐、燕等国。
此时项梁的兵力已经达到了十万之多,跟章邯正面jiāo锋,竟也丝毫不落下风,甚至bī得章邯不得不败退定陶,齐、燕等国是保住了,可怜魏王因为救援来得太晚,被章邯打得弹尽粮绝,最后只能自焚而死,到地底下去找他弟弟打麻将去了。
而项梁这边,看到章邯退至定陶,想也不想就去追,结果却没想到这只是章邯的诡计,项梁中伏被杀,死得还挺憋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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