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刘桢坐拥的已经不仅仅是汉广一座宫室,自从刘远登基之后,连同汉广两边的两三座较小的宫室,一并都归于她所有。
这在所有公主之中,也是绝无仅有的殊荣。
平日里地方上进贡什么,刘远也不忘让人给刘桢送来一份。
更不必提长公主的封号,还有长安这块封地,哪一处不是拳拳爱女之心?
而现在,父亲仅仅是告诫她不要cha手立太子之事罢了。
难道她能拒绝吗?
可是大兄那边又要怎么办?
刘桢叹了口气,逃避似的将脸连同脑袋都埋进被褥里,动也不想动一下了。
“殿下为何恹恹不乐啊?”
怪腔怪调的声音响起,刘桢抱着被子郁闷地抬起头,就瞧见门外多了一朵布做的花,正被人捏在手里摇头晃脑。“外头天气正好,殿下带着我去玩好不好呀?我在箱笼里闷了快要半个月呢!”
刘桢噗嗤一笑:“好啦,阿津你这小女子,还不快快滚出来!”
布花的动作一停,阿津从门外探出脑袋,笑嘻嘻的:“公主你可笑了!”
刘桢心知她为了逗自己开心,朝她伸出手:“哪儿来的花?做得倒是巧致!”
阿津将花递给她,一边笑道:“公主怎的不记得了,是陈家郎君送来的。”
刘桢微愣,低头看下自己手中的布花。
这是一朵用绛红色绢布扎fèng起来的山踯躅花,此时的绢多数都是有钱人家用来作衣裳的,这样一朵绢布花不仅价格不菲,而且制作jīng巧,也不知道对方是用了多少心思才寻买到的。
“子望何时来的咸阳?我怎不知?”
阿津道:“听说陈家郎君调入北军已有月余,上回我出宫时碰见他的,后来便时常有些联系,他已托人送了好几回东西过来,不过都没有要求见公主,所以我也就没有回回都禀报了。”
刘桢这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只是上次阿津说的时候,自己正巧匆匆忙忙赶着要去查看甘泉宫,是以未放在心上。
难得对方有心,自己却连半点回应都没有,这还是旧时相识的知jiāo故友呢,更别说还有刘楠这一层关系在。
这么一想,刘桢就有点惭愧了。
“他现在在北军当差?怎么会突然调入北军了?当的是何职务差事?”
阿津掩口笑道:“公主一口气问了这么多,让我如何作答呢?”
刘桢白了她一眼:“限你三日之内,速速去查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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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远的开国朝臣之中,除了世家出身的人,其余大都有着诸子百家的背景身份,就连宋谐这样的人,其实也是名家弟子。
这本也是正常的,自从百家争鸣的时代之后,作为流传最广,影响最深的儒道法纵横名yīn阳等几家,或多或少都会有门生弟子传承下来,其时士子也多有这样一层身份。
但是随着争鸣殿辩学愈演愈烈,连许多朝中大臣也都卷入了这场争辩之中,像主张儒家的御史中丞熊康,偏向法家的太仆卿周允和廷尉房羽,崇尚道家的光禄大夫魏密等,他们都希望以自己的主张来治国,更要命的是,这些人中不乏身居九卿高位者,这就使得争论难以避免也影响到了国家层面的决策,往往像提高商税与否这样一道决策,就能分成好几派争论不休,其中又以熊康为首的一帮儒学官员最能辩,大有来一个辩倒一个,来两个辩倒一双之势。
这等场面说起来,全因刘远而起。
就在这种qíng况下,一直冷眼旁观,甚至被朝臣们认为束手无策的刘远终于有了动作,他直接下令另辟文学馆,点名将先前一些明里暗里为自己说话,站在皇帝一边的学子放了进去,又将想要建立一门集百家之长的新学说的意愿传达给他们,并对学子们提出自己的要求:这门新学说,要博采百家之长,而且要于国有利,不能泛泛空谈,最好是在著书立说之余,还能总结出简单明了的治国之策,以供本朝历代皇帝参考,成为万世不易的典范。
这等要求虽然苛刻,却恰好搔中了读书人的痒处,他们或许不好荣华富贵,可有谁不愿意让自己的名字流传青史,纵然不能与上古圣贤并列,但若能被后人提起时,景仰地尊称一声先哲,也不枉来到世上活这么一趟了。
是以文学馆的工作热qíng特别高涨,而且与争鸣殿不同,这些人起码还有共同的目标,所以纵然争论激烈,最后他们采集撰写出来的条策,若是能够经由丞相与皇帝亲自过目并首肯,就能编入书中。
这个被后世称为国策之争的事件,对国朝的影响是深刻而深远的,由文学馆编撰出来的《国论》,
事后宋谐奉刘远之命,将《国论》所述种种,引申总结为几句话:以仁德治民,以明典镇恶,礼遇士人,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则天下同乐。
这条寥寥几句话的治国之策,不仅由此成为大乾以后几乎所有朝代的统治者所引用的治国典范,而且因为它所包含的儒道法等各家思想,使得儒家并未像刘桢所熟知的历史那样,得到统治xing的地位,更未被捧上神坛,而道家法家等其它各派学说也并未被打压,百家学说,珍贵典籍得以流传,而非消匿在历史长河之中,这也成为后世点评高祖皇帝刘远时所津津乐道的一大功绩。
作为皇帝,刘远的本意当然只是为了维护统治,巩固权威而已,但历史的发展往往都会有无心cha柳柳成荫的意外之喜。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如今刘远不复先前被动的局面,一言九鼎的天子之威逐渐展露。
纵然这个国家是他亲手建立起来的,但之前与刘远一同打江山的那些人,无非自以为有立国之功,是以时时还会与刘远唱反调,但现在经过国策之争后,基本上刘远决定了什么,都不会再有人轻易反对了。
刘远很满意,如果当皇帝还不能令所有人俯首听命,那这个皇帝还当的有什么意思呢?
他没有忘记刘桢在其中的功劳。
如今长子的婚事差不多已经定下来了,刘楠从军中被招了回来,他对刘远为他定下的婚事人选也并无异议,范氏女就这样从京师诸公卿之女中脱颖而出,成为未来的许王妃,择日成婚。
刘楠既已被封为许王,显然是不适合再在军中帮人打下手了,朝中也不乏“许王成年,可早令其前往封地”的声音,刘远便打算单独拨给他一支军队,起名奋武军,让刘楠协助北军,负责京畿以北地区的守卫,等再过两年再让他去封地。
从这一点来看,刘远对长子还是不算差的。
长子的婚事既然解决了,接下来就该轮到长女了。
相比许王,大家对刘桢的婚事可就热衷多了。
毕竟当皇子的老婆有风险,当公主的丈夫可就是稳赚不赔的,何况是深受当今皇帝看重的这么一位公主。
刘远对这个女儿的宠爱,加上刘桢这次在过国策之争里的建言之功,让他决定好好挑选驸马,势必要让刘桢嫁得风风光光,又幸福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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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望,下差了想去何处消遣啊?要不要和我们去城东酒肆,那里新来了一批歌姬,歌喉很是不错呢,身段也是曼妙的!”北军的同僚拍着陈素的肩膀,用一种心照不宣的语气和表qíng笑道。
“不了,今日我想早些归家。”陈素笑道。
他从许众芳那里调入北军已有一段时日,现任左京辅都尉,这个官职不算高,负责协助北军的最高统帅,也有带兵的职能,在他上头还有中垒令,中垒丞等十来个官职压着,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能够从地方调入京畿,这已经算是令人歆羡的高升了。北军中有些人知道陈素与许王jiāoqíng好,只当陈素是托了关系才调过来的,在陈素刚进北军的时候,颇有些风言风语。
陈素对此一笑置之,并不理会,这种传言一味计较去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如今在北军的时日一久,他也逐渐能jiāo上几个谈得来的同僚了。
“啧啧,子望,你日日下差就赶着回家作甚?莫非家中有美娇娘不成?我听说你家人又不在京师,连你那屋子都是租赁来的罢?回去也是独对烛火,哪里有跟着一帮兄弟出去玩耍来得痛快?走走走!”对方揽着他的肩膀就要把人拽走。
陈素轻轻一拂,也不见如何用力,对方的手就不由自主地被拂下去了。
“好你个张与前!我如何没有和你们出去了,昨日不就与你们一道去喝酒了?结果你们个个醉得七荤八素,还要我把你们送回家!”陈素笑骂一句,婉拒中又透着亲昵,“今日便罢了,我得早些回家,明日一早还要随武库令去清点武器的。”
被他唤作张与前的同袍嘟嘟囔囔:“武库令这人最会来事,无非是见你新来的好欺负罢了,你和许王不是jiāoqíng很好吗,早该请许王出面,给他点颜色瞧瞧!”
陈素淡淡一笑:“人生在世哪里没有一点挫折,怎能遇事就让旁人出头?”
张与前为他抱不平:“可那畜产成天给你找事,连我都看不过去!”
“好了好了!”陈素拍拍他得肩膀笑道:“不必为我cao心,这点小事我没放在身上,你不是要赶着去看你的歌姬吗,还不快去!”
张与前还想说什么,就听见一个yīn阳怪气的声音在外头响起:“陈子望啊陈子望,你不单有许王殿下撑腰,如今连美人都找过来了,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随着声音,进来一个人。
北军有拱卫咸阳城之责,但却是以军营的方式驻守城外,离咸阳城不过咫尺之遥,是以除了普通士兵和值守的官吏之外,但凡没有差事在身上,隔天休沐的人,都会在城中租赁房子居住。
进来的人名叫孙益,正是张与前口中喜欢为难陈素的武库令。
“什么美人,美人在哪里?”张与前一听美人就眼睛一亮,下意识往孙益身后看。
孙益哂笑一声:“不必看了,人家在外头呢,指名找陈子望的!”
方才军营外头来了一辆车驾,不仅装潢jīng致,还有两名甲士护卫,孙益正好从旁边路过,一看就知道这是贵人的车驾,心想上前去套套近乎,指不定还能有什么好处,谁知道对方指名道姓要见陈素。
孙益心下不快,又不敢有所表示,只得不qíng不愿地过来喊人了。
陈素有点奇怪,他孤身一人在咸阳,平日又从不流连酒肆乐坊,哪里会有什么女子来找他。
但转念一想,说不定是刘桢身旁的阿津呢。
他便拱手笑道:“多谢武库令相告,我这便去看看。”
孙益从鼻孔里喷出气,也不作声。
陈素一笑,又朝他拱了拱手,便迈步走了出去。
一出了军帐,果然远远瞧见军营外头不远处停着一辆牛车,旁边除了甲士,还站了两名女子。
其中一人自是阿津,另外一个……
陈素的心不自觉跳得快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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