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奇怪魏善为何会不顾我的安危贸然起事么?因为是我让他这么做的,我告诉他,如果我们不提前下手,那就只能坐以待毙,等着别人来宰割的份,你今日看重他,谁知道明日会不会又变卦?像你这种朝秦暮楚之人,已经完全不值得相信了!”
“你不是想杀了我吗,来罢,我还要谢谢你,谢谢你帮我儿除掉他唯一的弱点和牵挂!”
疯了。
疯了!
皇帝看着刘贵妃,心里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来人!来人!!”他大声喊了起来,指着大笑不止的刘贵妃,对推门进来的侍卫和陆青等人道:“将她拖出去……”
想想刘氏不同于宋贤妃她们,这女人的确还有些用处,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皇帝竭力压下心头的恼怒:“将她押回麟德殿!”
即便暂时不能杀他,皇帝也不打算让刘氏好吃好住:“每日只给她送一顿,拿剩饭剩菜给她,将麟德殿所有人手都调走,不准让任何人去服侍她!”
想想这些年他居然还觉得后宫之中,当属刘氏最体贴温柔,也一心为自己着想,皇帝就觉得自己完完全全被蒙骗了。
此时看着刘贵妃,他甚至比对刘宝林宋贤妃等人还要恨,毕竟后者没有得到过太多的宠爱,而刘氏,他一度也想立这个女人为皇后的!
刘贵妃似乎看出他的想法,笑道:“若昭穆皇后活到现在,说不定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事qíng来呢!”
话没说完,皇帝扑上去,狠狠掴了好几巴掌,不一会儿,刘贵妃的双颊立时高高肿起,嘴角也流下鲜血,但她依旧在笑,仿佛皇帝越生气,她就越开心。
“拖出去,朕不想再看见这贱人!”皇帝吼道。
刘贵妃的淡定,仿佛映衬出他的心虚。
陆青赶忙挥挥手,让侍卫将刘贵妃带出去。
他服侍皇帝多年,却从未见过他如此bào怒的模样,尤其是方才刘贵妃说的那些话,虽然并不清晰,但偶尔也有一两句传入耳朵,陆青越听就越是心惊胆战,恨不得自己从来没长过耳朵这种东西。
后宫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他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可刘贵妃的所作所为仍旧远远超出陆青的想象。
谁能想到益阳王起事竟然是刘贵妃授意的呢,为了儿子的前程,她竟连自己的xing命也不在乎。
如此看来,新年的那场宫宴里,宋贤妃她们能轻易在酒菜中下毒,其中是不是也有刘贵妃的手脚?
想及此,陆青不由起了一身白毛汗,对皇帝也隐隐多了一层同qíng。
皇帝根本没在看他,自然也就没注意到陆青的眼神。
他毕竟是一个皇帝,当了二十余年皇帝的人,没了刘贵妃在眼前,他逐渐平静下来,脸色也由愤怒转为思考。
“阿陆。”他忽然出声。
“奴婢在呢!”陆青忙道。
“你去将大郎和王郢他们唤来。”
……
应召入宫的,除了魏临之外,还有尚书令王郢,尚书左仆she颜旬,以及六曹尚书等人。
虽然现在在跟齐国打仗,益阳王那边又来添乱,但朝廷不可能因此停顿过来,不单魏临,王郢等人这几天也都常驻中枢,忙得不可开jiāo,除了调动各地兵力前来勤王之外,还有日常公务要处理。
此时的皇帝已经梳洗过一遍,正襟而坐,除了面色苍白略带病容之外,与往日无异。
众人行礼拜见,皇帝抬手赐座。
“今日召诸卿前来,是为了逆贼魏善程载一事。”
皇帝缓缓道:“朕想先与齐人议和,再将严遵调过去剿灭魏、程等人,卿等以为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王郢当先道:“陛下,齐人如今形势大好,必然不肯轻易言和。”
皇帝想来心里已经早有对策,闻言也并未意外,只道:“他们不肯议和,是因为条件不够优渥,若我们能给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自然就会肯了。”说及此,他脸上露出一丝狰狞:“这些东西,朕宁可让与齐人,也不会让jian贼得逞!”
王郢不确定地揣测:“陛下的意思是,割地,赔款?”
皇帝:“不错,叛军的事qíng不能再拖了,他们现在有二十万人马,就算加上各地勤王的兵力,也才七八万,还不如程家军jīng悍,必不能敌,当务之急,是先平叛!刘氏还在宫中,将她拖出去吊在城门处,再公示天下,朕就不信魏善那逆子还能坐视自己的生母被rǔ!若是如此,他那所谓的清君侧口号,也会为天下人所唾弃!”
见众人没吱声,皇帝皱了皱眉,环视四周:“你们说呢?”
“臣,不赞同。”开口的居然是魏临。
皇帝的脸色yīn沉下来:“为何?”
☆、第74章
魏临沉静道:“臣有些话,想与陛下单独说。”
皇帝看了他片刻,点点头,对王郢等人道:“你们先到别殿候着。”
除了陆青,其余人都退了出去,皇帝咳嗽几声:“说罢。”
魏临道:“齐国是外患,魏善是内疾,内疾需治,外患也不能不管,臣以为,将严遵调回来只怕不妥,分散兵力更容易为齐人所趁,届时很容易两边都jī飞蛋打。”
皇帝还以为他有什么好主意,还要神秘兮兮地将别人撇开,闻言不禁失望:“你说的这些,朕如何不知?可难道如今有更好的法子?你若能让那逆子回头是岸,朕尚可不计前嫌。”
说是说得好听,如果魏善真的悔过投降,估计第一个要杀他的,就是皇帝。
知父莫若子,魏临知道他爹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听了也当没听,继续说自己的:“刘氏是个心狠之人,她固然牵挂魏善,但若知道陛下想拿她威胁魏善,她必然会直接了结自己的xing命,不会给陛下这个机会,所以对刘氏用刑以bī迫魏善屈服,也并不是一个好法子。”
皇帝皱起眉头,有些烦躁起来:“说了半天,你到底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魏临:“臣的确有个一举两得的办法,即可让齐魏停战,又能令魏善陷入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境地。”
皇帝jīng神一振:“快快道来!”
魏临:“陛下逊位,对外便可宣传因逆子造反而被气病,魏善清君侧的旗号无法再打下去,必将陷入人人得而诛之的境地,先声夺人,压制其声势,届时再让严遵带兵讨伐,则可事半功倍。”
什么?
皇帝疑心自己出了幻听。
他死命瞪着魏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再说一遍!”他指着魏临,手指微微颤抖。
那必然不是被吓的,而是被气的。
魏临神色不变,又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不止表qíng没有变化,连声音都和平时一样镇定,仿佛他正在说的,不是什么谋朝篡位的大事,而是今天要吃什么。
陆青也变了脸色,微微张着嘴巴看着眼前这位好像一下子陌生起来的淮南王。
“逆子!逆子!”皇帝破口大骂:“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来人啊!来人啊!”
门外的侍卫们听见动静,破门而入。
“将他,将他给我……”
“陛下为何不让我把话说完,陛下是在害怕什么?”魏临淡淡道,并未因为侍卫站在他身后而害怕,“大势已去,即便你现在杀了我,也无济于事。魏善现在已经造反了,你把我也杀了,是想让一个听见声音都发抖的魏节当皇帝么?”
皇帝脸色变了又变:“朕就算让他当皇帝,也轮不到你这逆子!”
魏临轻笑一声:“喔,我倒是忘了,三郎之所以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也多亏了陛下的调教。”
皇帝:“你们还愣着作甚,将他拖下去!”
魏临却抬起手:“且慢。陛下您难道没听见什么声音么?”
皇帝以为他在拖延时间,冷笑一声,正想说什么。
陆青侧耳倾听,却脸色大变,小声道:“陛下,外头,外头好像有兵刃相接的动静!”
皇帝皱眉听了半天,好像果真隐隐听见什么。
他勃然大怒:“逆子,你想bī宫?!就凭你,手中那么几个人,你也想学魏善?做你的chūn秋大梦!”
魏临却对那两名侍卫道:“你们且不必急着动手,再等上片刻无妨,反正我人就在这里,又无刀剑在身,你们若是识时务,一会儿说不定还有弃暗投明的机会,可想好了。”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当下便有些犹豫起来。
皇帝见了更是怒不可遏:“你到底跟什么人勾结,胆敢如此大放厥词,当真以为宫中守卫都是摆设么!”
兵刃jiāo接之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间或还夹杂着喝骂惨叫,大政殿中几人或站或坐,皇帝的咆哮在其中回dàng,却仿佛更显得孤弱。
以曹宏彬的忠诚,原本是毋庸置疑的,但皇帝在经受接二连三的打击之后,已经变得不相信任何人,此时听见外头的动静,第一反应便是曹宏彬背叛了自己!
魏临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反是为他释疑:“曹宏彬对陛下忠心耿耿,您竟连他也不信了么?金吾卫负责宫中巡视治安,若不是为了摆平他,我何必从外头调人手杀进来?不过陛下今日众叛亲离,儿子一个个背叛,嫔妃也想置您于死地,您当了二十年皇帝,身边就剩下一个曹宏彬和一个陆青,不觉得可怜可哀么?”
“住口!”皇帝狂怒:“朕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评断了!”
他越是生气,身体反而越不听使唤,原本想站起来的,但此时竟是一丝力气也使不出。
魏临摇摇头:“我屏退王郢他们,非是害怕让他们听见这些,而是给您留些面子罢了,你以为他们心中当真就一丝想法也没有?您今日要打吴越,明日要打齐国,后日又要打魏善,国库早就被掏空了,从吴越掠来的那些财物,如今也快花光了,等到国库一个铜板也拿不出来的时候,您这皇位还坐得稳么?我不过是想帮你提前结束这种窘境罢了。”
“你这逆子!逆子!”皇帝喘着气,他心中尚且有许多疑问,所以即使被气得够呛,也没有急着让侍卫一刀将这个逆子给杀了。“说!你究竟与何人勾结?是不是邹文桥!”
魏临也不隐瞒:“陛下英明,正是邹文桥。”
骁骑将军邹文桥掌管骁卫,也只有骁卫,可以控制京城各门,然后直捣皇宫。
但皇帝还是不明白,魏临一个废太子,手里没兵没权,平日里跟武将走得又不近,很多武将觉得他更加倾向文臣,所以宁愿投靠魏善,魏临到底是如何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就跟邹文桥勾搭上的?
除了邹文桥,还有别人吗?
皇帝迫切想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他不相信自己当了二十年皇帝,身边竟连一个忠诚可靠的人都没有!
魏临摇摇头:“陛下,您老了,长江后làng推前làng,天下本来就该让有为之辈来担当,可您还死死抓着手头的权柄不放。这也就罢了,偏还屡屡朝令夕改,对身边的人充满疑心。你兴许还记得那次坠马案罢,那本来就是刘氏为了陷害我的苦ròu计,我为了自保,不得不祸水东引,您却真的就将魏节给贬到huáng州去了,你让李德妃如何不恨你?我知道您后悔了,不想让我当太子,所以我抢先一步,在万寿宴上自己换了字画,为的就是自请废黜,免得落到跟魏节一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