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_梦溪石【完结+番外】(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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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澈一愣,继而缓缓皱起眉头。
这些事qíng,他的确从来没有考虑过。
“愿闻其详。”
顾香生:“之前我说收拾包袱逃跑,那肯定是说笑的,你既为刺史,辖下一州百姓,都仰赖于你,战乱若起,总不能将他们丢给乱兵。求人不如求己,最好的法子,还是自己qiáng大起来,否则柿子挑软的捏,谁都可以来欺负一下,即便咱们没有逐鹿天下的雄心,也得让人不可小觑才行。”
她顿了顿:“逐鹿天下的话我就不说了,你不是那样的人,别人追逐名利是乐事,但于你却是苦差。但即便不为了争霸,自qiáng也没有坏处,起码将来若是得遇明主,还可以把自己卖个好价格,得个善始善终。”
徐澈若有所悟,陷入沉思。
在这之前,他觉得摆平了沈南吕,也想了法子应付朝廷那边可能会有的刁难,自己应该可以就此安生,只要爱惜百姓,公正廉明,就能当好一任父母官,在邵州太太平平地度过这几年,那些qiáng国争霸,问鼎中原的轶事,他的兴趣并不大。
然而顾香生的话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依你看,我该如何做起?”他虚心求教。
徐澈最大的好处,是听得进人言,无论说话的人是男是女,只要有道理,他就乐意听从,他固然没有野心,却有起码的良心和责任心,知道自己要为治下百姓负责,所以愿意仔细去思考顾香生说的这些。
顾香生笑道:“说曹cao,曹cao便到。有兵才有权,有权才能细论其它。你看,这不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徐澈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顿时也笑了。
从他们所站的这个角度,正好瞧见林木掩映中,在蜿蜒的山道上,有两人正一步一步地爬上山。
不是于蒙宋暝又是谁?
……
等于蒙和宋暝二人气喘吁吁终于爬上山顶,便瞧见徐澈二人正坐在凉亭里,好整以暇地冲着自己笑。
他娘的,老子累得像条狗,你们倒是好生闲qíng逸致!
于蒙在心里暗骂,依旧得老老实实过去行礼:“使君安好。”
他有意无意,没去看旁边的顾香生。
宋暝:“使君安好,焦先生安好。”
于蒙:“……”
就你会拆我的台!他气得要命,只得道:“焦先生安好。”
看他不qíng不愿的样子,顾香生笑得肚子都快疼了,还得装出面无表qíng的严肃来。
徐澈也觉得好笑,他功力没顾香生那么好,便只得借着袖子的掩饰轻咳几声,方问道:“人生何处不相逢,两位也是趁着重阳佳节来临,上山来登高望远的?”
宋暝还想说什么,于蒙心想这次再不能让你抢先了,便直接道:“我们是来负荆请罪的!”
一听这话,宋暝简直想掐死他,自己倒还想绕一下弯子,探听探听对方的态度和底细呢,这蠢货倒好,直接一上来就jiāo底了!
宋暝的脸色忽青忽白,跟打翻了染料似的十分jīng彩,于蒙站在前面背对着他没有瞧见,顾香生和徐澈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再也忍不住,笑得肩膀都发抖了。

  ☆、第96章

宋暝见于蒙面色涨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大发慈悲地帮忙解围:“先时我们见使君初来乍到,多有怠慢,又因沈南吕在一旁虎视眈眈,是以不敢与使君频繁来往。如今您如今扳倒沈南吕,又将邵州吏治上下涤dàng为之一清,其雷霆手段,实在令人钦佩不已,我等心中有愧,故特地前来,向使君请罪,还请使君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等计较。”
说罢深深一揖。
于蒙张了张嘴,自己要说的话都让宋暝给说完了,他只好也跟着行礼。
徐澈一笑,抬手将两人虚扶了一下,没有起身:“二位不必如此,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当时沈南吕势大,谁也想不到他会瞬间倾颓,你们能保持中立,而非投靠他,已经殊为难得了。”
宋暝:“使君这话真是折煞我等,愧不敢当!”
于蒙觑了徐澈一眼,试探道:“不知使君意yù如何处置折冲府兵,我等鲁莽,底下人却只是听命而行,并非刻意与使君作对,卑职斗胆给他们求个qíng,还请使君高抬贵手,只罚我等便可。”
好的歹的都被他们说完了,自己还能说什么?
徐澈敛了笑容,淡淡道:“那好,我若是让你自行在家闭门思过,不能cha手府兵cao练,你可服气?”
这跟说好的词儿不一样啊!
于蒙微微张了嘴,忍不住去看宋暝。
后者被他看得火起,蠢货,人家是试探你呢!
于蒙自然不是蠢货,他能说出那番投石问路的话,已经可见粗中有细,但他们小看了徐澈,还以为徐澈当真软弱无能只会听顾香生的话行事,殊不知他能不拘一格重用顾香生,听取她的意见,这种胸襟便已经胜过许多人了。
宋暝不得不开口为于蒙转圜:“使君,那些府兵桀骜不驯,若无于都尉在场,怕无人能压制……”
徐澈:“这阵子焦先生不是经常去校场么,听说那些府兵对她也挺服气的嘛!”
于蒙急了:“使君有所不知,那些府兵俱是血气方刚,焦先生又如此……呃,年轻貌美,若是无人在旁边管束压制,怕是会冲撞了焦先生,再说了,焦先生一个女人,常往校场跑,也不大好罢?”
他此刻只怕徐澈会借由他们之前不出力的行为,态度qiáng硬地把自己架空。
虽说他的官职乃朝廷所封,徐澈个人没有权力撤掉,但天高皇帝远,徐澈是一州刺史,本身就有领兵权,他有无数种办法可以让于蒙闲着没事gān,到时候撕扯起来,只会是两败俱伤,所以非万不得已,宋于二人都不愿意和徐澈闹翻。
见他绞尽脑汁想着措辞,急得满头大汗,顾香生终于出声笑道:“于都尉多虑了,我没有越俎代庖的意思,你在邵州带兵数年,那些人对你服气,自然还是由你来带,使君不过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于蒙停下话头,狐疑地瞅了徐澈一眼,见他低头喝茶,没有表示反对,这才缓缓放下心来,又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点讪讪地奉上:“其实焦娘子的骑she,某也是佩服得很,使君扳倒沈氏的手段,更是让人五体投地!”
相形之下,宋暝的话则要显水平许多:“如今沈氏一倒,邵州城内已无恶人当道,不知使君接下来有何打算,蒙使君不弃,下官二人愿效犬马之劳,还请使君示下。”
徐澈微微一笑:“宋兵掾有何高见?”
宋暝早有腹稿,闻言便娓娓道来:“依某之见,邵州城当务之急,有两件事。一是沈氏之死,如何向朝廷jiāo代,冼御史回京复命,然而不管他说什么,太后之侄在此横死,她是必然不肯善罢甘休的,届时一纸敕令下来,要求使君免职回京,使君当如何应付,咱们还是得先想个法子,好度过这个难关。”
徐澈颔首:“多谢宋兵掾提点,不过此事我们早有定计,你不必担心。”
宋暝有些讶异,不由看了徐澈和顾香生一眼,见对方面无异色,神qíng平静,想来的确是已经想好办法了。
他在来的路上,原是想好了的:之前他们袖手旁观,虽说两不得罪,但也给人留下滑头的印象,现在徐澈料理了沈南吕一党,有余力来找他们算账了,大家要想达成和解,宋暝他们这边光是请罪还不够,起码得拿出诚意来。
宋暝原是想了不少办法,帮徐澈度过沈太后那一关,谁知对方语调轻松,竟就把一桩天大麻烦给解决了?
沈南吕的死已成既定事实,徐澈他们能有什么办法,总不会是抗命造反罢?
他这头心念电转,徐澈已笑道:“宋兵掾不必多想,到时便知,你与于都尉二人,对邵州兵事知之甚详,我倒想请教一番。”
“是。”宋暝定了定神,道:“邵州如今有兵员四万,应付平日防守是不成问题的,不过若是南平与魏国起战事,只怕,咳,只怕是力有不逮。”
徐澈:“四万兵力,论理比其它州还要多出一些,为何会力有不逮?”
于蒙硬着头皮说了实话:“因为这其中只有五百jīng锐!”
州府按规模有上、中、下州,邵州是上州,兵力自然也比别的州要多,但四万人里只有五百jīng锐,这比例也太夸张了。
徐澈大吃一惊。
顾香生经常跑校场,对府兵战斗力已经有了个大概的了解,闻言倒不算很意外。
徐澈皱眉:“缘何只有五百jīng锐,那其余三万九千五百个人,岂不成了摆设?”
“使君,话不是这么说!”事关能力,于蒙不能不为自己辩解:“朝廷发下的钱不够,那些刀枪剑戟,盔甲弓箭,都不知有多少年没有更新过了,连本应给府兵发的棉衣,也偷工减料,甚至还有在里头夹稻糙的,前任刺史只顾着享乐,哪里会想到拿出余钱来发展府兵,只怕吃空饷吃得最厉害的,还得算上他一个!穷日子过得拮据,卑职别无它法,只得省了又省,这些年连战马都给卖了,才勉qiáng发了些军饷下去,若非使君到来,今年的俸钱,卑职还不知道上哪儿去淘弄呢!”
徐澈断断没想到竟是这么个qíng况,再看顾香生,后者微微点头,表示于蒙所言非虚。
这个烂摊子,实在是太大了!
收拾了沈南吕,收拾了那帮商人,扛过旱灾,却又有军队问题,难怪没有人愿意当邵州刺史,难怪徐澈会被赶鸭子上架,捡了个“大便宜”,要不是有顾香生奉上的那个盐dòng,他这个刺史,现在还不知道今年要给底下的人喝西北风,还是喝东南风呢!
亏得还有于蒙苦苦经营维系,他又不是个狂妄桀骜有反心的人,否则只要一煽动军队哗变,徐澈就更要头疼了。
但有了钱,还不等于能解决一切问题,士兵们的装备能花钱买来,他们的战斗力,意志,却是花钱也买不到的。
于蒙他们上山之前,顾香生那一番话,不仅让徐澈意识到未来可能会有的危机,更让他意识到眼下的紧迫感:府兵一定要练起来,有兵在手的人,底气才能足,才能将主动权握在手中,否则照现在这个样子,敌人稍qiáng一点,估计就弃械投降了。
“焦先生如何看?”徐澈转头问顾香生。
他让人称呼顾香生为先生,但当自己喊出来时,却觉得有点好笑和别扭,因为连这个姓氏都是假的。
也不知阿隐何时才能恢复真姓名,他暗暗叹了口气,如此想道。
先前顾香生很少cha话,一直都在旁边静静倾听,直至此刻徐澈询问,她方道:“这些日子,我在城中走了不少地方,也曾仔细寻思过,邵州在南平各州中并不起眼,物产算不上丰饶,百姓也谈不上富裕,唯一的优势,便是毗邻魏国,出入自由,只是以往沈南吕一家独大,自己发财,便不容许别人发财,如今没了沈南吕,官府便大有可为,这便是我要说的,农商并重,商贾多则州府繁华,在邵州奉公守法的经商之人,都应得到官府保护,如此一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到邵州来做买卖,那些无田可种的百姓,也可被商行雇佣,为其gān活,等适当时机,再分门别类,课之以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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