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_梦溪石【完结+番外】(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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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qíng倒是机灵,还能举一反三:“崔家难不成还想挟制徐使君,捡现成的果子吃?”
顾香生笑了一下:“他们若有这么个心思,也不稀奇。”
现在大家都知道邵州是个好地方,离京城又远,等于远离动乱,说不定将来鹬蚌相争,还能来个渔翁得利,徐澈也姓徐,细论起来也是有皇室血统的,凭什么就不能登上帝位?徐澈固然没有这个野心,可架不住别人会这么想,崔家这个时候会让崔氏过来,其中寓意并不难猜。
但崔家恐怕并不知道,现在南平的局势,已经不单单是内讧的问题,齐国的cha手,只会让事qíng变得更加复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们那些小心思也未必派得上用场。
诗qíng担忧道:“那徐使君不会受崔家的摆布罢?”
顾香生摇摇头:“放心罢,他虽然心软些,但大事上并不糊涂。”
……
被顾香生主仆二人所谈论的崔氏,此时正坐在城中一处茶馆雅间,面色沉郁靠窗而坐。
一帘之隔,外头正有人在高声谈论着最近的天下大事,在座不少走南闯北的商贾,他们消息更为灵通,谈论的事qíng也不局限于邵州城周边。
“你们听说了没有,易州反了!”有人道。
“这都多久前的消息了,我们早就听说了!”旁边陆续响起几声嗤笑。
“不仅反了,还打赢了几场仗,听说怀州、资州也都陆续加入,天子的处境可不太妙,该不会真的要改朝换代了罢?”
“左右都姓徐,再换也是徐家人,算得上什么改朝换代!”
“可资州就在这邵州边上,你们说,邵州会不会也波及啊?我这几年在邵州经商,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从这儿去魏国也方便,要是邵州也起了战火,到时候可不晓得要如何是好了!”
“别cao这份闲心了,咱们邵州好好的,谁会没事去掺和,我姐姐她夫家有个亲戚在于都尉手底下做事,听于都尉的意思,邵州可不会帮着别人去造反,就安安静静练咱们的兵,过咱们的日子,谁胜了输了,那都不关我们的事!”
“可要是朝廷让邵州帮忙平叛呢,难道邵州还能抗命啊?”有人不免担心。
“自打死了个沈南吕,朝廷就对邵州不满了,得亏是沈太后死了,不然现在徐使君的日子怕就难过了,如今新帝登基,根基不稳,又有易州为患,他理当倚重邵州才是,怎还敢得罪徐使君?如此一来,就算徐使君不肯听命,朝廷又能如何?”
“那倒也是,话又说回来,多亏于都尉保境安民,咱们才能安安心心做买卖,出了邵州,方圆数十里,也没有贼匪敢来捋胡须。”
“听说府兵先前也厉害不到哪儿去,是焦娘子帮着于都尉一道cao练起来的。”
“这,不大可能罢?焦娘子再厉害,也是个女子,如何能懂兵事?”
“寻常女子能在使君面前进言,让使君立商律,规范商贾,还能提议使君修史,建复始楼?”
“咳,那倒也是,虽说在邵州行商得多jiāo些税钱,可这钱也不是白jiāo的,若其它地方都能像邵州这样,取消夜禁,水路陆路贯通发达,又没有地痞流氓骚扰,便是jiāo钱我也jiāo得心甘qíng愿。”
“嘿,李兄,你方才还没说个明白呢,朝廷跟易州的仗,到底是朝廷占了上风,还是易州赢了……”
喧嚣吵闹的声音自外头传来,众人七嘴八舌说个没完没了,青芫厌恶地皱起眉头,小声道:“这些市井小民,怎就有资格在这里妄议国家大事?娘子,咱们还是换个清静地方罢?”
崔氏却似乎听他们说话,听得入神了,良久才道:“我怎么到哪儿,都能听见她的名字?”
前几日在青芫的劝说下,她本来已经备了一桌酒席,准备将徐澈请过来,两人坐下来长谈一番,将误会都解开。
谁知派人去请,却迟迟请不来徐澈,对方推说自己公务繁忙,让她好好歇息,直接就给回绝了。
刺史府并不大,可徐澈有心躲人,几日下来,她竟连人影都没见着。
崔氏又气又恨,闹也闹过了,骂也骂过了,青芫好说歹说将她劝出来散心,谁知道又听见自己最不想听见的名字。
青芫忙道:“娘子,那不过都是无知之辈胡言乱语穿凿附会罢了,焦氏再能gān,又如何能gān涉军政大事?”
“你忘了徐chūn阳还曾为了她向沈太后请官的事qíng么?”崔氏摇摇头,“你瞧,我如今也是想好好与他过日子的,可他就是不给我这个机会。”
这邵州城之大,竟然处处都被焦氏的yīn影所笼罩,直教她喘不过气来。
实际上,那些商人的谈话,不过只有一两句提及顾香生,其余都是在说与自身有关的局势,可崔氏自尊心奇高,一时觉得自己不该听从家族安排,主动来邵州,一时又觉得自己前几日就不该先和徐澈低头,现在平白成了笑话,内心充斥着自我厌恶。
然而对徐澈的那一缕qíng意,又使得她自觉或不自觉地将一切归咎于顾香生。
青芫:“娘子,您这才请了一回,如今局势不稳,郎君想必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呢,您多去几回,他总也不好赶您出来。”
崔氏咬着下唇:“可我是崔氏女,怎好这样不顾颜面不知羞耻地去讨好他!”
青芫无奈:“夫妻之间闹了别扭,一方先退让些,这怎好叫不知羞耻呢?”
崔氏幽幽道:“许是我这脾气一辈子也改不了了,但让我去主动求他和好,这我是万万做不到的,当初家里就该让五娘嫁过来才是,她xing子柔顺,必然更合徐澈的意。”
青芫:“您别尽说些丧气话,五娘如今嫁得可不如您好,当初又有谁能想到郎君会有今日呢?照婢子说,焦氏再得郎君看重,她也不可能当刺史府得主母,眼下您一来,府中内务才算有人打理,您不如给使君说一说,趁机办一场宴会,即使向外人表明您的身份,又可震慑焦氏,还能为郎君分忧,何乐而不为?”
崔氏心头一动:“办宴?”
青芫点头:“是呢,您觉得呢?”
崔氏沉吟片刻,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我怕回去之后,他又避着我,不肯见我。”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娘子多求见几回,郎君能避得过一次,还能次次都回避么?您肯为他分忧,他定也会心有所感的。”
“也罢。”
为了避开崔氏,徐澈也算煞费苦心了。
原本刺史府分为两部分,前面作为办公场所,后面则是刺史本人与家眷居住,但崔氏来了之后,徐澈不得已,直接将东西收拾了一下,搬到宋暝那儿去办公,夜晚回来时便宿在书房。
宋暝不好嘲笑上司惧内,只能苦bī地将自己的地盘让出一半出来,心里怎么也想都明白,堂堂一位刺史,何以居然被妻子bī得连家都不敢回,这也算是奇观了。
南平境内,包括易州在内,已经有好几个州起来反叛,朝廷连发数道敕令,要求邵州奉诏平叛,徐澈等人一直装傻充愣,但这不意味着真的就什么事也不用做了。
夏侯渝的话引起了徐澈等人的警惕,邵州日夜加qiáng兵备,于蒙也加紧训练府兵,如果齐国果真要吞并南平,肯定会趁南平最乱的时候下手,到时候邵州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身有足够防备的能力,然后才会有与人周旋谈判的筹码,最起码,也不能沦为一块任人宰割的肥ròu。
身为邵州刺史,徐澈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接连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差点都忘了家里还有一个令人头疼的存在。
但他今日回到书房,徐厚便敲门进来,说崔氏在外面求见。
“她有何事?”一听见这个名字,徐澈就觉得头开始隐隐作疼。
徐厚:“娘子端来jī汤,说给郎君补补身体的,还说有事与郎君商量。”
徐澈想了想:“这样罢,你出去将jī汤收下,就说我暂时没有余暇,等过几天再找她说话。”
徐厚应声出去,但很快又回来:“娘子说,今日若是不能见到您,她就在外头不走了。”
徐澈:“……让她进来罢。”
徐厚应声出去传话,心里为自家郎君默念一声阿弥陀佛。
出乎意料,崔氏并不是来吵架的。
“办宴?”徐澈微微蹙眉,“你怎会有此想法?”
崔氏道:“夫君来南平四年,从未与下属行宴同乐,以身作则,固然简朴可嘉,但俗话说劳逸结合,一味埋头公务,即便夫君受得了,邵州官员也未必心无怨言。我这两日在外头逛了逛,发现几年来,在夫君治下,百姓安居乐业,邵州日益繁荣,这都是夫君之功,也是邵州官员上下齐心的缘故。如此,办一场宴会犒劳下属,也可昭显夫君仁厚,又可令官员稍加放松歇息,夫君以为如何?”
徐澈半晌无言,他惊异于对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差点疑心这个崔氏是换了人来假扮的。
“这些话……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崔氏反问:“难不成你以为我成日只会无理取闹?”
徐澈:“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现在外面局势不稳,不宜纵qíng玩乐……”
崔氏:“正因局势不稳,才更应该安定人心,若是夫君担心耗支过度,不妨定下一个数额,我尽量节俭着办就是,必不令你为难。”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徐澈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他不由看了崔氏一眼,发现她的神qíng尚算平和,这也是两人成婚以来有数几次场面平静的谈话了。
“你怎么会忽然想出这个主意的?”
崔氏笑了笑:“我镇日在府中,你不肯见我,我又无事可做,总不能将力气都花在与你为难上罢?我知你不喜欢我,我往后无事也不会来打扰你,不过总归还冠着徐家主母的名头,有些该我做的事qíng,我也不会回避。想来想去,我也无甚能帮你的,唯有举办宴会,以前还算有一点经验,你不嫌我多事,我就很高兴了。”
她难得这样说话和气,徐澈反而有些不自在,听了她的话,又觉得自己之前总是避而不见,好像确实过分了些,心头一软,便道:“多谢你肯为我着想,先前我的确是有许多事qíng要做,并非有意冷落你。”
听他这样说,崔氏不由一喜,觉得青芫这个办法果真不错,自从两人闹僵之后,她就没有听过徐澈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了。
她勉qiáng压下酸涩的心qíng,勉qiáng一笑:“我没有怪你,我有时,有时说话也太过了……”
崔氏秉xing骄傲,本来绝不肯开口认错的,如今能说出这样稍微软和一点的话,已经费了老大的力气。
两人一个脾气差一个脾气好,原本未尝不能互补,可不知为何,却成了今日这等局面,连彼此说话都要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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