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_梦溪石【完结+番外】(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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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顾经更怕魏临以为这些谣言是他们散布出去的,所以就忙不迭进宫来辩白了。
魏临的沉默让他很是忐忑,忍不住抬头偷瞄了皇帝一眼,却发现后者正盯着旁边高几上的一幅茶花图发呆。
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计较还是不计较?
顾经咽了下口水,轻声提醒:“陛下?”
魏临回过神,将厌恶不着痕迹地掩藏过去,温声道:“朕又不是昏君,自然知道此事与你们无关,不必挂怀。”
顾经受宠若惊,自打顾香生“死”后,他已经很少听过皇帝用这样温和的口吻和自己说话了。
“陛下圣明,臣感激涕零,不知所言!”他连忙伏地叩首。
顾经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那头杨谷又进来了。
“皇后派人来问,陛下午膳可要在落梅轩用,大公主也在。”
魏临几乎不用想,就知道皇后为什么会派人过来请他。
严氏无非也听说了那些消息,所以拐弯抹角来探话。
“不去了。”魏临道。
杨谷yù言又止,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安静退下。
他服侍魏临多年,对对方的xing子再了解不过,这位陛下看着温和又好说话,实际上心肠比谁都要冷硬如铁,既是说不去,那就一定没有转圜的余地,这种时候多劝解两句,反而会惹来反感。
杨谷一走,魏临也没了批阅奏折的兴致。
临近午膳,他却没有传膳,反而出了大政殿,循着廊下漫步。
今日没出太阳,天气显得yīn凉,风还大些,宫人忙忙拿来披风想为魏临披上,却被他拒绝了。
伴随着冬天逐渐临近,万物凋零,但南方比北方温暖湿润些,虽有落叶,正在盛开的花树也有不少。
魏临没有特定的目标,一路信步游走,自从登基之后,他难得有这样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空隙,越发有意放慢了脚步。
他已经不大记得,上次像这样富有闲qíng逸致地散步,是什么时候的事qíng了。
记忆之中,似乎曾有人偷偷在他头发后面簪上一枝花,是顾氏,还是严氏,抑或别人?他也记不分明了。
“陛下,再往前,可就是年久失修的宫室了。”宫人小声提醒。
魏临本不yù搭理,脚下却是一顿:“朕记得,前面应该是长秋殿?”
宫人答道:“正是长秋殿。”
魏临抿了抿唇,这几年他有意无意地略过长秋殿,头一年宫室修葺呈上来的名单里还有它,但魏临并未通过,下面的人察觉帝王心思,往后每年再呈上来的名单上就已经没有长秋殿这三个字了。
对他而言,在长秋殿的那段日子,并不是一段值得回忆的美好时光,因为那时候他刚被废了太子,处境极其尴尬,可先帝偏偏还不让他出宫立府,非将他扣在宫里,这座长秋殿,实际上就相当于一座耻rǔ的牢笼,见证了他最为难堪的岁月。
就连那里唯一稍稍还能让他感觉到温暖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宫人上前推开斑驳大门,立时就有股陈腐萧肃的气息扑面而来。
魏临一看,脸色当即就yīn沉下来。
“这些树木怎么都快死光了?”
几名宫人面面相觑,连忙跪下,胆子大点的嗫嚅道:“您没让修葺……”
魏临冷笑:“朕没让修葺宫室,却没有让你们连这里的树木也不管!”
他这一冷笑,便连谁都不敢吱声了,众人慌忙磕头请罪,即便这与他们并没有直接关系。
看着他们战战兢兢的样子,魏临忽然有些意兴阑珊,也不想搭理他们,径自入内,沿着那些已然枯萎发huáng的树木慢慢走着。
树木疏于打理,好一些的还活着,只是树叶枯huáng,应和着这瑟瑟秋色,看着凄凉得很,脆弱一些的,则直接就枯死了。
一眼望去,不复生机。
不知怎的,魏临忽然想起一句话。
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正所谓覆水难收,泼出去的水,不可能再回到盆里,以后无论盆里盛满多少水,那也不是原来的水了。
然而韶华易逝,破镜难圆,明知如此,又能如何呢,难道重来一遍,就可以避开了么?
魏临想道,即使重来一遍,他也许还会做出同样的抉择,因为开头早已注定,他无法逆转开头,只能披荆斩棘辟出一条血路,至于顾香生,那本是在计划之外的一个变数,就连他自己,一开始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对这个人投注多少真心。
他不后悔。
魏临闭上眼睛,不去想锦绣江山的他,内心微微萧索。
……
“你可总算是舍得回来了。”
夏侯淳大马金刀坐在上座,看着从外头走进来的弟弟,嘴里发出一声哼笑。
“大兄安好。”夏侯渝直接略过他话语里的讽刺,笑容自若地拱手为礼。
“怎么着?看你这一趟出去回来,chūn风满面,想必收获不小?”夏侯淳挑眉看着异母弟弟,“我听说你在邵州逗留了半个多月,那地方到底有什么吸引你的?赌坊?女人?魏临那个女人,叫什么顾氏的,果真没死?现在谣言都传到我这儿来了,还说就是她主持修史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在魏国那么多年,不会连顾氏也认不出来罢?”
夏侯渝笑了一下:“应该是真的罢。”
夏侯淳兴奋起来:“那怎么不将她也带回来!”
夏侯渝奇怪:“带回来作甚?”
夏侯淳:“那女人不是挺有本事的么,连父亲都夸过她,如今她身份特殊,抓回来之后正可好好折rǔ一番,借此羞rǔ魏国,又可献给父亲,岂不是一举两得?”
夏侯渝微哂:“大兄想多了罢!就算她真是淮南王妃又如何,魏国人早就公布她死了的消息,你就是把人折磨出花儿来,魏国人不承认,你还能怎样?要取魏国,还得真刀真枪的来,弄这些无用的花样有何意义?”
夏侯淳顿觉无趣,闷哼一声:“你胆子倒是见长了,如今也敢反过来教训我,别忘了,你一到南平京城就消失个没影没踪,吃喝玩乐这么多天才回来,回去之后我若是在陛下面前告上一状,你猜陛下是何反应?”
夏侯渝摇摇头:“事到如今,大兄怎么还不明白,我一个无权无势,又没上过战场的皇子,陛下何以无端端派我跟在你身边?”
夏侯淳听出一丝别样的意味,沉下脸色:“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

  ☆、第110章

夏侯渝露出一个在夏侯淳看来非常可恶的笑容:“大兄,你心里有数就好,有些话何必说得那么明白呢?”
可他越是这样,夏侯淳就越发心中不安。
他虽以勇猛善战出名,可兵权却不在他手里。
所谓善战,也仅仅是指个人的骁勇,而非善于统军领军,上次齐国对回鹘的战事,夏侯淳也跟着去了,当时的主帅是齐国老将贺玉台,没有夏侯淳说话的份,他巴巴跟了半个月,看着别人战功一桩接一桩地立,眼红得不行,再三请命,贺玉台拗不过他,让他带了一支部队去接应主力,结果因为半道下雪,夏侯淳那支队伍居然迷路了,等赶到那里,人家仗都打完,开始打扫战场了。
也幸好用不着夏侯淳去救命,否则他这就是个殆误战机的罪名,饶是如此,他仍是被皇帝好生训斥一顿,冷落了许久,这次才肯让他带兵来南平坐镇,结果身边还跟了个夏侯渝,他心里怎么能慡快得起来?
不同于魏临的父亲,永康帝当初挑来挑去,也只能在魏临魏善两人之间选一个,齐君膝下儿女众多,单是成年的儿子,就有六个,更妙的是齐国皇后早逝,没有留下子嗣,夏侯淳虽然是长子,可也是庶出的,他虽然觉得自个儿占了先出生的优势,奈何老爹从来就不透露半点风声,也不觉得他是长子就如何,对其他儿子一视同仁,就连半道才回国的夏侯渝,也被赐了个王爵。
齐国皇室先祖有胡人血统,这些年胡汉jiāo融,不分你我,典章制度也汉化了许多,但骨子里仍旧有些不拘泥于成规的脾xing,是以有人提议立长子夏侯淳为太子,皇帝却不肯,就这么压着,直压得夏侯淳心惊胆战,生怕哪天醒来,父亲就把底下哪个弟弟立为太子,到时候他这庶长子却还如何自处?
由此功利之心愈切,总想着立些军功,好增加自身的筹码,将那些如láng似虎的弟弟们都甩到后头去。
夏侯渝曾在魏国待过,亲眼见证魏国皇帝废太子,又令两个儿子斗得不可开jiāo,结果这一手非但玩得不高明,反而间接导致魏国现在一分为二的现状,可谓帝王心术运用失败的典型案例。
只要是皇帝,就会有猜疑之心,但庸君与能君的区别,在于能君能够将私心控制在可控的范围内,将争储为江山社稷带来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所以夏侯淳现在再不满,也不敢将这股不满发泄到老爹头上,而只能努力提高自身实力,争取让老爹青眼有加,将皇位传给自己。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是难以避免的,但不管内部矛盾如何激烈,一旦有了共同的敌人,齐国上下也还能团结起来,在夏侯渝看来,这是他老爹qiáng于永康帝的地方,作为一个父亲,齐国皇帝自然是很不尽职的,夏侯渝本人也对他没多少好感,但就连他也不能不承认,相比永康帝,齐君要更具备身为一国之君的胸襟气魄。
所以永康帝一死,就给魏临留下一个烂摊子,收拾到现在还没收拾妥当,这并非魏临无能,而是因为他太倒霉,摊上一个不靠谱的皇帝老爹。
不过夏侯淳也没有幸运到哪里去,他的倒霉之处在于老爹太能gān,兄弟们也各有各的长处,所以他现在危机感浓重,听见夏侯渝一句话就开始疑神疑鬼,心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妥当,老爹才要让夏侯渝过来监视自己。
“我为了不伤兄弟qíng分,让大兄能够放手施为,所以才一来到南平,就离开这里,等大兄布置妥当才回来。可大兄非但无法理解我的苦心和好意,反倒还怪责起我来。”夏侯渝摇摇头,“这让我心里如何好受?”
齐君派他过来,兴许也有监视夏侯淳的意思在里边,但更重要的,是想让夏侯渝查探南平qíng况,为以后作准备,结果夏侯渝拿着jī毛当令箭,硬是将夏侯淳唬得心神不宁。
这番话半真半假,似真似假,夏侯淳也不可能跑到齐君面前去对质求证,所以才越发将信将疑,七分信,三分疑。
“陛下还jiāo代过你什么?”他问。
“他让我探查南平的qíng况,顺道让我多看着大兄些。”夏侯渝道。
夏侯淳一听就明白了,对方这是握着密奏权限,也就是可以随时随地给老爹打小报告呢!
他一面为此而忐忑,一面缓下神色:“大兄领了你的qíng了。”
夏侯渝道:“大兄客气了,出门在外,兄弟本就应该相帮,何来人qíng之说?大兄勇猛无双,武艺过人,弟弟一直佩服得很,只恨没有机会讨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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