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不会骑马,在地方时也曾三不五时骑马去郊外游玩,只是水准一般,好qiáng的她生怕丢脸,只好假装身体不舒服,像其他人一样坐在这里。
方才那个猎中狐狸的小娘子,好像叫顾香生吧?
胡维容记得父亲与她说过,大魏有严、程、顾三家,当年曾跟着还是剑南节度使的太、祖皇帝起事,这才有了后来的大魏,为了犒赏功臣,太、祖皇帝便将这三人封了世袭爵位。
而顾香生,便是那第二代定国公的女儿,据说是继室所出,在家族排行第四,小名阿隐,故而有人喊她四娘子,jiāoqíng更好的则唤其小名。
这样的出身,自然是与自己不同的,就算自己从小就练习骑she,也断断弄不到像顾四娘子胯、下所骑那样的好马。
胡维容心里涌起淡淡的失落,出身怎能选择,她明知道不该怨怼,却还是忍不住会去想,如果她从小就生在京城,想必不会像眼下这般尴尬了……
正出神之际,却听得旁边有人道:“益阳王曾说过,他要娶明年诸国会盟上骑she最高明的女子,说不准顾四娘子最后还会成为益阳王妃呢!”
益阳王?
胡维容毕竟初来乍到,对京城人物还不算了然于心,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这益阳王,便是当今陛下的二皇子魏善,年不过十四,据说很得皇帝的喜爱。
她还没弄清说话的人是什么身份,便听又有人哂笑:“你将皇家当成什么了,就她还想当益阳王妃,下辈子罢!”
☆、第 2 章
胡维容连忙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名少女,貌如其声,娇俏清脆,身上穿着火红色的骑she胡服,却不知因何没有跟着上场驰骋。
对方眉间洋溢着一股飞扬霸道,一看便知是平时任xing惯了的人物。
这样的游猎原是没有胡维容的份的,她能坐在这里,还是托父亲身为京兆尹的福,头一回来到这等场面,人还认不太齐,不过这两个少女的身份,胡维容已经听人介绍过了,是知道的。
先前说话的那个叫吕音,其父是贺国公吕有德。
虽然同为国公,但不同于严、程、顾三家的郡国公爵位,贺国公的爵位要更低一等,属于县国公。
因是武将出身,发迹之后也没有特别严厉的管束,吕音的xing格有些大大咧咧,说话也口无遮拦,经常被人在背地里笑话。
吕音将益阳王和顾香生扯在一起开玩笑,却没想到激怒了益阳王的同母妹妹,今天在场的同安公主。
见同安公主反应那么大,吕音讪讪道:“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殿下何必较真?”
同安公主冷笑:“你又不是第一天进京的乡巴佬,什么玩笑能开,什么玩笑不能开,难道还会不清楚,下次再这样说话不经脑子,就别怪本公主不客气了!”
虽然从头到尾没有胡维容的事,同安公主更不是在与她说话,但那句“第一天进京的乡巴佬”仍旧令她脸上不自觉火辣辣的,她下意识抚上脸颊。
“你怎么了?”旁边有人小声道。
“没什么。”胡维容连忙放下手,朝对方一笑。
刚才说话的人是张蕴,再旁边是她姐姐张盈。
张盈张蕴两姐妹的父亲张缄在朝中任太府卿兼户部侍郎。
醴陵张家在大魏很有名望,属于世家名门,跟胡维容之父这种通过科举奋斗出来的白身不一样。
但张家姐妹刚从老家来京城没多久,也都很好相处,无形中胡维容就觉得与她们亲近不少,她对京城许多人事的认知,还多亏了张蕴为自己讲解。
同安公主脾气不好,胡维容是早有耳闻的,不过今日一见,这种一言不合就冷嘲热讽的反应,依旧令她大开眼界。
那头吕音被同安公主一顿抢白,同样脸色青白jiāo加,有些下不来台,她的人缘平平,这次游猎的举办者灵寿县主又没回来,吕音环顾四周,竟也无人出来为她圆场说话,只好qiáng笑道:“公主说得是,是我失言了。”
同安公主得理不饶人,冷哼一声,又将视线放在另一个人身上:“空xué来风,未必无因。顾二娘,你来说说,为何吕音会将顾四与益阳王扯在一块儿,是不是你妹妹平日里常在家大放厥词,异想天开?”
顾画生起身盈盈笑道:“殿下何必与吕家小娘子计较,她也是一时口快,甭管我妹妹怎么想,益阳王娶正妃,怎么都不可能轮到她呀!”
胡维容听着这话怪异,忍不住问张蕴:“顾二娘不是顾四娘的姐姐么,怎么反倒,反倒……”
“反倒当着别人的面拆妹妹的台?”张蕴接下她的话。
胡维容点点头。
张蕴道:“哎呀,这就说来话长了!”
小姑娘兴许是刚从长辈那里听了一耳朵八卦,见小伙伴询问,就忍不住拿出来卖弄。
从张蕴的叙述中,胡维容才知道,第一代定国公顾承,就是跟着太、祖皇帝起事的那位,已经去世了。
顾承底下有四个儿子,按照“经国济民”来起名,现在继承定国公爵位的,是嫡长子顾经。
顾经的原配焦氏,也就是母亲焦老太太的亲侄女儿,已经过世多年了,顾经的长子顾凌,女儿顾琴生,顾画生,都是原配所出。
焦氏去世之后,顾经又娶了许氏为继室,生下一对儿女,便是顾香生,与最小的儿子顾准。
听到这里,胡维容就明白了:“原来顾二娘与顾四娘不是一个母亲所出!”
张蕴点点头,小声道:“听说顾二娘子素来不喜欢自己的弟弟妹妹,我估摸着,不是同母所出,终究隔了一层。”
可不是么,胡维容心有戚戚然:“我也不喜欢我爹那些妾室生的儿女。”
“嘘!”张蕴朝她眨眨眼:“顾四娘可不是妾室所出,就算她娘不是原配,也是续弦。再说不管如何,她们都是姐妹,在家里面如何是一回事,哪里有到了外面,姐姐还帮外人拆妹妹台的道理?所以这事儿,顾二娘做得着实不地道。”
胡维容一想也是,便问:“那同安公主为何也不喜欢顾四娘呢?”
张蕴笑嘻嘻道:“我也只比你早来京城几个月,论理不比你多知道多少,不过就我看到的几回,益阳王好像对顾四娘很有点意思,同安公主自然就不高兴了。”
胡维容:“可是……”
她总觉得还有哪里说不通。
张蕴压低了声音:“还有啊,顾四娘的生辰是三月初三,听说时辰也不大好!”
胡维容忍不住啊了一下,吓得张蕴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幸好这是在野外,大家又都被同安公主那边吸引了注意力,一时半会也没人往她们这边看。
就在她们窃窃私语之时,同安公主似乎对顾画生的回答很满意,还想顺便再奚落顾香生几句,便见围场另外一边,一行人骑着马朝这边过来,却不是先前的魏初等人,而是另一拨胡维容没有见过的人。
对方清一色俱是年轻郎君,年长的不过二十出头,年少的也只十五六,英气勃勃有之,温文尔雅亦有之,鲜衣怒马,襟飘带舞,端的是赏心悦目,直让胡维容这等“乡巴佬”都看呆了。
莫怪都说京城好,在地方时,纵然有一两个样貌好的,行止风仪也要稍逊一筹,哪里有这样的景致可看?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为首那个少年郎君了。
自然,后头那位头束玉冠,白色锦袍的年轻郎君也不错,虽然不如前头那位神采飞扬,却别有一股沉静文雅的风采。
还有另外几位,同样秀逸灵动,英姿焕发,恰如梅雪同列,各有千秋。
胡维容觉得自己简直要目不暇接了。
不单是她,前后左右,原本执扇作安然之态的名媛千金,也都纷纷动容,朝那里望去,虽还未失态到站起身来,可脸上的关注和惊喜却是毕露无遗的。
这行人一到来,同安公主也顾不上跟顾二娘说话了,径自欢欢喜喜迎上去。
不待胡维容发问,张蕴便道:“那少年郎君,便是益阳王,同安公主的同母兄长。”
胡维容恍然,那两人眉目间的确有些相似:“后面的……”
张蕴指点道:“唔,穿素色锦袍的则是左丞相家的公子王令,青袍的是信国公家长孙严希青,还有……”
她絮絮叨叨地介绍着,胡维容却听得咋舌。
满眼俱王孙,动辄佳公子,今天这场出游来得可算值当了,直接就已将京城排得上号的大族门阀都一网打尽。
作为场中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胡维容的想法自然没有人会去关心。
大家的注意力大多放在益阳王那一行人身上。
虽说益阳王的身份贵重些,但出色者比比皆是,更有些人不爱英气少年,偏喜欢文雅君子,少女心思不足为外人道,虽然竭尽矜持,却仍旧捺不住往各人脸上飘的目光。
有些xing格腼腆点的少年郎君,受不住这火辣辣的视线,找借口躲到人群后面去,引来阵阵笑声,也使得少女们的目光更为大胆。
时下民风开放,可见一斑,据说北齐却比南魏更甚,公主豢养娈童男宠也很常见。
同安公主迎上去,对兄长抱怨:“二兄不是说不来了么,怎的又来了?”
益阳王魏善虽是在与妹妹说话,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掠过全场,又望向远处的林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闲来无事就过来看看,你怎么没上场去打猎?”
同安公主毫不客气地戳穿他:“闲来无事?只怕是专程为了某人而来罢!”
魏善终于施舍给她一个眼神:“怎么说话的呢?”
同安公主没好气:“你自己心里清楚!”
魏善还没说话,便见两名少女并肩策马从林子里出来,她们的速度并不快,却看得出骑术十分娴熟,连带马蹄一下一下往前迈动步伐,似乎也格外优雅。
看见来人,魏善不由喜动颜色,虽然变化细微,却仍是被妹妹同安公主看在眼里。
她冷冷哼了一声。
魏善没搭理她,等两名少女下了马过来,他也迎上去,笑道:“我等不请而至,姗姗来迟,十娘不会怪罪罢?”
魏初在宗室里排行第十,与同安公主同年,略小几个月,所以人称十娘,同安公主则是九娘。
她与身后的顾香生一并朝魏善行了礼,也笑道:“哪里的话,二兄肯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周大郎他们往林子深处去了,你们要不要也去玩上一把?”
魏善带来的人,像严希青,王令等人,都是从小在同一个圈子长大,彼此认识的,相互见了礼,也并不过分拘束。
见顾香生站在魏初身旁微笑,魏善没来由的,心里也跟着欢喜起来。
“这狐狸儿就是四娘今日的战利品吗?”他的视线落在顾香生怀里抱着的小白狐上。
顾香生笑道:“是,它被我she伤了。”
魏善叹道:“四娘真是心地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