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去了那边,却看到两个料想不到的人,正在与刘贵妃说话。
见她来了,刘贵妃笑道:“一听是十娘入宫,我便忙不迭让人去将你请过来了!”
这麟德殿的两位访客,不是别人,正是将乐王妃与魏初。
顾香生的确又惊又喜,总算还能克制一些,魏初却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上前拉住她的手,嘴边的话还未说出来,眼睛里已经流露出与她一般无二的感qíng了。
虽说她入宫没多久,可毕竟不同于宫外,两人竟像是分别了半辈子那样长,一时都有些心qíng激dàng。
将乐王妃见状便嗔怪:“这孩子,冒冒失失的,见了思王妃也不见礼,一点规矩也没有了!”
刘贵妃笑道:“我又不是外人,这里只叙家礼,不然又得互相行礼,没完没了了,忒的麻烦,无须讲究那么多!”
顾香生笑道:“说来也巧,我与十娘自小相识,如今兜兜转转,反倒成了亲戚。”
魏初笑嘻嘻:“你说这话,是想诓我喊你一声堂嫂么?”
顾香生:“我何须诓,你可不就得喊我堂嫂么,快喊一声来听听!”
众人便都笑了起来。
将乐王妃见状心道,外人都传闻思王娶了妻,又还住在宫中,小两口的日子肯定过得战战兢兢,现在一看也未必嘛。
没等她找机会开口让魏初和顾香生单独相处,刘贵妃就已经善解人意道:“你们年轻女孩儿久别重逢,定然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不必顾忌我们。”
魏初与顾香生顺势起身告罪,后者笑道:“我先带十娘出去走走。”
出了麟德殿,两人竟是不约而同开口:“你这阵子过得如何?”
“你还好吗?”
说罢皆是一愣,又都扑哧笑出了声。
顾香生挽着她的手臂,漫步在麟德殿外面的树荫下。
“你快与钟岷成亲了罢?”
魏初没料想她开头便问这个,登时涨红了脸。
看她的表qíng,顾香生也晓得自己猜对了,笑眯眯道:“日子定了么,我这个当堂嫂的怎么都去为你添妆!”
魏初:“你怎么知道的?”
顾香生:“猜的。”
魏初明显不信。
顾香生:“将乐王妃chūn风满面,你含羞带怯,定是喜事临门,近来将乐王府若说有什么喜事,那一定就是你的婚事了,如果你的未来夫婿不是你的意中人,现在你一定不会是这副表qíng,所以除了钟岷,还会有谁啊?”
魏初的心思被她说得明明白白,不由有些羞恼,作势要拧她。
顾香生故意哎哟一声:“有了新欢就不要旧爱,连说都不让说了!”
魏初羞红了脸:“什么新欢旧爱,说起来还是你先抛弃我嫁了人的!”
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顾香生忍不住好笑:“好啦,你能嫁给钟岷是好事,这说明王妃他们也认可这门婚事,我见过他几回,虽然有些笨口拙舌,但人品不错,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对象呢!”
魏初虽然嘴上不承认,心里恐怕都要甜出蜜来了:“还早呢,要等他老家的长辈过来上门提亲。”
顾香生:“将乐王与王妃都答应了,钟家人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二人又说了一阵,魏初总算从向好友倾诉喜悦的qíng绪中逐渐缓过来,说起顾家的事qíng。
“我入宫前曾去顾家拜访过一回,焦太夫人身体尚可,她让你多保重,不必担心她,你大姐姐倒是孝顺,嫁了人之后还时常回娘家探望祖母。啊,你阿爹阿娘也都很好。”
顾香生点点头,又问:“三姐姐与周大郎成亲之后如何,周大郎脾xing不错,两人想必可以琴瑟和鸣罢?”
早在三月时,顾眉生就跟周瑞成了婚。
昨日一起玩耍的qíng景还历历在目,眨眼间,大家仿佛一下子都纷纷成家立业,当年她与魏初、周瑞三人,时常去郊外骑马打球,一度形影不离,魏初和周瑞还很被长辈们看好,如今一个进了宫,一个成了亲,另外一个也婚事将近,想要回到从前那种随心所yù自由自在的日子势必是不可能了。
这也算是长大必然付出的代价吧。
魏初道:“你三姐姐与周大郎倒还称得上夫唱妇随,只是万chūn公主那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有这么个阿家在,难免要对儿妇挑剔,上回我阿娘去公主府作客,便见万chūn公主当着我阿娘的面说你三姐姐呢,直将她说得有些难堪。”
顾香生:“在家时,三姐姐的xingqíng就软和,与人无争,这是好处,也是弱处。”
魏初:“不过好在我那位公主姑姑也就是脾气有些急,并非什么狠毒之辈,应当不会对你三姐姐如何的,更何况还有周大郎在呢。”
顾香生道:“我那二姐姐呢,近来没折腾出什么幺蛾子罢?”
魏初:“那倒没有,只是她与吕家的关系好似果真平平,近来更是频频往返娘家,一住就是三五,顾家也没人管管她。”
焦太夫人上了年纪,jīng力渐渐不济,还要抽出空闲指导小焦氏如何管家,估计是没时间管她的,只要顾画生不惹出大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她去,至于长房其他人,许氏平日素来是老好人,谁也不得罪,自然不会管家顾画生,小焦氏是平辈的嫂嫂,更不方便教训。
自从顾画生敢罔顾顾家名誉意图在东林寺做下陷害姐妹的事qíng之后,顾香生再也不敢断定此人有贼心没贼胆不敢犯下大错了,只怕焦太夫人心里也很后悔,当日没有直接将她送到庙里去,而是还让她嫁入吕家。
怕影响了她的心qíng,魏初忙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好事啦,听说王令很快就能回来了,他这次立下大功,谁还敢说他是依靠父荫的纨绔公子,平步青云也是指日可待了,可见你大姐姐挑选夫婿的眼光还是很厉害的。”
顾香生笑道:“我大姐姐的眼光厉不厉害我不晓得,但你的眼光肯定是很厉害的,每科进士那么多人,其中不乏金玉其外之辈,你还能从中找出一个钟岷,这份眼光可不一般呐!”
大约脸皮再厚的少女也受不得自己的终身大事被打趣,魏初闻言立时张牙舞爪起来,跟顾香生闹作一团,揪着她不放:“你还没告诉我,思王待你好不好?你在宫里过得好不好?”
在她的灼灼目光bī问下,顾香生笑而不语,只是点点头。
魏初眼睛一亮:“这么说思王是对你很好了?真看不出来呢,大兄那人看着温温吞吞,我总觉得他心事很深,谁也瞧不出个究竟,还以为你会很费一番脑筋的。”
其实顾香生本来也这么以为,魏临这样的人看着好相处,实际上比谁都难以敞开心扉,但出乎意料,他对顾香生却一开始就抱着信任的态度,许多事qíng也不吝于与她分享,这才使得两人婚后的距离反而一点点贴近,比婚前更要熟悉亲密许多。
现在想来,顾香生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顶多是抱着一颗诚心去和对方相处,全心全意为对方着想,也许付出总有回报,也许对方正是感觉到自己的这股善意,所以卸下心防,愿意以真心换真心?
被两人提及的对象此时正在大政殿,与几名重臣一道在御前议事。
自然,以魏临的资历年纪,大多是听的时候多,说的时候少。
南方战事大抵没有悬念,不日便可班师回朝,目前大军停留在百越其中一个叫苍梧的部族当地,做回来前的休整。
东面伐吴的进程也出乎意料的顺利,吴越先前忙着抽调兵力抵抗齐国,没有余力再反抗魏国的入侵,魏国就此捡了个大便宜,军队几乎没怎么作战,一路就长驱直入,直抵吴越都城,也不知齐国是战多疲乏,还是因所向披靡而心生骄逸,两军于吴越都城相遇,加上吕诵等人里应外合,齐军大败,魏军顺势占领了吴越都城,自此吴越国破,领土以都城钱塘为界限,被齐、魏两国瓜分殆尽。
消息传到魏国京城,又是一片欢欣鼓舞,歌功颂德之声。
连永康帝也觉得自己可以一洗当年深州之盟的耻rǔ,以后谁还敢说他这个皇帝只会守成,不会拓土?
这些日子因为接二连三的捷报,大政殿内的氛围都不错,连皇帝都会偶尔与臣下开两句玩笑。
大家都觉得,等在南蛮和吴越的战事彻底了解,大魏的国力将更上一层楼,到时候休养生息个几年,南方再无敌手,未尝不能与齐国争霸天下。
兵曹尚书道:“陛下,英国公奏报中提及,此役既毕,得南蛮俘虏共计两万余人,其中苍梧族人最多,九菌其次,其余各族皆有之,jīng壮男子与老弱妇孺所占各半,这些人要如何处置,还请陛下示下。”
永康帝没有乾纲独断,而是扫视偏殿众人,道:“诸卿以为呢?”
对古代而言,两万人不是个小数目,南蛮百越各族总人口加起来,据说也就十万多一些,这场战事就等于将他们五分之一的人都俘虏来了,按照以往惯例,战俘如果是成年男子,一般就是充军流放,去边地当苦力,至死方休,而那些老弱妇孺,姿色好点的,要么没入宫廷或教坊司,若是运气不佳的,也有的流放边地甚至充作军jì,甚为凄惨。
然而自古成王败寇,尽皆如此。
偏殿之内一片寂静,众人都露出沉吟之色,不是因为这个问题很难解决,而是……
“以臣之见,从南蛮至此,千里迢迢,路程遥远,运送粮食尚且不便,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路上还得费些粮食养活,不如从中挑些姿色好的女子送来京城,至于其他人,可就地解决。”开口的是尚书左仆she兼门下侍郎颜旬。
此人素来就以对南蛮严厉著称,认为对那些还未开化的夷民不必客气,会头一个说出这席话并不让人意外。
但毕竟这些观点与儒家仁爱治国有所违背,自古更有杀俘不祥的说法,战国时长平之战,白起活埋赵国四十万军队,为后人诟病,甚至有人觉得白起最后不得善终,正是当日报应的缘故,所以谁也不愿意先担这个骂名。
眼见他说完之后,在场还是无人说话,颜旬不由在心底冷笑一声,心说都是一群缩头乌guī,老子都先担起这个骂名了,你们还怕这怕那,瞻前顾后。
永康帝点明了:“王卿以为呢?”
尚书令王郢,王令他爹,百官之首。自先帝在时便已受到重用,任尚书令至今已有十年,以永康帝的xingqíng还能信任一个人如此之久,可见王郢这个官已经当出一种境界了。
王郢缓缓道:“臣以为,此事应当从长计议,这两万人中,起码有一半是jīng壮男子,若是全杀了,日后大魏与南蛮之间的仇恨,只怕越发不可解,假以时日,又会激起南蛮人的反抗。”
颜旬不赞同:“即便不杀,难道南蛮人便会念着大魏的恩qíng不生事了?这些人照样会隔三差五就闹点事qíng出来的。”
魏临却想起之前顾香生说的话,正斟酌着应该如何开口,皇帝就问到他头上了:“思王如何看?”
52书库推荐浏览: 梦溪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