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荒石滩上极快的掠过一道红影。
再后面是一个火球飞过的残影…
踞石对月长啸的野láng群惊得窜起来,不明白为什么荒原上多了一个近地飞行的光球。它们四下散开,láng群的召集长啸音不见了,只留下胖火球得意的漏气笑声。
“啾,噗啾!”
凶狠的独眼láng王大怒,踢了自己没胆的同伴几脚,飞速追逐起留下一条长长残影的火球。
属三昧真火的石中火,天生就会用火遁之术。
释沣赶路的速度不算太快,他还要顾忌背上的师弟,他用的是御风法,石中火借了这股力,不会跟丢。
“啾!”
距离拉近,光焰烤焦了láng王额头上的毛。火球大笑着飞走,威严尽失的láng王愤怒咆哮,却再怎么跑也追不上了。
远方赤风沙漠的界限,更加鲜明可见。
风开始变得gān燥,炽热,火球似乎也感觉到了能助长它力量的气息,兴奋大胆的蹦跶到陈禾身边,还没蹭一下,就被无形劲道弹飞到空中。
那模样,就像丢飞了一块鹅卵石。
“啾!”火球忿忿看释沣。
第14章 静夜
神州鬼域,赤风沙漠,中原西北的天然屏障。
从来没有一支商队能平安穿越,连古老悠远的驼铃声都在绝迹。
这片沙漠里没有胡杨仙人掌,也没有沙蝎毒蛇,更不存在绿洲,整座沙漠都被一种名为焰沙的矿物占据了。
捋一把huáng沙,能清楚的看见里面均匀混杂着一些赤红的颗粒物,这就是焰沙,是修真界常见矿物焰石彻底粉碎后出现的细小结晶。
焰石是制造炼丹炉的材料,它容易吸热,也适合储存各种灵力真元。不过碎成这样的粉末就是jī肋了,施之无用,弃之可惜。
传说上古时期,有神人鏖战,从天庭战至人间,威能使连绵万里的山脉尽数崩塌,化为huáng沙。此地原有丰富的焰石矿,也跟着一起遭殃,碎得不能再碎,遍布在广阔的赤风沙漠里。
由于焰沙的存在,地下水枯竭,胡杨不生,沙漠中只有风化的骨骸,不见生命。
风卷起huáng沙,呈现诡异的赤红色,这里的沙bào因为焰沙而变得无比可怕。焰沙吸满了风中狂躁的能量,能轻松在生铁上击出凹坑,遇到灵力屏障还会发生爆炸。
大部分修真者都闻赤风沙漠变色,更不要说凡人。
夜幕下,起伏的沙丘缓缓流动,风chuī出匀称漂亮的沙纹。忽然一个椭圆形的胖火球从天而降,将沙面砸出一个坑。火球悠哉舒服的在坑里磨蹭着,焰沙纷纷被吸附上来,它就像沾了糖霜的球,哼哼唧唧的在坑里滚。
赤风沙漠里的焰沙,满满的存着太阳真火与bào戾风力的气息。
对石中火来说,这简直是一块遍布美味的乐园。
沙丘背面避风处。
陈禾半躺着,掌心贴在沙地上。
释沣用灵力探查陈禾的气息,眉头微微舒展,残留在陈禾经脉内的两股力量已经安定下来,yīn冷的气息蛰伏着,石中火狂躁气息则是焰沙吸取引出。
见这种方法有效,释沣立刻站起,五指微张,顿时有一大片赤红焰沙离地飘起。
释沣神识扫过,略微挑拣了一遍,立刻放出灵力,诱使焰沙纷纷撞击过去。白光灼灼,隔音屏障里爆炸声不断,须臾后一切又恢复平静。释沣撤销结界,取出耗完能量颜色变得暗淡的焰沙,重新换给陈禾。
“啾啾!”
火球蹦跶着,顺着沙丘一路滚下来,栽进陈禾“用完”的焰沙,愉快的左摇右晃。
再次给没有知觉的陈禾塞了一颗灵丹,释沣侧眼瞥石中火。
“嗖。”
火球反应迅速,螺旋状转动,huáng沙四飞,它成功的在沙地里挖出一个坑,并将自己深深埋了进去。
“唔。”陈禾无意识的动了下手腕。
睁开眼睛,星空开阔辽远,身下huáng沙温熨舒适。
陈禾迷惑的抬起手,沙粒顺着手臂滚落,有一瞬间他不明白家里后院的池塘怎么gān涸成沙地,难道为了把他捞上来,陈家直接把池塘水抽gān了?
紧接着他面前多了一颗苍玉球。
陈禾迷糊的抬头,逆着月光无法看见释沣的面目,只觉得这个人熟悉又陌生。
那个圆溜溜的球,陈禾一眼看出这是苍玉,修真界用来储存丹方与功法,也有一些门派用它传承。没有多想自己是怎么知道的,身体的习惯比理智更快,陈禾已经拿起玉球贴在额上。
数息过后。
“师兄!”
陈禾面上刚露出笑意,还没来得及摸自己的脸,释沣不吭声的递过去第二颗玉球。
沙漠半轮弯月下,绯红宽袍衣袂飞扬,修长挺拔的身姿清晰可见,半弯腰伸手的动作,更显得肩宽臂长,半边轮廓浸在月辉里,被chuī起的沙粒不到近身就纷纷坠地。
“……”
停顿一下,陈禾慢慢接过玉球。
身周不是熟悉的黑渊谷,大约出了什么事。陈禾认真安慰自己:肯定不是师兄察觉到了自己想出谷,也没发现自己想多昧一颗苍玉做备用。
用灵力小心探入时,陈禾还悄悄偷瞥释沣的神情。
很快,他就被玉球里的内容吸引了全部心神。惊喜、郁闷、愤怒各种情绪极快的jiāo替在陈禾脸上,最后他失手一松,玉球直直坠入沙里。
“唧啾。”火球从沙坑里钻出来,好奇的绕着苍玉打旋,还发出欢脱的漏气声。
陈禾垂首不动。
很久之后,他才用低哑的声音喃喃:“陈家,堂兄…他们要我死,就因为这个?”
亲昵靠近的火球被陈禾迁怒的推了个跟头,立刻撒泼的满地打滚,啾啾的叫个不停,却不慎从沙丘上滚落,转眼滑得连影都看不见了。
“就算没有石中火,婶婶也容不下我…不,是整个陈家,即使我不溺水,日后求学娶亲时,总免不了请人上门测算八字。”
陈禾终于抬头,没有流泪,没有沮丧。一旦明悟,他从不为那些不值得的人悲伤。
他忽然不想再知道关于陈家的任何一件事。
苍玉让他再次记起堂兄那双仇恨憎恶的眼睛,尽管身在火场时,陈禾曾有一瞬间想问自己的父亲身在何处,是否知道这些事,是否也觉得自己是一个祸害,但是最后他忍住了。
——他记得,自出生到三岁,从未见过父亲。
他也模糊记得,比他年岁长的堂兄总会在仆役暗地私语“迟早搬出去”“不是正经主人”时,会握紧拳头,神色晦暗。
陈禾更记得,祖母神色和蔼却从来不抱他,唤来丫鬟给他糕点,一转身却吩咐下人把他的rǔ母拖出去卖了,只因为rǔ母没拦住,让他兴奋的提早跑来惊扰了老夫人的午休。
世家大族的规矩,桎梏得人透不过气。
孩子不懂事,就发作孩子身边的奴仆。这样吓得住懵懂幼童,也骇得住奴仆。
他们端着架子,不教训孩童,那些管教自然有吓破胆的奴仆在孩子耳边絮叨。孩子不耐烦说教,自然觉得奴仆面目可憎,长辈慈和可亲。奴仆也没胆违背老夫人的意思,看孩子就像守着一个古董花瓶,只战战兢兢的把它放在合适位置,谁管这个花瓶怎么想呢?
在这些亲长面前,陈禾与陈家,孰轻孰重?
这个答案根本不用思考,只要方士们众口一词的说陈禾命数克煞,不论真假,只要老夫人信了,陈家上下所有人信了。为家产免除后患的婶婶,随便找个由头,就能轻松把他存在于世的痕迹抹掉。
陈家要的是能继承家业的孙辈,到底是谁并不重要,反正只要有就够了。
——世族这种发自骨子里的冷漠与无谓,才是婶婶肆无忌惮的根本原因。
“他们全是过去了。”
陈禾说着,仰头看清冷月辉。
风chuī来夹杂棕红的沙粒,他忽然想到陈家不止已是过去,还是灰烬。陈禾庆幸自己有治不好的迷心症,才没有让他刚到黑渊谷的时终日恐惶。否则一个在山里走丢,又被推下悬崖的孩子,一日日等不来熟悉的亲人,会怎样呢?
释沣安静的等陈禾理好心绪,才抚摸他的后背,在陈禾身边坐下。
看到释沣那身明显与日常穿着有别的单袍,陈禾才后知后觉的往身上一摸,发现师兄的外衣披在自己身上。
“咳,那个…师兄,我们跑到沙漠里gān什么?”陈禾紧紧抓着那件红色袍子不放,在查探自己的经脉后,他的脸瞬间苦了,这种伤势得休养多久啊!
想到罪魁祸首石中火,陈禾更是觉得牙痒痒:“等等,刚才那个球就是石中火?师兄,你把它怎么了?”
没有回答,风卷着huáng沙重新给沙丘铺上新的鳞状沙纹。
陈禾不自觉的靠在师兄肩上,比起释沣,他个头还差了一截,未彻底长成的少年身形也很单薄,这让月光投照的沙地上,好像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师兄,你不会丢下我对吧。”
释沣点头,伸手去拿那颗陷入沙里的苍玉球。
陈禾抢先飞快捞起,顾不上抖gān净沙粒就塞进自己怀里,跟小时候被黑渊谷老不修们骗走吃的之后,紧张藏起肉包的动作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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