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这事跟血魔有关,他不躲就怪了。
“青临前辈见谅,这次生意您可是做不成了。”一个摇着纸扇的修士笑眯眯走来,对众人拱手,“小弟刚接到的密报,魔道两位尊者的船已经从东海回来,在崖州靠岸,据说一路直奔京城去了,实际上谁也没看见血魔的踪迹。”
众修士恍然大悟。
“这就对了,看来他们要来这边啊!”
青临老者趁机脱身,结果没走几步,就看到不远处倾倒的树林边,一波波往来的修士里,有两个眼熟的身影。
尽管用障眼法遮蔽了面容,可是前几天才吓得他魂不附体的印象,没那么容易忘记。
他喉头咯咯作响,僵着一张脸匆忙躲避,唯恐被血魔误解自己。
好死不死,旁边那群家伙还在继续高谈阔论。
“我怎觉得这事这样怪异呢…魔道的那群人说是出海剿灭渊楼,结果这么巧?空中火刚一出世,他们就回来了?”
陈禾神识qiáng过这些人十倍,百倍,闻声凛然抬头。
“正是,没准早就知道了空中火的事,到东海去寻克制之物了罢!不然魔修嘛,他们有那么好心,除掉渊楼这样的祸患,吃饱撑的?”
“不是听说渊楼与血魔的师弟结了生死大仇,这番是去铲除后患的?”
“这等借口你也相信?论起仇怨,失了豫州的鬼冥尊者,才是真正的‘后患’吧,怎么不见血魔去西域斩草除根?”
“不错,陈禾这人来历不明,血魔为他出头就罢了,为什么吞月尊者属下有魔修一起登船,向万chūn派出心腹跟随,裂天尊者甚至亲身前往?陈禾是他们什么人?”
这话说得众人纷纷点头,而青临老者冷汗狂飙。
“没准是天道眷顾。”有人讽刺的说。
这些自知没希望得到三昧真火的人,怪声怪气的添了一句:“那真是天道眷顾,出海剿灭渊楼‘顺带’得四海真水,回中原‘恰好’遇到三昧真火里最后一个现身世间,什么好事都能让他赶上。”
陈禾蓦然捏紧了拳。
他的杀意无形无相,周围的人都感觉不出,只有青临老头恨不得堵上耳朵,一副快晕厥过去的表情。
释沣扫都没扫那群人一眼,只看着师弟。
少时,陈禾缓缓吐了口气,又逐渐将攥紧的手指松开,任凭那群人走得远了。
“师弟?”“小徒弟?”
“无事。”
陈禾无喜无悲,神色平静。
众口铄金,也就是这么回事,离焰视若罔闻,他跟这些境界的蠢货生什么气?
“我只是有些感慨…”陈禾嘴边牵起一抹自嘲的笑,“像我这么倒霉的人,原来也是运气好得不行,受天道眷顾的。”
他可以凭这四个字笑上几百年。
天道恨不得灭了他,结果在世人眼里,天道成了他最大的帮手。
试想那些家伙背地里诅咒天道为何要这样眷顾陈禾,试想天道若有灵智,要作何想法?岂不是值得一直笑到飞升的笑话?
曲鸿拍拍陈禾的肩,没说话。
使眼色让释沣开导一下小徒弟。
也不知释沣是没看懂,还是不知道说什么,竟然冒出这么一句:“不必如此,我也同样。师父运气也不好,我们整个门派的运气都糟透了。”
“……”
曲鸿冲释沣瞪眼睛,怎么说话的呢?
陈禾哑然,悄悄在身后扯释沣的袖子——曲鸿刚刚埋了镖局的所有人,师兄你这样戳伤口行吗?
“这里修士越来越多,不出三日,浣剑…向万chūn必来,我们于此地等候便是。”
释沣为陈禾理了理焦huáng卷曲的发尾:“先调息吧,石中火焦躁不安,真元需安抚。师兄守着你。”
陈禾眼神从释沣这里落到曲鸿身上。
觉得这师徒俩不可能在这时还能打起来,于是点点头,找个角落布阵法了。
直到陈禾闭目不动,真元运转十八周天,彻底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后,曲鸿才叹了口气:“那年大雪山冰峰之上,北玄派禁地前,是什么模样?”
释沣的气息一滞,久久无言。
“说罢。”
曲鸿目光空茫,定定的凝视天边翻滚的浓烟:“是为师无用,让你独自面对那般惨象。”
“…师父救我两次,教我一生,已是太多。释沣无以偿还,怎能说是灾厄?”释沣侧过头,低声道,“若无恩师,十八岁那年我当病死街头,纵然这一切都是劫数,没有师父魂魄徘徊不去的叮咛,我已死于大雪山冰窟内,或是走火入魔。”
世间悲欢离合,释沣已经看过太多。
但他始终记得,三百年前云游到东宁郡的道人,手持拂尘,洒脱不羁,气质卓然世外,目光看尽红尘:“你的仇人,我可一剑杀之…而通玄明窍,忘情离俗,天地沛然之气,诸事隐喻之理,万夫不敌之勇,神鬼莫测之术,我尽可教你。”
释沣自回忆中醒神,安慰曲鸿:
“师父,等你的小徒弟有了通天彻地之能,就为你出这口气。”
曲鸿百感jiāo集,半晌才说:“为什么是陈禾,不是你?”
“师弟他上回做过,比较熟。”
“……”
第229章 废墟(中)
陈禾这一调息,就过去了整整三天。
醒来时发现一个裹着蓝布道袍,袖着手,靠在自己身边酣睡不醒的陌生人时,还在护持自身的符箓阵法内,陈禾心头一震,本能的翻蜃珠记忆。
小阳山,空中火……
陈禾眉头紧锁,紧跟着缓缓放松警惕。
要说蜃珠就这点最好了,无论陈禾醒着还是睡了,纵然无知无觉,也不会露过身边发生的事,所以——
“师父,别装睡了。”
曲鸿不死心的摸摸下巴:“你怎么认出来的?”
枉他特意收敛气息,重新换来一套衣服,还把跑江湖留了数年的络腮胡刮得gāngān净净,不能说脱胎换骨,绝对与之前大相径庭。
“曲爷”冬天穿羊皮袄夏天穿没袖单褂,俨然是一个不知礼数的粗汉浑人,手里还抓着烟杆,有事没事掂量着,找个角落就蹲在那里,一双利眼瞅得人心里发懵。
如今呢,这一身普普通通的道袍,拂尘慧剑佩玉皆无,连个道冠都没有,粗粗用根木枝簪了,上面还有斑驳的树皮,随便往断垣残壁的墙角一歪闭眼呼呼大睡,也像是早有预谋,等愿者上钩的世外高人。
“不可能啊,我这模样长得跟从前不同,连释沣都没见过…”曲鸿还在纳闷。
他是借尸还魂,原身本是关外曲家牧场一个夭折的孩子。
关外人嘛,轮廓深一些,粗眉豪气,留起络腮胡十足十跑江湖的样儿,但现在看起来就像返老还童,修道有成的方士。
大概是一股说不清,摸不透的慨然气魄。
让曲鸿气质陡变,哪怕再熟的人,一时也而不敢认。
“…我往日走南闯北,到处晃悠,认识‘曲爷’的凡人不少,还都是那些下九流街头巷尾的人物,消息最是灵通之辈。”曲鸿摸着下颔说,“此番灾劫过后,再有这种身份出现,怕要惹人疑窦了。”
小阳山附近三百里,生灵死绝,“曲爷”怎么可能还活着。
随着尸首埋下,曲鸿也打定主意要丢弃这多年来的身份。
“怎么认出的,你说说?”曲鸿自认气息都变了,修士的手段不成,要是单凭眼睛看出来的,得趁早改。
“皮相是外物,师父这样的人物,又岂是换件衣服就能盖得住的。”
曲鸿嗤了一声,盯陈禾:“说真话!”
“……”
陈禾垂下眼睛说:“徒儿说的就是真话。千真万确,师兄曾经提过,‘吾师南鸿子,是千万人之中你能一眼看见的人’,无需多言,只要看见,便能知道。”
曲鸿愣住,满腹狐疑,释沣还会这么推崇他?
难道是不好意思当面说,跟小徒弟谈的时候,就毫无顾忌了?曲鸿忍不住微微牵起一抹欣慰(得意)的笑容。
——徒弟虽然整天跟自己吵架,但心里是敬爱自己的。
谁想了都高兴。
“有这样的事?”高兴归高兴,曲鸿没忘记自己的身份,还端着架子像模像样的哦了一声,“他还说了什么,你学来听听?”
“师兄让我牢牢记住师父的风采。”
陈禾眼底藏着促狭,脸上一本正经:“我对师兄说,这形容听起来没边没际,我怎能立刻知道呢,师兄说那不难,只要见着一个怎么看都像世外高人,连摇头你都觉得他颇有深意,你觉得他无论说什么都很有道理,哪怕坑蒙了你,你都忙不迭的想把钱递上让他指点迷境,就肯定是我们师父了。”
“……”
曲鸿嘴边欣慰的笑硬生生僵住了。
“胡扯什么,为师几时去坑蒙拐骗?”曲鸿一字字咬牙说。
“这更严重,师兄说您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绕着别人家的宅院走三圈,再叹几口气,第二天再路过的时候立刻就有人硬要把你请进家中指点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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