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愕转头,发现释沣倒是重新穿起了衣物,只是长发散乱,眉睫低垂,盘膝而坐,似在入定离焰qiáng横的伸手一探,赫然发现对方经脉内也是空空dàngdàng,真元微薄。
再看自己心口仙核,那一整块晶莹剔透,色泽鲜红莹白各半的晶石时,离焰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为了阻止那道裂缝扩张,将仙核彻底分作两半,释沣将自己所有修为都灌了进来,连同陈禾的一起,形成了禁锢裂缝的晶石。
离焰此时气空力乏,释沣的状况更糟。
毕竟那些真元还凝在陈禾体内,让离焰不至于毫无应对危机之力。
这情形,让离焰心神不定,目光在释沣闭着的眼睛,安静平和的面容,甚至脖颈、眉心多处要害扫来扫去。
他当然不会杀死释沣。
但离焰有十几种办法,禁锢对方,让释沣无法动用真元,只能听凭自己处置。
可现在根本用不着这些办法,曾经执念入心的人,就在眼前,毫无抵御之力,甚至因为神魂jiāo融,连潜意识都对自己不设防。
只要伸手,就能轻易的使对方从神魂到躯体,都彻底为他所握!
——这诱惑,对离焰来说几乎无法抗拒。
尤其还是在他吃了这样一个亏,一个能说是心愿得偿,但又满心失望的亏之后。
除了头痛欲裂,仙核作祟外,释沣确实…很是周到的照顾了一切。
神魂jiāo融,云雨巫山,恍然间忘记了所有,离焰甚至有种隐隐的错觉,以为释沣从未离去,他们在赤风沙漠相逢后,就做了师兄弟,以至今日……
一梦醒来,便知终究是梦。
除了释沣之外,他还是什么都没有。
默默看着入定的那人,用手沿着轮廓虚虚描绘,好像那眉眼唇角都在手指下变得鲜活起来。
——这是真实,不是心魔幻境。
眉睫微微一动,离焰停下来看释沣缓缓张开眼睛。
肤色苍白,满是倦容,但在看见眼前人时,释沣仍是在眼底泛起笑意,低声问:“师弟可还好一些?”
“……”
释沣摸索着,按在师弟的后腰上,对离焰下意识绷紧的反应视若不见,只轻轻的按压舒缓着那儿酸麻僵硬的地方。
“仙核之变,虽是事出突然,但你记忆不全,没有留心,我又没有及时想到,终究是师兄的不是,此番非但没有增进修为,倒是让你受累,为仙核所困。”
释沣绝口不提离焰心里最过不去的那道坎,但手上动作分毫不乱,按压之处暖意融融,几乎要使人忘记了难受劲,只想昏昏欲睡。
离焰满心复杂,理不出一丝头绪。
他能够下手,也想下手,偏偏动也不动。
因着这按摩舒缓的姿势,离焰回过神时,他已经挨在释沣怀里了,脸颊紧贴在宽厚的肩上,微微起伏的呼吸近在咫尺。
这样的亲近,这样依靠他人的感觉,都是如此新奇。
“师弟长大了。”释沣微微一笑,还伸手比了一下位置,“以前都是在这处。”
陈禾只能够挨到释沣胸前,会被师兄严严实实的揽在怀里。
“你从前很怕黑,还怕鬼,怕妖狐…”都是黑渊谷的人没事编故事吓的。
离焰刚感到荒诞,又听释沣说:“每天醒来都会不记得身处何地,趴在这里等着吃东西,喂你吃完,你就不会问陈家池塘跟蝈蝈了。”
是啊,如果记忆只有三岁,那些东西当然会惧怕,离焰本能的想。
他不知是遗憾,还是惆怅,为那些错过的,或者不曾记得的时光。
“再多说一些他…我,小时候的事。”
离焰语气平淡,还带着一时改不过来的命令口吻,他无意识的再次收紧手臂,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确定这一切是真实。
“师弟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我身前,睡觉时也会裹着被子躺在这里。”
释沣牵着离焰的手掌,引着他抚摸从前陈禾喜欢枕着睡的右腿。
他没有怎样,离焰倒是一惊。
手掌下熟悉的肌肤触感,亲近的气息,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喜欢缩在我的影子里,就像双修时神魂的模样。”
离焰手一抖,微蹙的眉峰,也无法遏制面上泛起的大片绯红。
这可真是,丢脸极了!他极力要压退这股忽然冒出的炽热温度,幸好两人现在的姿势,释沣并不能看到离焰的脸色如何。
“胆怯无用,成何体统!”离焰冷诮。
离焰完全不知,释沣侧首就能看到他跟着一起泛红的耳廓。
“那时候师弟还小。”
“能喝酒,年纪还小?”离焰又想起最后他看到的白雾蜃景,绯红就更无法褪去了,声音还是冷静不屑的,“胡言乱语,稀里糊涂的就与你第一次双修了,这样蠢笨,我都看不下去。”
释沣略略一想,就知道离焰是怎么知道的了。
“师弟要是蠢笨,这三千世界,就没有聪慧的人了。”释沣好脾气的安抚离焰,“他即是你,但若无你,是没有他的。”
天道之下,几番努力,万般挣扎,岂不就是为了今日?
虽然……与预想的不同,但就像南鸿子所说的那样,登上最高处,难道就一定能得偿所愿吗?
“师兄会永远在你身边。”
“叫我的名字。”
离焰十分不满,“我不是你的师弟…”
释沣这话接得很快,“他以前提过这事,要我不再唤别人师弟。”
“可笑,那你今日呢?”离焰怒而反笑。
“你不是‘别人’,我愿意与之双修的,无论怎样变化,仍然是你。”
“……”
第338章 禹仙君
积水顺着缓坡向树根深处蔓延,这次释沣也留意到了。
“附近并无溪流。”好歹也是个有火灵脉的地方。
释沣稍稍回忆了下,只记得最后真元不够禁锢仙核裂缝,陈禾本能的汲取了一部分外来的灵气,应该没闹出太大的动静。
想不明白这些积水从何而来,释沣顿生警觉。
他没有拿丢在一边的衣物,而是自储物袋里取了一套新的,并且不等离焰反应,亲手为师弟穿衣。
仙人的衣服看起来华丽繁复,其实就是一个法术的事。
池丹师就不会像青元山河谷里那个以为自己还是小孩的陈禾那样,乖乖的用手一件件套衣服,按部就班的系绳结。
离焰很不喜欢这些天穿的衣服,包括释沣手里这件。
什么防御符箓都没有,不说妖魂,连件最普通的法器都称不上。
但衣裳一上身,离焰皱紧的眉头就略微舒缓了些。
——触感柔软,即使刮擦到肿胀酸麻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不适。
刚踏出树根纠成的天然地xué,两人就看到好似断了线珍珠般淅淅沥沥降下的雨珠,以及成片枯死的灵木野草。
树丛动了动,滚出一个胖墩来。
石中火蹬着两条小短腿,快要冲到离焰面前时,又使劲吸了吸鼻子:奇怪,没有鱼味?煮了十天鱼,怎么连骨头也不剩一根。
南鸿子紧随其后,见释沣陈禾走了出来,松口气说:“突兀下起雨,只怕不寻常…”
他原本想说离开这里,结果打眼一瞧,小徒弟眼角两颊尚有没褪去的浅红,释沣面色却很难看,不像双修过,倒像大病初愈或身受内伤,以至于真元匮乏步伐都虚浮起来。
——难道鱼真的被炖了?
南鸿子颇有几分不可思议。
虽说徒弟的私情,他袖手不管,但南鸿子觉得自个不至于连这点儿眼力都没有。
真相难道是?
“释沣啊,来日方长。”
南鸿子说得含蓄,眼神却满是调侃:“徒弟你悠着点啊,把你师弟折腾出个好歹来,贫道是不在乎,但你要有个好歹,我就得痛心疾首!”
“师父说笑。”释沣不为所动。
离焰眼睛一眯,他何曾被人这样言语冒犯过,若不是说话的人,是释沣的师父,他估计已经二话不说动手了。
“这哪是说笑,谁养的谁心疼,是吧徒弟?”南鸿子变本加厉的继续挤兑释沣。
“我怎么记得,当初有人辟谷不用进食,偏偏装作饥肠辘辘的样子,让徒弟去羊肉泡馍的馆子里跑堂赚个糊口钱呢?”
南鸿子故作高深的摇头:“非也非也,这世情百态,红尘三千,总得跳进去游上一回,总不能枉活一世…”
然后压低声音,一本正经的问:“真的不用为师给你几颗丹药?固本培元,养jīng蓄神,一等一的灵丹妙药。”
离焰从未想过,世上竟有人能够一派仙风道骨,超凡脱俗的说着这等本来尴尬的话,他敢肯定,要是质问对方,南鸿子会立刻“宽怀”的看徒弟“想到哪里去了,真的是修士仙人用以修炼的灵药,为师多大年岁,还能糊弄你不成”。
一连串堂而皇之的话,从脑海里浮现出来。
离焰回过神来时,释沣已经一口拒绝了南鸿子的“好意”:“这等灵丹妙药,还是师父留着自己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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