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瑄没出声。
一身大红的麒麟服,领口微松,眼眸轻敛,身姿仍旧挺拔,却带着少见的一抹慵懒。
单手除下幞头,修长的手指爬梳过发间,几缕黑发垂落,映着黑眸,闪烁着让人心跳的光芒。
一瞬间,孟清和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是什么情况?可是他想的那样?
那么,是该主动点扑上去,还是矜持些?关键是,他能矜持得了吗?
孟清和面上镇定,心中却打起了鼓,不是忐忑,而是全然的兴奋。
沈瑄不言,上前两步。
室内很静,脚步声在耳边无限扩大。
心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
孟清和发誓,他尽力了。可惜,理智还是碎成了渣渣……
一阵钝响,凳子滚在了地上,山水屏风也移开了位置。
短暂沉默之后,是一阵低沉的笑。
带着纵容。
笑声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很快,正房里的灯光熄灭,一切归于无尽的黑夜之中。
翌日,天气晴朗。
兴宁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定国公也难得没有早起。
两人都不必上朝,用过早膳,沈瑄换上公服,到城外军营巡备,督观新战阵操演。浙江福建都指挥使司增拨军士一万五千已抵达南京,奉命归入沈瑄麾下,一同操练。
孟清和暂时没事做,该jiāo代的事,昨夜已jiāo代清楚,今早就写了手令,盖了私印,从大宁带来的药材,沈瑄随时可以接收。
依天子的意思,大军最迟八月前出发,安南之地,山高水远,广西云南现在也算荒蛮之地,是建文帝安顿叔叔,朝廷流放犯人的最佳场所。
相对的,给大军出征造成的困难定然不少。
“光是备药,恐怕不够。”
坐到案边,孟清和托起便服的宽袖,一边磨墨,一边在心中盘算,粮草,袢袄,军鞋,帐篷,军械,伤药,这些户部兵部定然会备齐。朝中文武难得意见统一,誓言要给安南一个教训,肯定不会在后勤工作上出太大的错。
平日里文武相争,互看不顺眼没关系。此等大事,绝容不得一星半点的马虎,否则,不用旁人弹劾,永乐帝第一个不会轻饶。
除了常备的物资,还需要增添些什么?
孟清和习惯性的支着下巴,想得太过认真,忘记了手中还拿着毛笔,脸颊一凉,墨香飘入鼻端,摸一把,满手的黑。
摇头失笑,难得有这么一次。
候着的长随听到召唤,送来温水。看到顶着一张花猫脸的兴宁伯,秉持着多做少说,看到也当没看到的行事原则,水送到,人出去,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连个疑惑的眼神都没有。
见此情形,孟清和不得不感叹,到底是在定国公手下gān活的,瞧瞧人家这觉悟,这工作态度!等到从安南回来,是不是该给自己府里的人做几场职业培训?
还是算了,沈瑄习惯这样,他可未必。
回到案边,再看之前写好的条目,大面上找不出疏漏之处,仍觉得有所忽略。gān脆不想了,令亲卫牵马,到城外寺庙中去向道衍讨教。
自永乐二年,解缙在文渊阁修书,道衍奉命做监工。
修书的各项工作步入轨道,书渐有小成,道衍不必日日呆在宫中,仍回寺庙钻研佛法,旬日听朝,到文渊阁露个脸即可。
朱棣体恤道衍年龄大了,jīng力不比从前,默许了他相当于旷工的行为。
大和尚空出的位置,早有锦衣卫顶上。纵然少了道衍,解缙等人也不敢懈怠。锦衣卫不会正面指正错误,却十分擅长背后打小报告。被打了报告的,基本都要到诏狱中住上几天。
锦衣卫的手段愈发高明,凡是到被请到北镇抚司喝茶的朝官,即使被囫囵个的放出来,也会连续做十天半个月的噩梦。偏偏家人从他们口中问不出半句实情,身上更找不出任何受刑的痕迹,连条鞭子印都没有,想敲登文鼓都拿不出切实的证据。
没有验伤报告,没有良医的证明,没有当事人的口供,说锦衣卫擅动酷刑,谁理你?万一被反咬一口,定个污蔑诽谤的罪名,应天府的衙役会立刻拿着铁尺登门。
一次两次倒还罢了,偏偏锦衣卫似彻底改变了做法,喜好“以理服人”服人之道,轻易不再动鞭子。
有幸亲身体会一番的官员,恨不能抓着囚室的铁栏COS咆哮X,以头抢地,不动刑,算什么锦衣卫!
抢地几回,妥妥的脑震dàng,不用锦衣卫再出手段,基本上是问什么答什么。
研究出此等刑讯办法的纪纲得到了锦衣卫内部的通报表扬,大大出了一把风头。一向以yīn狠狡诈,鹰犬形象示人的锦衣卫,恐怖指数再次飙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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