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护卫八百是摆在明面上的,暗地里,燕王也有安排,只是不能为外人道罢了。
沈瑄与燕山右卫抽调的倪千户共担护卫长官之责,两人骑在马上,一前一后,沿途不时派出斥候,四处查探,还绘制出了简陋的地图,沿线城防都有标注。看架势,不像是护卫朱高炽兄弟进京,倒像是为今后打仗做准备。
中途休息时,孟清和被叫到了高阳郡王的车架前,前门推开,一脸稚气的朱高燧也不用宦官传话,直接招手让他进去,“你就是孟十二郎?我听兄长说过你,进来,我有话要问你。”
孟清和下意识回头,沈千户正在前方警戒,倪千户倒是在附近,可两人不熟。
“怎么?”朱高燧见孟清和迟迟不动,神色间出现了不耐。
深知这位也不好惹,必须顺着来,孟清和忙道:“卑下遵命。”
话落,踩上踏梯,跃身上车,动作还算利落。
车亭内的空间并不小,布置得也相当舒适。高阳郡王正无聊的翻着一本兵书,斜倚着车栏打了个哈欠。
朱高燧把孟清和叫来,也是因为无聊。恰好从随行的王全口中得知这个孟十二郎,兴致一起,gān脆叫来解闷。
皇子皇孙,只要不杀人放火,再任性,旁人也只能受着。
“你从军前是个童生?”朱高燧笑的时候,会露出两颗虎牙,“怎么会想着从军?读书人不是看不起军汉?”
说到读书人,无意识一撇嘴,可想而知,绝对有成见。
“回公子,卑下也是没办法。”孟清和苦笑一声,“卑下的父亲和两个兄长都被鞑子杀了,卑下还要奉养寡母,照顾兄长遗孀和侄女,从军是为父兄报仇,也是为一家人找条活路。”
“哦。”朱高燧点了点头,貌似被孟清和的话触动了一下。
朱高煦放下手中的兵书,单手撑着下下巴,“孤听说,你家中本有几十亩好田,是被族人侵占才被迫从军,可有此事?”
“回郡王,卑下家中田产是做价后卖于族人的。”
孟清和知道高阳郡王能这么说,其中的细节肯定了解得很清楚,但他不能顺着一口承认。同孟广孝一家如何是族内的事,就算掐到死,他们也一样都姓孟。更何况,承认因族人侵占田产被迫从军,为父兄报仇的大义和孝友的名头就站不住脚了。
朱高煦并非如史书上写的那么头脑简单。他的确没继承燕王的谋略,也比不上朱高炽的心计,但只是相对而言。凤子龙孙,又是洪武帝的亲孙子,会简单到哪里去?
没有弄清他的意图,说话时必须小心。
“你倒是乖觉。”朱高煦冷笑一声,“难怪道衍大师说你聪明。”
“卑下不敢。”孟清和斟酌片刻,开口说道,“族人之事,想必郡王已是清楚。但卑下好歹是姓孟的,况卑下从军时,族中也送了钱粮,族老亦承诺会关照家中。卑下所言出自本心,绝不是欺瞒郡王。”
“难道你一点不怨恨?本该是自己的东西落在别人手里,不想抢回来?”
孟清和开始冒冷汗,这位是在说他的事,还是另有所指?
“回郡王,卑下还是那句话,卑下姓孟。况且,就算没了父兄积累下的田产,卑下有手有脚,也不是没用的,自然可以想办法置一份家业,未必就比失去的少。”
朱高煦挑起一边的眉毛,“再置一份家业?”
“正是。”孟清和也是豁出去了,“六合八荒,天下如此之大,何须只盯着父兄置办下的那点田产?就像草原上的那些鞑子,人生没有一点追求。”
“怎么说?”
听孟清和说得有趣,朱高燧双眼发亮,朱高煦也坐正了身体。
“我朝太祖皇帝英明神武,王爷及诸多藩王亦是武威赫赫,残元的鞑子每每犯边,次次被揍,仍不吸取教训,隔年仍来,足见其实在蠢笨不堪,更没有人生追求。”
放松之后,孟清和脑子转得飞快,撇开自己,往鞑子身上绕,话题应该更安全。
“唐时西域诸国,宋时茶马古道,自太祖起,入贡我朝番邦连年不绝,天下远不只大明一地。卑职之所以说鞑子蠢笨,自是因此。”
“不只大明一地?”朱高煦敲了敲膝盖,“你这话倒有意思。”
“只是卑下一点浅见。”
话点到即止,孟清和闭上嘴不说了。朱高煦与朱高燧也沉默了。
一时间,车内变得相当安静。
良久,朱高煦开口道:“孟百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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