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一鸣心道刘八顺也挺会献殷勤的,茶叶都送给了过来,便点头道:“那就喝那个茶吧,其实我什么茶都喝的。”
赵彩凤进去沏了茶出来,萧一鸣就着喝了一口,只开口道:“这太平猴魁,确实新鲜的很,不过若论味道,就有些淡了,还是西湖龙井上呈。”
赵彩凤听他这两句话,就知道方才他说的那句:其实我什么茶都喝,多半是在骗人!口味明明很刁钻的。
赵彩凤只微不可见的撇了撇嘴,不置可否,萧一鸣抬起头瞧见赵彩凤那不咸不淡的表qíng,就觉得有些尴尬了,只又没话找话道:“啊……那个……这……宋兄今天不在家啊!”
赵彩凤低头睨了宋明轩一眼,笑道:“萧公子,您没事吧,今儿是秋闱第一天,宋大哥当然不在家了,你不能因为自己不考科举了,就连考科举的日子也给忘了吧。”
萧一鸣听了这话,只觉得牙龈都酸了起来,他是究竟脑子有多笨,居然还问这个。萧一鸣只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又问:“广济路上那铺子,装修的如何了?前几天我路过那边,瞧见里面有木匠正在做木工,瞧着应该差不多了吧?什么时候开业,我好去捧场。”
赵彩凤听了这话,还觉得靠谱一些,只想了想道:“三十文钱一碗的面条,你捧不捧场倒也无所谓的,不过你要是穿着这身捕快的衣服进去,那那条路上的小混混应该也不敢去我们店里头捣乱了,所以,你还是来吧!”
萧一鸣闻言,只瞪大了眸子问道:“谁敢去咱们的店捣乱,我拧了他脖子!”萧一鸣这话才说出口,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虽然这店确实是两家一起投资开的,但用上了咱们,就觉得有些变味了。萧一鸣见赵彩凤又用带着几分戒备的神qíng看着自己,越发就觉得有些尴尬了,只站起来道:“茶也喝得差不多了,我先告辞了!”
赵彩凤听他说要走了,也只开口道:“那我就不送了,你路上慢走,下次追小偷用不着跑这么快的,小心再掉茅坑!”
赵彩凤其实也就是好心提醒一句,可谁知道偏又触及了萧一鸣的痛处,只声色俱厉、咬牙切齿恨恨道:“那程四到底死不是姑娘家,怎么什么话都乱说呢!”
赵彩凤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只连忙捂住了道:“哎,你别生气,我说错了还不行吗?再说了,女孩子才喜欢八卦吗,男孩子谁会说这些,你快别生气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能为了芝麻大一点的事qíng生气呢?”
萧一鸣原本在气头上,恨不得马上就跑去程家把程兰芝给教训一顿,反正他和程兰芝从小玩到大,小时候从来都没想过她会是个姑娘的,如今也是长大了以后,才渐渐疏远的,可这程兰芝这张大嘴巴,小时候专门打小报告!长大了还这么八卦,这让他如何招架的住啊!
萧一鸣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决定今天晚上回去之后,首先要把程兰芝的名字从他娘的脑子里去掉,他这辈子就是娶不上老婆,也绝对不能娶这样一个姑娘进门的。
萧一鸣想到这里,只又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眼赵彩凤,见她穿着素色的杭州裙子,很显然今儿为了送宋明轩去考场,还特意打扮了一番,只是她的头上却简单了连最朴素的簪子都没有一根,着实让人看着很心疼。
萧一鸣家中虽然没有妹子,可赵家却有几个小侄女,几个丫头只要凑在一起的时候,不是攀比谁的衣服好看,就是攀比谁的发簪jīng致,从来都是这样。就连自己府上的小丫鬟,手上就算没几个银子,也都把自己弄的漂漂亮亮的,哪里有一个是像赵彩凤这样,真正的荆钗布裙的。
一想起这些,萧一鸣便又忍不住多看了赵彩凤一眼,这时候杨氏正火急火燎的从外面回来,差点儿和萧一鸣撞了个正着,杨氏见萧一鸣这是要走的样子,也一改方才对他热络的表qíng,只尴尬笑道:“萧公子这是要走啦,那我们就不送了啊。”
萧一鸣见杨氏这忽然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样的态度,就越发郁闷了。
杨氏瞧着萧一鸣走了,只往外头看了一眼,稍稍把门关上了,这才进来。
第138章
赵彩凤倒了方才沏给萧一鸣的茶喝了一口,赵彩凤虽然前世也不喝绿茶,但是茶得好坏也是喝得出来的。再说,刘八顺特意带过来送人的茶,怎么可能差到哪儿去呢。
赵彩凤只喝了一口,便觉得口齿留香,连自己这个不爱喝茶的人都觉得好喝的茶,萧一鸣还觉得一般般,看来即便他有一颗怜贫之心,可这身体上娇养出来的习惯,也是改不掉的,这大概就是穷人和富人之间的差别吧。
赵彩凤想到这里,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那边杨氏见了,只神色匆匆的上前问道:“彩凤,你没事吧?”
赵彩凤哪里有什么事,不过瞧着杨氏这个模样,倒像是有事的模样,便问道:“我没事啊,娘你有事吗?不是说去抱彩蝶回来吗?怎么没回来?”
杨氏瞧着赵彩凤似乎真的没什么事qíng,只松了一口气,尴尬道:“我能有啥事儿呢,这不彩蝶还在里头跟涵哥儿他们玩,我就先回来做个午饭,省得带着她也忙不开。”
杨氏说着,只觉得有几分心虚,往后头灶房里去了。
赵彩凤见杨氏走了,也没喊着她,她今儿起的太早了,这会儿太阳底下一晒就觉得困的很,便打算回房补个觉。
赵彩凤睡到了chuáng上,却又睡不着了起来,满脑子都是宋明轩,也不知道他这会儿怎么样了?这么大的太阳,要是晒上一天,第二天也得脱一层皮了,更别说连着晒上九天。赵彩凤想着想着,就朦朦胧胧的睡着了。
却说宋明轩进了号子,也是跟以前一样,两眼一抹黑,只跟着人群一味往里头走,他身上带着不少东西,人多又挤,不一会儿就挤出一身汗来。一开始他还跟着刘八顺一起,到后来听见人群中有人喊了领试卷,大家就不约而同的往发试卷的地方挤了过去。
宋明轩这还算是有点经验的,上一次赶考他也是听了这喊声就挤过去领试卷,可那时候他才十五岁,细胳膊细腿的,在人群中被挤来压去的,这大热天一股子的汗味混在在一起,加上他早上吃的不好,顿时就恶心的想要吐了。
所以这次他故意不挤进去,等着人群稍微散开一些了,顺着人流往里头去。第一场考的是八股文,不过就是一千来字,若是发挥好,不消一夜也能写好的,所以宋明轩这会儿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他在人群中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被挤在前头的刘八顺,只向他招了招手。刘八顺见宋明轩在后面,便停下来等他,一个不留神,和自己一起进来的王彬又走散了。
考棚里的号舍是按照每个每个考生的生源地来分的,宋明轩和刘八顺他们都是河桥镇来的,只都分在差不多的地方。宋明轩只领了考卷,背着身上的书篓子,带着刘八顺和王彬一起去找号舍。
进了号舍刘八顺也开始傻眼了,这长长的巷子,一眼看不到边的号舍,让人心里直发怵,还当真和宋明轩那日在玉山书院说的一样,但凡是胖一点的人,都要横着从巷子里走进去。
宋明轩带着刘八顺和王彬到了他们的号排前,刘八顺看了一眼自己的谍谱,并不在宋明轩一起,倒是王彬和宋明轩是同村人,因此在一条号舍里头。
宋明轩便先送了刘八顺过去,只把一应的东西都替他打点好了,这才小声嘱咐道:“刘兄弟,我和王兄就在你前面一排,若是出什么事qíng,只管喊一声,好歹也能有个照应。”
刘八顺这时候早已经紧张的脚底打飘了,他头一回下场子,虽然早已预料到会是这样一个场面,可还是应验了那句话:想象太丰满,现实太骨gān。
刘八顺把考题板架好了,宋明轩在外头替他遮起了雨布,挡着头上火辣辣的太阳,刘八顺扫了一眼那号子里头乱七八糟的蜘蛛网和半个废弃的鸟巢,呆愣愣的坐了下来。他一辈子没想到,原来秋闱会是这样的!
刘八顺见宋明轩帮他打理好了,便只起身送他出去,宋明轩这才背上了自己的书篓子,急急忙忙回到了自己的号舍,待刚刚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安顿下来,看管这一条号舍的考官就在号子的巷口敲起了锣鼓,正式锁上了号门,开始了长达两天一夜的考试。
宋明轩这次运气不错,号子的位置在最门口的地方,并不是在最顶头。上回考科举的时候,宋明轩的号舍在巷子的最里头,边上就是粪号,虽然他肚子不舒服倒是方便了他去里面出恭,可那臭气熏天的气味,当真是把他所有做题的思路都薰的丁点儿也不剩。更郁闷的是,但凡有人去他隔壁出恭,宋明轩只要听见了那些噗噜噜,酷啦啦的声音,自己的肚子就忍不住又疼了起来,足足折腾了几天几夜!
宋明轩想起上一次的遭遇,还有些后怕的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卷子一早就领了过来,可他这时候倒是不着急答题,时间还早,他只把放在书篓子里的东西一样样的安置好了,这才把考题板隔上了,打开卷子看了起来。
不过这次宋明轩再来考试,却也有不如上次的地方,比如上次他才年方十五,个字很矮,压根就碰不到这号舍的顶头,可这一次宋明轩却只能弯腰答题了。稍稍弓了一会儿身子,宋明轩便觉得脖子酸得厉害,只蹲下来,上下左右的活动了一下筋骨,看着太阳从东边一直绕到西边。
中午的时候,大家都是吃饱喝足的过来的,并没有多少人生火做饭。到了晚上就不一样了,大家伙都拿着家伙开始做起饭来了,宋明轩把早上吃剩下的煮jī蛋热了热,又蒸上了一块香喷喷的桂花糕,美美的吃上了一顿。
也就几个考生懒的生火做饭,就直接拿起挂在脖子里的馍馍,咬上了几口,就着水囊里的水,梗着脖子硬是把馍馍给咽了下去。
宋明轩见了,就有一种似乎快要被噎死的错觉,只觉得连自己的胃都隐隐作痛了起来……
大家吃过了晚饭,各自点起了蜡烛,因为宋明轩在最外头,所以门口有一盏很明亮的号灯,他都不需要点蜡烛,就可以看清楚自己写下的字。这个时候也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埋头用功了起来。
第一天基本上都是在审题,很少有人开始往卷子上誊写,宋明轩只把细细的把这么多年学过的东西都想了一遍,觉得已经有些胸有沉竹了,这才阖上了卷子。
这时候考场里已经响起了打更的声音,都已经不早了,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宋明轩翻开书篓子,把赵彩凤为他整理的耳塞和眼罩拿了出来,把东西往地上角落里放好了,只侧身坐上了答题板,靠在墙上睡起了觉来。
这样睡觉其实并不怎么能睡着,但宋明轩一想起过后几日还要熬下去,便觉得不睡又不行,只站起来,点了火折子,去书篓子里头找了那个福袋出来,从里头拿了安睡丸出来,吃了一颗。
不过半盏茶的时候,宋明轩果然就睡着了。
不过赵彩凤在家里,虽然睡着chuáng,却并没有比宋明轩睡得安稳几分。这两天虽然白天很热,但是毕竟入了秋,晚上还是有些凉意,也不知道宋明轩睡觉的时候,会不会找一件衣服自己盖一下?
赵彩凤想到这里,越发就睡不着了起来,便起身想去外面透透气,走到客堂里的时候,就瞧见宋明轩原来住的房间里布帘挽着,里头黑漆漆一片,空无一人。
赵彩凤只点了一个油盏,往里头走了进去,在宋明轩的书桌前坐了下来。
宋明轩虽然穷苦,但是个人习惯却很好,书桌上整理的gāngān净净、一尘不染。赵彩凤便手拿起一本书来,瞧见里头夹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的字虽然是繁体的,可赵彩凤却还是认得。
彩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赵彩凤微微一笑,把纸条又夹到书里,翻了两页又看见一张纸条,上头写的是一首五言短诗歌:“此去名利场,但求青云路;只恐天弄人,不待及第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赵彩凤看着手里这薄薄的纸片,饶是自己古文学的不好,但这几句简单直白的诗句,她还是看得懂的。
这是宋明轩留给她的诗,告诉她,自己去求青云之路,就是怕天意弄人,没办法等到及第这一天,如果自己还活着,就一定会回来,如果自己死了,必定生生世世想着赵彩凤,只要能活着回来,那必定要娶你为妻!
赵彩凤一时已是泪如雨下,眼泪滴到这染墨的宣纸上头,片刻间就染出了一团黑色的墨迹来。赵彩凤只慌忙就擦了擦眼泪,手指微微颤抖着,把这纸条又夹回到书里头。
第139章
其实宋明轩在写这首是的时候,心里却是也是充满了忐忑的。对于别人来说,科举之路虽然残酷,但大不了就不考了,在身体出现问题的时候,大多数的考生都是以保命为先的。可宋明轩这次却是卯足了劲,非要一雪前耻,打算jiāo出一张让人满意的答卷。他迫切希望自己能中举人,因为他迫切想改变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他想担负起一个男人应该担负的,而这一切,只能靠他手中的这支笔。
赵彩凤将宋明轩读过的书抱在手中,抬起头看着窗外那一轮峨眉弯月,脸上的泪痕已gān,露出淡淡的笑容来。宋明轩大概是从来没想过要亲手把这些jiāo给赵彩凤的吧,他可想的真周密啊!若是宋明轩真的在考场里头真的出了些什么事qíng,她们整理他东西的时候,必然也会看见这里头的纸条,只是现在,赵彩凤早看见了几日而已。
赵彩凤想到这里,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宋明轩迂腐!不过就是去考个试而已嘛,用得着这样像上刀山下火海一样的,还偷偷写个遗言。不过这样闷骚的xing格,才是真正的宋明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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