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木匠吃过了饭,问赵彩凤道:“彩凤,你娘回去啦?”
“嗯,今儿早上刚走,还说过几天就来,让我好好照顾你和老二呢!”赵彩凤只装作随口说了一句,偷偷观察钱木匠的表qíng,钱木匠便低下头,他的脸太黑,于是乎赵彩凤也没瞧出来他是脸红了还是没脸红。
赵彩凤便又继续试探道:“钱大叔,我听老二说,你在庄子上的时候,有人给你介绍对象了,你啥时候找一个婶子呢?”
果然钱木匠的脸色只稍稍僵了一下,低着头小声道:“老二怎么什么都说,我还以为他挺老实的呢。”看似责怪的一句话,可却并没有多少责怪的语气,钱木匠只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都一个人过这么多年了,觉得有没有女人,也就那么一回事儿了。”
钱木匠把话说完了,才意识到坐在自己跟前的不过是个小姑娘,顿时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可赵彩凤又怎么会把这些放在心上,只开口道:“怎么就能一样呢?我瞧着你也不过才四十出头,要是找个年轻媳妇,没准还能再生好几个儿子呢!”赵彩凤只玩笑道。
这下钱木匠也笑了起来,只叹道:“儿子我是没打算了,再说年轻的,也未必愿意跟我这么一个大老粗。”
赵彩凤只趁胜追击道:“那就年纪稍微大一点,三十五六的,您看行不?”
这下钱木匠再也绷不住了,只拧眉道:“彩凤,今儿你是怎么了,竟和我说这些?”钱木匠只皱着眉头,放下饭碗,显得有几分尴尬了起来。
赵彩凤见钱木匠这样,觉得好像也有那么点意思了,便没接着往下说,只开口道:“叔,有件事qíng我倒是想请叔帮忙呢,你说我爹虽然去了吧,可我娘如今也算不得年纪大,这么年轻轻的守着,我这个当女儿的也不舍得,我的意思呢,叔要是认识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人好又老实,又能gān又肯吃苦的,就给我娘说说媒吧,你看行不行?”
钱木匠听了,只一个劲的咳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的左右瞧了瞧,见赵文不在,便只叹了一口气对赵彩凤道:“彩凤,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我这一辈子当真没想过要再娶了,嫂子对我好,我也明白;我对她好,也是真心的,我看不惯一个女人这样辛苦,这世道不应该这样,可若是愣要我们两个在一起,我也觉得不应该,虽然过了年你爹也去了三年了,可这世道对改嫁的女人,总免不了要低看一眼的,你娘在赵家村那么好的人品,我怎么能污了她呢!”
赵彩凤听了前头两句,原本以为这次是没希望了,可再接着听下去,好像又不是那么会事儿了,这钱木匠看来对杨氏还真有那么点上心的,不然也不会这么为她的名声考虑。
赵彩凤听了这话,反倒比刚才更放了一些心下来,只笑着道:“叔,一辈子长着呢,你现在不想,未必以后不想,村里那些人都是一样的,喜欢看人笑话罢了,我瞧那熊大嫂改嫁了之后,她们不还是羡慕的紧吗?”
钱木匠听了,只皱眉道:“那怎么一样,人家熊大胆嫁的是王府里的庄头,我就是一个穷木匠。”
“如今我们都到京城过活了,只要这店开起来,以后日子总会过的好起来的,至于你和我娘的事qíng,今儿我也只说这一遍,往后你们俩怎样,我也管不着,只是我娘这个人实诚,叔你要是真没这个心思,我还当真不敢再留你了。”
钱木匠又叹了一口气,只想了想,才开口道:“等过两天,这边的活完了,我就带着老二回赵家村吧,门头的事qíng,你再请别的工匠弄一弄吧。”
赵彩凤这下也糊涂了,话都说道这份上了,钱木匠还是提出了要走,只怕也是心意已决了,便也开口道:“那行,到时候我来跟我娘说好了。”
却说宋明轩在考场里头,自从那咳嗽的老爷子被人抬走之后,他倒是真的按下心来答卷了。
到第四天入夜的时候,宋明轩已经写好了一遍糙稿了。外头的月亮从上弦月都已经快变成圆月了。宋明轩只掐指算了算,再过两日就是八月十五了,只可惜今年中秋,却是不能陪着赵彩凤一起过了。
宋明轩想到这里,还觉得微微有些失落,再看看天上那一轮月光,也越发觉得没以前那样让人暖心了。想起那些和赵彩凤一起月下看书做针线的日子,宋明轩便恨不得明天就把试卷jiāo了,回去陪着她好好过一个中秋。
然而想象终究只是想象,宋明轩只叹了一口气,带上了眼罩,靠在墙角又开始闭幕养神了起来。睡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就听见头顶上有咕噜咕噜的声音,听着也不像是有人在打呼噜,倒像是有鸟飞了过来,在巷子里头找食吃。
这几天巷子里到处都是扔着吃剩下的gān粮,一些麻雀在这边找食吃也是正常的,宋明轩便没在意,只翻了一个身正要继续睡去,却瞧见有人从号舍里头出来,垫着脚把停在墙头上的一只鸟给抓了下来,只左右看了一眼,见并没有什么人在,就偷偷的把手里的一张纸条塞到了那鸟足上的卷筒里头。
紧接着就是扑哧一声,那灰色的鸟飞入夜空中,顿时消失不见了。宋明轩直到现在才明白,刚才那个人是用信鸽往外头送考题呢!早就听说过着科举作弊的办法是各式各样的,但如今自己亲见到了,也不得不感叹于人类的智慧。
不过事不关己,自然是要高高挂起的。宋明轩只又翻了一个身,把眼罩带了起来,继续睡了。到清晨的时候,忽然就下起了漂泊大雨,考生们忙不迭把雨布盖在上面,整个巷子都被围了起来,黑压压的一片。外头时不时响起几声猛雷,大家都着急的做着考题,只有某一个人却看着天空发呆——因为雨太大了,信鸽大抵飞不回来了……
后来雨实在是太大了,再大就要弄湿考卷,那人也只好郁闷的要死的把雨布给挂上了。宋明轩心见他那人捶胸顿足的样子,忍不住偷笑了起来。
这雨一直下到天黑,才算停了下来,众人拉开雨布,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有的人因为避雨,一天都没吃上东西,这会儿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宋明轩这时候也饥肠辘辘的,且又是一场秋雨一场凉,着时候最需要喝上一口热汤。
宋明轩越想就越觉得饿得厉害,只急忙去巷口取了水,熬上一锅咸ròu汤,美美的喝了起来。
这时候有人从他的面前走过,宋明轩只抬起头,看了那人一眼,顿时吓的被汤给烫了一下。那人穿着月白色长袍,从宋明轩面前晃dàng过去的,可不就是在玉山书院见过的郑玉吗?
郑玉这时候心qíng真是差到了极点,好容易把题目给抄了出去,结果遇上下雨,连鸽子都飞不进来了。郑玉看了一眼悠然自得还喝着热汤的宋明轩,一想起自己这会儿文章还没写完,就气的冒烟了。
宋明轩只连忙就低下头去,当作不认识他一样,冷着脸让他从自己跟前过去。心里暗暗道:原先还当他也是有点真才实学的,原来也只是这般jī鸣狗盗之辈了。宋明轩想到这里,只摇了摇头,心想比起郑玉,萧一鸣还当真算得上是光明磊落之人了。
第143章
七八月份京城的天气其实是gān燥的,赵彩凤和宋明轩他们在这儿住了两个月了,也没遇上这么大的一场雨。幸好这京城的房子修建的比赵家村的好一些,只有几个地方稍微有些漏水,也漏不到炕上去。
赵彩凤从后院拿了几个水桶接着水,看着外头漂泊的大雨,只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今儿只怕是钱木匠和老二要饿肚子了。不过赵彩凤虽然担心,但她其实也知道,钱木匠自己孤身一人生活了这么多年,这些生活经验总是有的,广济路上到处都是吃饭的地方,要混一顿饭也是容易事qíng。
赵彩凤正打算收了自己的担心,把自己的午饭给张罗一下,门外忽然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就听见赵文在外头喊:“大姐,姐,不好了,我师父被人给抓走了!”
赵彩凤忙不急就从墙角拿了一把老huáng伞冲到雨里头,看赵文浑身湿透的站在外头,脸上雨水泪水混成了一片,看见赵彩凤就急得哭了起来道:“我师父被人抓走了。”
赵彩凤见他语无伦次的样子,只把他拉到了屋檐下,好生问道:“到底怎么了?钱大叔被什么人抓走了?”
赵文平常说话就不是很利索,跟着钱木匠在外头这么长时间之后,好容易觉得他有些开窍了,这会子一吓,又感觉吓回去了一样,只愣了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才冒出几个字来:“打架、打架、抓走了?”
赵彩凤只拧眉想了想,在京城地界上敢抓打架的人,大概也就是顺天府尹了,便知问赵文道:“是穿藏青色衣服,带高帽子的人吗?”
赵文也跟着很努力的想了想,最后只点点头道:“他们说,他们是官。”
有赵文这句话,赵彩凤也明白了一二,可是钱木匠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随便跟人打架的人,如今被人抓走了,只怕是一场误会。
赵彩凤只见赵文浑身都湿透了,可这时候外头还下着大雨,就算换上一套gān衣服,雨里头跑上几步,还不是一样遭殃。
赵彩凤只往里头又跑了一趟,拿了一顶伞递给赵文道:“走,咱们去找他去!”
这时候雨那么大,路上都没有几个人,huáng伞底下也是风雨jiāo加的,时不时还有两个响雷。这样的天气,按照赵彩凤前世的习xing,必定是窝在家里的沙发上,闲看云卷云舒,任他风chuī雨打的。
赵彩凤只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回头冲着赵文喊道:“老二你跟好了,风大别跟丢了。”冷雨夹杂着冷风,这种思维着实不好受。
过了好一会儿,雨才算是小了一些,可赵彩凤已经浑身湿透,顺天府尹的大门还开着,门口站着几个守门的捕快,赵彩凤便丢下了雨伞,上去拿了鼓槌击鼓鸣冤了起来。
这刮风下雨的日子,便是告状的人也少了,几个守门的捕快见有人在门口击鼓,也懒懒散散的打着伞出来,只一把抢下了赵彩凤手里的鼓捶,抡起来就要往赵彩凤的身上砸下去,嘴里骂骂咧咧道:“大雨天的还不让人安生,我cao你老娘了,有什么冤qíng,明儿天晴了再来。”
赵彩凤见那人长的就一副瘪三模样,瞧见自己寒酸,肯定是死命欺负,也不敢跟他硬碰硬的,只忙不迭就闭上眼睛躲了一下。只听那人忽然就嗷嗷嗷的喊了起来,手里的鼓槌嘭嗵一声,落在地上的雨水之中。
赵彩凤方才也被吓了一跳,这时候才稍稍抬起头睁开眼睛,只瞧见萧一鸣打着伞站在雨里头,问她:“你上这儿来做什么呢?”
赵彩凤撸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拉着站在一旁的赵文,走到萧一鸣的跟前道:“你们顺天府尹乱抓人做什么?事qíng还没弄清楚呢,就把人抓起来,是个什么道理呢?”
萧一鸣平常巡逻也是很尽忠职守的,但是今天下雨,捕快们怎么可能让这位大少爷出去巡逻呢?所以他一天都在衙门里头没出门,陪着赵大人下棋呢。
萧一鸣念书不行,下棋也不是好手,这不几盘败下阵来,赵大人就已经开始嫌弃他了,所以他乐得自在,就偷偷溜出来,原本是想出去买一点糕团,一会儿带回府上哄一哄萧夫人的,确没想到正巧看见了门口的这一幕。
“顺天府尹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抓人,有什么话好好说,击鼓鸣冤也是有规程的,像你这样乱击鼓,那是要挨板子的。”萧一鸣知道赵彩凤嘴巴可厉害了,在她面前他可从来没讨到半点好处,今儿终于有了发言权了,一定要找回一些自己的尊严。
赵彩凤一路跑的气喘吁吁的,见萧一鸣还跟她来这一套官话,听着也有些心烦了,只瞪了他一眼,最后也只能忍气吞声道:“萧公子,我弟弟说看见你们顺天府尹的人把我请的在铺子里做装修的木匠师父给抓了,麻烦您能帮我问一问,为什么要抓他吗?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平头百姓,做的都是辛苦营生,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赵彩凤一边说,一边重重的喘息着,身体在雨中微微颤抖。浑身上下哪里有一处gān的地方,只都往下滴着水,本就单薄的衣服整个贴在了她娇小的身躯上,让人看着越发觉得纤瘦可怜。
萧一鸣见她红着脸颊,眸中似乎有泪光闪烁,也知道她是真的着急了,便只开口道:“你先跟我进去,我去帮你打听打听,到底是谁抓的人,我今儿还没出过这衙门呢,外头的事qíng我也不清楚。”
赵彩凤心道这萧一鸣终究还不是个坏人,便顺从的点了点头。她平素在萧一鸣跟前都是一副颐指气使的神气模样,萧一鸣哪里见过她这样做低服小的乖巧样子,顿时看着她就有些愣怔了。
赵彩凤往里走了两步,这时候雨小了,但是风还是很大,身上湿透的衣服被冷风一chuī,整个人都冻得摇摇yù坠了起来。
赵彩凤只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萧一鸣见她走里没有伞,便把自己手中的伞塞到了她的手里,也不管他们能不能跟上,用手挡着头就往里头跑了进去。
衙门会客的厅里头只有两个打杂的小厮,瞧见赵彩凤浑身湿透的样子,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娇小的身材下隐藏着玲珑的身段,湿了的衣服裹在胸口,看着确实让人有些尴尬。
古代也没有文胸这一类东西,赵彩凤平常穿衣服就很注意,都选一些宽松的,今儿一下雨,全露馅了。赵彩凤低着头,双手抱胸站在大厅了,身上的雨水流到鞋底,在青石板上汪起了一小摊的积水。
这个时候萧一鸣抬起头,却正好瞧见赵彩凤抱着双臂打抖的模样,她的脸上没有那种小丫头故意装可怜的表qíng,只是带着几分被冻僵的麻木,努力的深呼吸,想让自己身上暖和一些。萧一鸣的心在这一瞬忽然就抽痛了一下,这种痛在他的心口蔓延了开,顿时充斥了他整个心房,让他无缘无故觉得烦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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