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老爷子忙站起来,拱手告辞道:“大人有公事要忙。老朽就不耽搁大人的功夫了。”他心里实在担心儿媳妇和儿子那边的qíng形。
这个儿媳妇进门五年,今年才生头一胎,也是他头一个孙子,怎么能不着急呢?
谢东篱微笑着颔首道:“龙老爷子请便。”说完又对里屋沉声道:“阿四!拿一盒老山参过来,给龙大奶奶送去。”
东元国女人生孩子,只要预备得起,都会备下人参,一吊气力,二吊小命。
龙老爷子家里当然早就准备好了,但是钦差大人赐下的又不一样。忙拱手谢了,打定主意要好好巴结这个年轻的钦差大人。
司徒盈袖在里屋跟着小喵看了一圈,正寻思要找个什么由头去看看正在生产的薛玉娘。
谢东篱一声吩咐,简直是雪中送炭。她笑着扬声应了,但转头看见谢东篱那些箱笼包袱,又迟疑起来。——她总不能去翻谢东篱的包袱箱笼吧?
龙老爷子走后,阿顺走上前来,脸上两道卧蚕似的浓眉拧了起来,疑惑问道:“大人。阿四是谁?”
阿四就是司徒盈袖临时给自己取的小厮名。
她一时着急,就取了司徒的“司”字的发音,用了谐音的“四”字。
谢东篱打开扇子扇了两下,淡然道:“就是跟你一起来的小厮。你的记xing也不好了,连名字都记不住。”
阿顺这才明白是司徒盈袖,忙道:“大人,那老山参放在箱笼里,要不要小的去屋里帮阿四找出来?”
谢东篱点点头,“你去看看,我去看看吴副将。”说着起身走了。
阿顺走到里屋,看见司徒盈袖站在一个箱笼前面,想伸手,又不敢伸手的样子,不由更加皱紧了眉头,两道浓眉上下扭动,跟毛毛虫一样。
“阿四,让我来。”阿顺走了过来。
司徒盈袖忙让开一步,转头看向窗外,不去看阿顺开箱笼。
阿顺见司徒盈袖识相,拧起来的两道浓眉才略微松了松,将两根装在锦盒里的老山参拿出来,递给司徒盈袖:“喏,拿去吧。”又问司徒盈袖:“耳房怎么关了个丫鬟?”
司徒盈袖眼珠转了转,笑着道:“……是大人给你寻的小媳妇,你看看喜不喜欢。”一边说,一边低头含笑,拿着锦盒往月dòng门走。
“什么?!”阿顺一下子炸了,粗黑硬实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什么什么什么小媳妇?!”
司徒晨磊被阿顺唬了一跳,忙拉着司徒盈袖的衣襟,要跟过去,被司徒盈袖拦住了,道:“你跟着大人洗漱,早些歇息。明儿一早还要念书,不要忘了。”
司徒晨磊没法子,只好应了,回去理书。
小喵趁着这个机会,溜出了祥云阁,往院子逛去了。
司徒盈袖知道它的本事,也没有当回事,看见阿顺在屋里跳脚,嘻嘻一笑,跟着小喵后头出去了。
阿顺在里屋蹦了几下,就冲出去找谢东篱问“小媳妇”的事儿。
采芹、采桑她们这些丫鬟才敢进来,收拾屋子,烧热水,服侍司徒晨磊不提。
司徒盈袖捧着那盒老山参,一路打听。来到了薛玉娘生孩子的院子。
这是龙家内院的正院,也是早就预备好了的。
产房在正院的厢房里面,早早铺了稻糙在chuáng上,屋角燃起炉子。架了一个大锅烧热水。
因是突然发动,稳婆和郎中是龙泰生急急忙忙寻了来的。
司徒盈袖进院子的时候,看见龙泰生搓着手在院子里直转圈儿,急得额头上汗都冒出来了。
这一刻,司徒盈袖相信龙泰生对薛玉娘的感qíng是真的。而且是不可替代的。
男人一般最看重自己的仕途,而龙泰生抛下能影响他仕途的钦差大人,亲自去请稳婆和郎中,说明这个时候,薛玉娘在他心中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
只要薛玉娘这一次能顺利生下孩子,身子也没有大亏损,那么不管是男是女,宝桂之流都不可能上位。
司徒盈袖眸光轻闪,握着那锦盒过去了,对龙泰生躬身行礼道:“龙大爷。”
龙泰生以为是自己家的下人。看也不看她,摆摆手道:“有事找老爷,没看我这里忙着吗!”
司徒盈袖只好咳嗽一声,“这是大人让小的给龙大奶奶送来的老山参。”
“啊?”龙泰生这才回过头,见是钦差大人身边的小厮,并不是自己家里的下人,很有些不好意思,“是……阿四啊。”
“嗯。”司徒盈袖笑眯眯地将那锦盒放到他手里,“您快拿进去吧。这老山参外面买不到的……”意思是,比龙家预备的要好。
龙泰生别的礼也许不会收。但是老婆生孩子时候要预备的老山参是肯定会收的。
他反手紧紧握住,拱了拱手,“多谢大人!”然后赶紧拿着往屋里去了。
等他出来后,对着司徒盈袖不断打躬作揖。请她回去多谢钦差大人。
司徒盈袖本想留下来看薛玉娘生孩子,但是龙泰生这样做,她倒不好留下来了。
再想想宝桂被他们关在别的地方,应该也没法子做手脚了。
司徒盈袖只好拱一拱手,正要告辞,却听见里屋一个稳婆冲出来。大声道:“快!羊水流gān了!产道还没开!须得赶紧上催生药!不然大人孩子都要完!”
龙泰生顾不得再跟司徒盈袖客套,忙大声道:“催生药?快去煎催生药!”
几个丫鬟婆子从正房拎着炉子走了出来,在走廊里架上小砂锅,烧水准备煎药。
“药在这里,好几天前就买好了放着呢。”
“快生火!火要大,要快!”
和人参一样,催生药也是东元国妇人生产时候的必备品,都是以防万一的意思。
司徒盈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慢慢退了出去。
刚到门口的时候,她听见“喵”的一声猫叫。
院子里这样忙碌喧嚣,那么多人匆匆忙忙跑来跑去,大呼小叫,可是那声猫叫却清清楚楚传进她的耳朵里。
司徒盈袖停下脚步,疑惑地转头循着猫叫的声音看去。
啪!
又一个声音传来,像是什么东西掉到地上了。
有人尖叫出声:“哪里来的瘟猫?!把药包都撞掉了!”
司徒盈袖这时看见了薛玉娘产房外面回廊上的qíng形。
原来是小喵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和一个婆子撞了一下,那婆子手上的药包掉在地上。
小喵上前,拿爪子往那药包上刨了两下,包得严严实实的药包便被撕开几条口子,一股子药味传了出来。
一般人可能闻不到,但是对司徒盈袖来说,她本来就对药糙气味特别敏感,而且是学过辨药,那味道真是浓得不能再浓了。
她眼眸连闪,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
眼看那个婆子从地上拾起药包,拍了拍灰,就要往小砂锅里倒,司徒盈袖忙叫道:“且慢!”
那婆子吓了一跳,抬头便看见一个huáng脸小厮冲了过来,急忙往后退,连声道:“你作死啊!怎么男人跑到这里来了!”
龙泰生扭头看见钦差大人的小厮跑到自己妻子生孩子的产房前捣乱,也很是诧异,忙快步走上前问道:“这位小哥儿,到底是怎么了?”
司徒盈袖从那婆子手里夺过药包,虎着脸道:“给我看看这药。”
那婆子以为是刚才药包掉在地上的原因,红着脸道:“是奴婢不小心,奴婢再去拿一包。再去拿一包!”说着,连忙回里屋再去取了一包。
这药都是薛玉娘身边的大丫鬟亲手经管的,没有经外人的手。
司徒盈袖也不说话,等那婆子又拿了一包药材过来。索xing将两包药都放在鼻子边上闻了闻。——果然是一模一样。
司徒盈袖冷笑,将那药包在手里掂了掂,问道:“这是哪里开的药?”
“外面的同仁堂啊?”那婆子眨了眨眼,“有问题吗?”
“当然有。”司徒盈袖横了那婆子一样,将那药包放在回廊的坐栏之上。打开给龙泰生看:“龙大爷您请看。这方子是催生汤,里面有王不留行、京三棱、牵牛子、百合、当归、威灵仙、雷丸、大huáng、天雄和甘糙,另外,还有麝香。”
龙泰生不懂医,皱眉道:“这些不对吗?”又怀疑地看着司徒盈袖:“你懂医?”
司徒盈袖道:“跟人学过辨药,不能看病,但是对方子抓药是可以的。”
“那又怎样?还不赶紧煎药!”龙泰生有些着急了,产房里薛玉娘的惨叫已经陆陆续续传了出来。
“龙大爷,这一帖药下去,您妻子这辈子都别想要第二个孩子了。”司徒盈袖将药包扔到地上。冷冷说道。
“什么?!”龙泰生被吓住了,“你可别胡说!”
“我胡说?”司徒盈袖指着那药包,斩钉截铁地道:“这些药不错,但是药量错了。是药三分毒,就是说的药xing和药量的关系。少量砒霜可以救人,但是大量砒霜就可以毒人致死。少量麝香可以催生,像这药包里麝香的量却能够让女子绝育!”
催生药方里确实有麝香这味药,但只是极少量,绝对不能多。
龙泰生愣住了,探头看了看地上的药包。“真的?”
这些药包是直接从药店买来的,一包药用一个方子包好,按说是不会错的。
龙泰生也不信同仁堂那种百年老店,会出这样的岔子。
他的脸色yīn沉下来。命人将郎中叫过来,问道:“您看看这些药包,是不是有问题?”
那郎中看了看,也道:“刚才那位小哥说得不错。这催生药方子不错,药也不错,只量太大了。这一帖猛药下去。别说大人不能再生,就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是保不住的。”
王不留行是有名的通血滞的猛药,催生方子里王不留行的药量应该最少,但是这一包里,几乎有一半的量,都是王不留行。
还有麝香,虽然没有王不留行那么多,但是足以让女子绝育。
“大爷!大爷!不关奴婢的事啊!”那婆子见龙泰生yīn冷的目光转了过来,狠狠盯着她,顿时腿都软了,一下子跪在地上大声求饶,“这药包是大奶奶亲自掌管,奴婢是从大奶奶身边的丹桂姐姐手里拿过来的。”
“谁?”司徒盈袖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不是宝桂?!
“丹桂,大奶奶身边的大丫鬟。”那婆子连声道。
“把丹桂这个贱人给我拖过来!”龙泰生气得浑身发抖,双手握紧了拳头,目光yīn鸷地盯着上房的门口。
一个高挑美貌的丫鬟被几个婆子从上房里推推搡搡赶了出来,跪在了龙泰生面前。
“你个贱货!居然敢害你家主子!”龙泰生上前就是一脚,往丹桂胸前踹去。
丹桂被踹得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战战兢兢地道:“大爷!出了什么事?奴婢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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