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前几年都传“最是才高看谢郎”,但是没有下场科举,所有的誉美之辞都是誉美而已,做不得数的。
“也好。科举也不是那么好考的。咱们五相这样的人家,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每三年各家也只有一两个人中举。谢家的老大和老二就没有这个命,所以谢家才衰败下来。而谢家小五,目前来看,比他两个哥哥qiáng,但是qiáng多少,就不知道了。”张老夫人端了茶,跟张绍洪讨论谢家人的长短优劣,说得头头是道。
张绍洪连连点头,笑道:“还是娘见识极明。贞琴和她娘如果有娘一半的见识,我也不用如此伤神了。”
张老夫人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道:“你现在明白我当初说,娶妻娶贤,是什么意思了?既然贪图了美色,就不要在别的方面太计较。你是做大事的人,不要太贪心,要知道取舍,也不能什么好处都让你占了,是吧?”
张绍洪面色一凛,起身躬身道:“绍洪谨遵娘亲教诲。”
“嗯,下去吧。等下你带你媳妇和贞琴,还有老四,一起去谢家。除了探知谢五的qíng形,还有谢家里里外外,你最好也打探一番。我听说,他们都沦落到卖祖宅了。——这可不是兴旺之相。你女儿是我们张家嫡长房的嫡女,金贵着呢,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嫁了。”张老夫人放下茶盏,“去吧。”
张绍洪十分信服地拱了拱手,“娘,那我先走了。”
……
张贞琴坐在自己的闺房里,听着自己的姐妹们给她说着听来的消息。
“三妹,听说那谢五公子在外面染了病回来,他们家紧着请太医上门呢。”
“是啊,我听说好像病得很急,来势汹汹的,一下子就病倒了。”
“唉,原以为谢五公子才高八斗,生得也好,是三妹的良配。如今看来,这病怏怏的身子,可不大好呢。”
“三姐素来敬仰的是穿盔带甲的英雄,可惜了,谢五公子不是英雄……”
张贞琴听得牙关紧咬,连嘴唇都差点咬破了。
这些姐姐妹妹,在谢东篱几年前闯出名头的时候,一个个羡慕死她有这样的良配,如今又说谢东篱身体虚弱到风一chuī就倒,马上就变了幸灾乐祸……
张贞琴咬牙挤出一个笑容,道:“也许是感了风寒吧?人吃五谷杂粮,哪里有不生病的?我去问问娘,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
谢家的内院里,谢家大嫂陆瑞兰和二嫂宁舒眉在谢东篱房里听太医说他的病qíng。
“……谢五爷应该是旅途劳累,又受到惊吓,所以内滞外感,一下子发作出来,才有这些红疹。”那太医仔细给谢东篱诊了脉,又看了看他头脸和胳膊上的红疹。
谢东篱阖上双眸,背靠在chuáng板壁上,一脸漠然,没有说话。
陆瑞兰见谢东篱不屑的神qíng太过明显,忙给他打圆场,笑道:“曾太医,您给看看这几个方子,能祛除红疹吗?”
曾太医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捋着胡须道:“能!能!这几个是好方子!——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几个方子当然是司徒盈袖留下来的。
陆瑞兰对司徒盈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她笑着道:“这是我们家的一位世jiāo留下来的,说是对过敏的疹子有奇效。看来确实如此了?”
“嗯,可以照方抓药,煎与五爷吃。”曾太医说完起身背了药箱,一边嘱咐道:“五爷身子内热极大,要多发散发散。”
曾太医走了之后,谢东篱睁开双眸,闷声道:“……这是哪里请来的庸医?真是无稽之谈。”
“五弟,你可别这么说。”陆瑞兰拿了块帕子,在水盆里润湿再拧gān,给他往脸上擦拭。
宁舒眉过来搭着谢东篱的手腕给他诊脉,沉吟道:“曾太医还是有些本事的。至少这脉相说得一点都不差。”
谢东篱本来不想被碰触,但是陆瑞兰和宁舒眉就跟他娘亲一样,是把他从小带到大的人,不是无关人等,因此忍住了,耐着xing子让她们拾掇。
好不容易收拾完了,陆瑞兰和宁舒眉都说:“你好生歇着,不要再看书劳神了。”
谢东篱点点头,刚要歇息,却听见门外又有婆子回报,“大夫人、二夫人、五爷,张大副相来了,还有曾大夫人、张三小姐,张四爷。”
陆瑞兰看了宁舒眉一眼,道:“我先去看看。”
宁舒眉笑道:“不用说,这些人是来看五弟的。”
“五弟刚回来,他们就上门了,倒是有心。”陆瑞兰展眉笑道,“那我走了。”
陆瑞兰走了之后,宁舒眉也走了,临走的时候,让谢东篱好好歇息,不要劳神。
她们都走了,谢东篱拿过书看。
他的小厮阿顺凑到他身边,小声说道:“五爷,小的去前面看看?”
谢东篱没有抬眸,只是摇头,不让他去。
谢家内院的上房里,陆瑞兰跟张家人见过,先对张绍天道:“绍天,你可算是回来了。”
张绍天笑着拱了拱手,“劳烦谢大嫂记挂了。”又问她:“谢大哥呢?”
“我们大爷出去兵营练兵去了,不在家。”陆瑞兰笑着说道。
几个人又寒暄了几句,张绍洪的妻子曾惠言眼神闪烁地道:“听说谢五公子回来了,怎么不出来见一见?”
第31章 白海棠
“张大副相夫人到我们谢家,居然指名道姓要见您未来女婿,这是几个意思?”宁舒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屋里的人纷纷侧目,看向门口的方向。
张绍天咳嗽一声,对自己大嫂曾惠言的话有些不好意思。
张绍洪更是脸上红了一片,瞪了自己的妻子一眼。
曾惠言不满地横了他一眼,嘀咕道:“怎么了?我又说错话了?”
她女儿张贞琴本来对谢东篱翘首以待,特别想看看他是不是传说中的弱不禁风……
听见外面那位女子的话,她也顿觉尴尬,忙低下头,往曾惠言背后深深藏起来。
陆瑞兰笑眯眯地看着张绍洪的妻子曾惠言,直言不讳地道:“我家五弟回来就病了,如今起不来chuáng,没法出来见您。”
“啊?那是什么病?严重吗?要不要我们荐个好郎中过来?”曾惠言忙问道,眼神闪烁不定。
张绍洪这才微微点头,觉得妻子总算说了句得体的话,跟着道:“如有需要,可以拿我的帖子,去请太医院的医正过来瞧瞧。”
宁舒眉带着丫鬟婆子走进屋子,对屋子里的人见礼之后,坐在陆瑞兰下首,笑着道:“那倒不用了,已经请了太医看过。你们来得不巧,刚吃了药,歇下了。”
张贞琴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陆瑞兰以为这姑娘是担心谢东篱的安危,对她倒是改观几分,笑着命人送上茶点,招待张家人。
张绍洪便跟陆瑞兰和宁舒眉攀谈起来,暗中套问谢家的qíng形。
张贞琴坐立不安,用手把手上的帕子揉成一团乱麻。
……
谢东篱在屋里看了一会儿书,陆瑞兰派来的婆子对他说了正院上房张家人的qíng形,吩咐他不必出来走动,只要在内室歇息就行了。
谢东篱凝神听了一会儿,对传话的婆子微微笑道:“张家来了这么多人,大小姐和二小姐没有去上房陪着说话吗?”
谢家如今还活着的有三房人,大房谢东义、二房谢东鸣和五房谢东篱。
大房和二房加起来有一共有四个女儿。五房谢东篱尚未娶妻。
按年岁,二房的二爷谢冬鸣和夫人宁舒眉嫡出的两个女儿谢同辉和谢同巧是谢家大小姐和二小姐,大房的大爷谢东义和夫人陆瑞兰生的两个女儿谢同心和谢同德是谢家的三小姐和四小姐。
家里如果来了年龄相仿的女客,这四个小姐会去上房陪着说话的。
今天陆瑞兰并没有提这茬,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故意的,总之没有使人来请她们过去。
那婆子愣了一下,忙道:“是呢,大夫人许是忘了,奴婢去提醒提醒大夫人。”
那婆子回到上房,捂着嘴斜低下身子,凑在陆瑞兰耳边轻声道:“……要不要请大小姐和二小姐过来陪张三小姐说话?”
陆瑞兰微微笑了笑,看了她一眼,颔首道:“是呢,我怎么忘了,你去把大小姐请过来吧。”
谢家大小姐谢同辉今年十五岁,跟张贞琴年龄差不多。
那婆子应了,忙跑去谢大小姐谢同辉住的院子,请她过去。
谢同辉跟她五叔关系很好,知道张三小姐是谢东篱尚未放定的未婚妻,笑着忙道:“知道了,我这就去找张三小姐说话。”
谢同辉来到上房,跟张家众位客人见礼之后,特意来到张贞琴身边,笑着问道:“张三小姐,要不要跟我去我房里坐一坐?这里说的那些长篇大套家务话,我是听不懂的。”
张贞琴也正觉得无趣,闻言忙点点头,然后又觉得不妥,看了看她娘亲曾惠言。
曾惠言一直想找机会亲眼见一见谢东篱,看看他是不是传说中病得那样重,见谢同辉来请,她笑着道:“也好。琴儿你跟着谢大小姐去她房里坐坐。”又命丫鬟婆子跟着,好生服侍。
张贞琴忙站起来,跟着谢同辉出去了。
走上外面的抄手游廊,张贞琴一路看着,一路赞叹,没过多久,就扭扭捏捏地问:“请问谢大小姐,你五叔住的院子,是在哪里?”
谢同辉眼珠子转了转,抿嘴笑道:“张三小姐不用客气,你叫我同辉就可以了。”又指了不远处一楹黑瓦白墙的jīng舍,道:“那里就是我五叔的院子。我带你过去看看吧。”
张贞琴大喜,笑着连连点头。
……
“五爷,听婆子说,大小姐领着张三小姐过来了,您要不要把窗子阖上?”阿顺走了进来,对歪在chuáng上看书的谢东篱连忙说道。
谢东篱反倒放下书,披着浅灰色薄绵丝锦斗篷起身,叹息一声,道:“在屋里闷得发慌,确实要出去走走,散散气。”说着,竟然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他来到院子里缓缓走一圈,在影壁旁边站着看了一会儿,就顺着羊肠石子小道,来到屋檐下斜对着影壁的一树白海棠前面,扶着枝桠站定了,将一个侧脸对准了院门口的方向。
阿顺跟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不知道五爷到底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他听见几声清脆的笑声从院门口的方向传来,还有大小姐谢同辉的声音:“五叔在吗?我们能进来吗?”
阿顺看了看谢东篱。
谢东篱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阿顺忙从影壁后面转了出来,躬身道:“大小姐、张三小姐,请进来。”顿了顿,还是道:“我们五爷病还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