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恶狠狠盯着盈袖,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多大张脸!”
盈袖想到自己戴着这个面具,脸还真的挺大,不由抚着自己的面颊笑道:“我就脸大,怎么着,不行吗?”
这时师父的耳朵动了动,走过来,挡在盈袖身前,对月牙儿冷声道:“你还想装大巫?你难道不知道,南郑国的大巫,到死都是处子之身。——失去处子之身,大巫的传承就断掉了,蛊术和魂术更是无法修习。 你告诉我。一个失去处子之身,还身怀有孕的女子,如何做大巫?你不怕bào露之后,被巫家人凌迟处死?”
月牙儿打了个寒战。目光中露出恐怖之意。
这两个人怎么会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大巫?!
因为大巫在给她灌顶的时候突然横死,她根本没有得到大巫的传承!
她以为没有人知道的!
比如巫家人就不知道,还以为她被大巫灌顶成功,将她奉为新一代大巫。
她开始的时候很害怕,因为她虽然跟着大巫当供奉的时候学了一点东西。但是和无所不能的大巫相比,她实在是太渺小,太没用了,她完全没有想过要一直做下去,一直在盘算是不是要对巫家人说明实qíng。
可是渐渐地,她发现她当上大巫,她的身份地位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就连她姨娘都得到了以前做梦也没有想过的一切待遇!
可以让以前一切看不起她的人跪在她脚下,还可以让以前高高在上的人跪舔她的脚,她被这样的权势深深迷惑了……
她决定要把大巫这个位置坐下去。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月牙儿断然否认:“你胡说!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我在大巫身边侍奉多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师父没有理她,走到那玉石刺猬前,专注地看了看,轻轻叹息一声,伸手摸了摸那玉石刺猬背后的小尖刺,喃喃地道:“……其实,这刺应该是软的才对……”
月牙儿眨了眨眼睛。
盈袖也皱起眉头。
师父说什么话呢?
说得好像他认得这只玉石刺猬一样!
师父走到香案的另一边,拿起那柄弯刀,默默地看着它。像是在看一个久别的友人。
他回头,看向一脸忐忑的月牙儿,淡淡地道:“说吧,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老实说了。我就不杀你。”
他的气势再一次释放出来,月牙儿头疼yù裂,忙抱着头大叫:“我说!我说!——你要发誓不杀我!”
“嗯,我发誓不杀你。”师父淡然道,“快说。”
月牙儿再不敢转歪心思,她放下手臂。指着供桌上的玉石刺猬,香案上的青铜鼎和师父拿着的弯刀,道:“这三样是大巫留下来的。我听上一任大巫说,这是大巫的东西,是第一代大巫巫望月花了很大力气才去北齐国西面的圣地找回来的灵物。”
师父“嗯”了一声,拉开帷幕,指着帷幕外面的石缸、石桌和石椅,问道:“那这些呢?”
“……这也是第一任大巫留下来的。她就喜欢把屋子布置成这样。后来历任大巫都是这样……”就她不喜欢,所以她住进来的时候,把这屋子重新改建了一下,这玉石刺猬、青铜鼎和弯刀,本来摆在大巫的卧房,她觉得不舒服,就拿出来放到这间厅屋了。
而帷幕另一边的石缸、石桌和石椅,她更不喜欢,所以用了很多锦缎坐垫,还有紫檀木的挡板,将这些东西重新装饰了一遍。
师父走了过去,在石缸前站了许久。
盈袖跟着走过去,看着石缸里面盛开的紫色睡莲,笑道:“这里养睡莲,也挺少见的。”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好奇地问:“师父,这些睡莲也是大巫的法器?”
师父失笑,伸手进去摘了一朵出来,用手一揉,就将那花瓣揉成碎片,扔回石缸里,“看见没有,就是睡莲而已。”
月牙儿见了,有些脸红,喃喃地道:“……这是我养的。上一任大巫见我会养睡莲,才对我另眼相看。”
盈袖无语地摇摇头,“大巫喜欢莲花?”
师父笑了笑,慢悠悠地道:“天地间的灵物哪有那么容易被人找到?有些东西,失去了可以弥补。可是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回头,静静地看着盈袖。
人死都能重生,可是如果感qíng弄丢了,那就再也回不来了。
破镜不圆,覆水难收,
盈袖也怔怔地看着师父,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趁着这两个人发愣的机会,月牙儿猛地一跺脚!
咣!咣!咣!
白塔上顿时警钟长鸣!
整个巫家,甚至整个南郑国京城的人都听见这警钟的声音!
这个声音只有一个意思:就是大巫遇险!
在巫家大宅前对峙的人群一阵哗然。
巫家的主子们迅速带着人往大巫这边赶,看热闹的,闹事的人群也跟着冲了进来!
盈袖刚一回头,月牙儿已经手持利刃,架在了盈袖脖子上,跟她的脖颈离得那样近,她只要一动弹,就是把自己的脑袋送到那利刃上。
“我这柄利刃,名曰断毫,chuī毛断发,无坚不摧。”月牙儿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巫,怎么可能在自己的住所没有什么保障?
“放开她。”师父的身形微微一动,声音越发低沉,“你敢伤她,到明天太阳升起之时,中州大陆再无大巫和巫家之名!”
竟是要凭一己之力,一夜之间屠尽大巫和巫家满门的架势!
第338章 心之所系
月牙儿虽然握着神兵利器“断毫”搁在她脖颈边上,盈袖却一点都没有害怕。
她看着对面杀气纵横的师父,突然欢快地笑了,一股喜悦从脚底升起,一直蔓延到她全身上下。
眼光犀利,甚至能隔屋看破人心的师父,居然被月牙儿这样色厉内荏的假巫给唬住了吧?
盈袖的双眸闪亮如星。
圆屋顶上吊着的huáng油灯映在她眼里,呈现出两个火焰型奔腾的印记。
月牙儿完全没有功夫,就这样的空架子,也能让师父方寸大乱……
盈袖心里更加踏实。
她明眸斜转,看了月牙儿一眼,轻笑出声道:“失算了吧?若是你不挟持我,我还对你半信半疑,不敢太过得罪你。但是你挟持我,才是自曝其短。”盈袖顿了顿,“你真的不是大巫。”
这一瞬间,她甚至想到了东元国那位的幕后之人。
她本以为那人听命于南郑国的这位大巫,毕竟天下用蛊之人,都会尊南郑国大巫为鼻祖。
现在看来,那幕后之人跟这位南郑国“大巫”月牙儿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而且那幕后之人的本事可是厉害多了,比这月牙儿更像大巫……
要不是知道南郑国大巫终身不能出南郑国一步,也不能在南郑国以外使蛊术和魂术,否则就要被反噬,她都要以为那一位才是真正的大巫了。
既然确定了这月牙儿只是冒牌货,盈袖的胆子也壮了。
说话间,她已经迅捷转身,错开自己的身子,纤手闪电般伸出。一手掐住月牙儿的脖颈,一手夺下她的刀,轻轻往地上一掷,那刀如同切豆腐般,在褐色地板上直没入顶,只流下一个赤金色的刀柄在地面上。
月牙儿顿时脸如死灰,喃喃地道:“……你快放开我……我的人就要来了……他们已经听见钟声……”
盈袖笑着看她一眼。转头看向师父。笑道:“师父,您不会以为就她这种人也能制住我吧?您对自己教弟子的手段这样没信心?”
师父别开头,看向窗外夜空里的浓云密布。
他不是没信心。也不是没手段,而是实实在在的关心则乱。
有多关心,就有多慌乱。
当自己最在乎的人受到威胁,没有人能够瞬间就冷静下来。
能瞬间冷静的。都是没有那么关心,才能马上置身事外。寻找到最合理最有效最省力的解决办法。
一个人要看清自己的心,只有在最危急的qíng况下。
因为那个时候,来不及算计,来不及掩饰。所有的第一反应,就是真心的唯一反应。
刹那间,他也明白了盈袖为什么在她娘亲和弟弟被挟持的时候。曾经打算同意对方的要求,宁愿悔婚……
因为她太在乎他们的xing命。所以容不得丁点闪失。
就如同他刚才一样。
他有一百种法子可以让月牙儿动不了手,但是当他刚才看到那刀搁在她脖颈处,脑子里完全一片空白,心里涌起的,只有滔天的杀意……
不管他再逃避,他的心骗不了自己。
五湖四海,千秋万载,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心之所系。
原来这种感qíng,不是qiáng对弱的怜惜,不是上对下的爱护,也不是尊对卑的施舍,而是对等的,一个男人对自己心爱女人的刻骨之qíng。
了悟在心,只是无法宣之于口。
见师父没有说话,盈袖也没有追问。
她看向月牙儿,道:“你不是大巫,却装作是大巫,还利用大巫的地位欺负你姐姐和你嫡母,跟你姐夫私通有了孩子……啧啧,你这本事,其实比大巫也差不离。”
师父这时才回过神,淡淡地道:“何止如此。”他伸出手,拎起手里那弯刀看了一眼,“你不是大巫,但是为了坐稳大巫的位置,在这南郑国搅风搅雨。你的巫力不够,每隔几年就要找yīn时yīn月yīn日出生的十岁以下童女祭祀,从邪巫中获得巫力。巫之一道,本为正途。但却不是速成的法门。你没有上一任大巫灌顶,只好兵行险招。为了大巫的名头,你只有行歪门邪道,才能瞒得过巫家人的眼睛。虽然能得一时效用,但是孽债已深。如果我没有看错,你肚子里的孩子早已胎死腹中。——你为了贪图南郑国血脉可以避蛊的效用,居然在自己身上养胎蛊!我看你早就丧心病狂,已经不是人了!”
“你胡说!它没有死!它还在继续长大!”月牙儿大声叫道,她没想到这些隐秘之事也被这对奇怪的男女知道了,崩溃地捂住脸,哽咽着道:“我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对待我?我不过是喜欢他而已!他是我姐夫,我就不能喜欢他了?——我不这么做,以我的身份,如何能让他看我一眼?!你们根本不懂!”
听起来就是一个陷在qíng爱中无法自拔、所以才铤而走险的可怜女子。
盈袖啐了她一口,从师父手里接过那暗金色弯刀,很是不齿地架在月牙儿脖子上,道:“就为让一个根本不喜欢你的男人看你一眼,你就能罔顾人命,让这许多南郑国百姓家破人亡?让无数南郑国小姑娘为你送命?!——你喜欢别人不是错,但是让不想gān的人为你这份喜欢付出xing命的代价,就是你的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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