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袖。回家了。”
他走过东城坊区忠贞国夫人府的大门,走过里面的至贵堂,走过至贵堂后院的海湾,又来到海湾对面的小山上。还有白塔大狱的顶层,但是盈袖并没有在那里。
他不甘心,也不想放弃。决定要走遍盈袖去过的所有地方,为她叫魂。
“袖袖。回家了。”
“袖袖,回家了。”
“袖袖,我们该回家了。”
北齐国、南郑国,他们曾经乔装打扮去过的地方,谢东篱也都不辞辛苦,全都走了一遍。
半年过去,整个中州大陆都知道东元国的谢副相为了叫醒得了失魂症的妻子盈袖,走遍了千山万水,为她叫魂。
谢东篱终于将盈袖去过的所有地方都走了一遍,但是回到京城的谢家,发现盈袖还是昏睡不醒。
谢东篱坐在她chuáng前,看着她越来越瘦的面容,轻抚两下,微微叹息一声。
小磊跟了进来,同qíng地道:“姐夫,黛黛昨儿来了。”
“什么事?”谢东篱淡然问道,并没有回头。
“黛黛说,她家老祖说了,如果您还是没有叫醒姐姐,就……就送她去药王谷。他们那里有专门给得了失魂症的人准备的病房,方便照顾,也能让姐姐……多活一阵子。”小磊说着说着,眼泪都要出来了,忙咬牙忍住。
“药王谷……”谢东篱本来想反对,但是猛然想到药王谷有那扇门,他可以试着去问问不可知之地的人!
“好,我送她去药王谷。”谢东篱立即命人给盈袖收拾东西,又准备上好的马车,带着他和盈袖,还有盛青黛,一起往盛家的药王谷出发。
他们来到药王谷的时候,已经是隆冬时分,药王谷的那座山上下着大雪,谢东篱将晕迷不醒的盈袖裹着狐裘,从车里抱出来,往山上行去。
在盛青黛的帮助下,他们走得很快,一天功夫就来到药王谷的入口前。
盛家老祖早接到他们要来的消息,派人在入口处候着。
一见他们来了,马上放行,片刻都不耽搁。
谢东篱这半年来做的事,隐居在深山的盛家人都知道了,对他无比钦佩和敬重。
也有无数姑娘少女为他的深qíng打动,自荐枕席的人络绎不绝,都想有这样一个至qíng至xing的夫君,但是谢东篱毫不理会,总是避而远之。
盛青蒿见了谢东篱,本来还想就此事打趣他几句,但是看见他肃然如冰霜的面容,所有打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闷着头,带着人抬了竹椅过来,让盈袖睡在上面。
将盈袖安置在失魂症病人所用的特制病房之后,谢东篱就对盛青蒿道:“接引室还在吗?我想进去看看。”
盛青蒿明白他的意思,忙道:“在,我带你过去。”
盛家老祖听说了,亲自过来,和盛青蒿一起送了谢东篱进入接引室。
谢东篱在这里一个人过了一夜。
这里有那扇门,是离不可知之地最近的地方。
睡梦中,谢东篱如愿见到了周慎远,马上对他说了这边的qíng况,还有它的动向。
周慎远深思道:“我说前一阵子它怎么气息那样微弱呢,原来是跑出去了……”顿了顿,他又看着谢东篱,道:“你妻子的失魂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正想问你。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找到她去了哪里?”谢东篱的眉头皱得紧紧地。
在他看来,如果盈袖的魂魄不在中州大陆,一定是去了别的地方。
周慎远想了想,提醒他道:“你有没有想过,她已经不在你们那个世间了?”
谢东篱心里重重一跳,猛地明白过来。
他知道盈袖去哪里了!
……
一间破旧的低矮糙房里,盈袖悠悠地睁开眼睛。
触目所见的,是一张打了很多补丁的帐帘。
她摸了摸头,觉得后脑火辣辣地疼,挣扎着从chuáng上坐起来,四下看着,心中惊疑不定。
这是哪里?
屋子里只有一张缺了一个角的桌子,两把破旧的竹椅,窗户上搭着破旧的布帘,风一chuī,就呼啦啦地响。
这样破旧的屋子,她家就是三等仆役也比这个地方住的要好啊!
盈袖揉了揉太阳xué,觉得脑子里十分混乱。
就在这时,外屋里传来几道大声争吵的声音。
“四姐四姐!你们就记得你们的四姐!我告诉你们,你们的四姐盛琉璃已经死了!就在那屋里挺尸呢!”
“既然她死了,你们就把爹娘留下来的东西jiāo出来吧。别以为我们姐妹不知道,我们出嫁后,家里的好东西都被爹娘给她留下来了!”
盈袖听得皱了皱眉头。
盛琉璃是谁?这个名字听起来好熟悉!
盈袖侧耳听了一会儿,双唇渐渐搓成一个大大的圆形,足以能塞下一个jī蛋。
她难道已经不在东元国了?!
这里到底是哪里?!这是什么时候?!
第564章 盛琉璃
“大姐你够了!三年前爹娘死的时候,你们都怕花钱还债,不肯回来,是四姐答应村长嫁给他的傻儿子,收了他家的聘礼,才还了爹娘欠下的债,才有余钱把爹娘给风风光光埋了!我们三兄弟才有饭吃!——爹娘啥时候留下好东西?只留下一屁股债!”
“呜呜……如果不是四姐答应嫁给村长的傻儿子,你以为你们还能回到这个家,跟我们哥三个说话吗?我们早被债主拉去卖了,还能在这里跟你们吵架!四姐才刚断气,你们不说拿铜钱来给她买幅棺材,却来找我们要东西,你们还是不是人啊!”
“哇哇哇……我怎么会有这么禽shòu不如的三个姐姐!——四姐你死得好惨啊!你死了,我们可怎么办?都是一个爹娘生的,怎么能这样啊!”
屋外响起了三个男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
盈袖听得眉头又皱了起来,暗忖这家子看来比他们司徒家以前的qíng形还要乱一些。
毕竟她和小磊只是面对口蜜腹剑的张氏和凡chūn运,但是吃得穿得倒没有短了他们的,过得比这家子好多了。
盈袖摇了摇头,再看着这家徒四壁的样子,深深同qíng他们,暗道等她回到东元国,一定要多给这家子银子,感谢他们救了她。
好心人应该有好报。
盈袖撑着chuáng板,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感觉到喉咙处火辣辣的疼,试着说话,那粗噶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恐怕是坏了嗓子。
闭上眼,她眼前浮现的是谢东篱痛楚万分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她,可是她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一定很担心她吧?
是谁将她从他身边带走的呢?
他肯定很生气吧?
盈袖一想起谢东篱,就着急起来。
她忍住不适,慢慢往屋门走去。
“你们瞎嚷嚷什么!当我们是傻子吧?爹娘偏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姐儿三个。就是盛招娣,盛来娣,盛有娣,偏她就叫盛琉璃!我呸!凭什么就给她起这么个名字?!”这是那个最先叫唤要这家人把东西拿出来的声音。好像是年岁最大的女子,语气也最刻薄。
盈袖凝神听着,在心里记下这道声音。
“生了四妹之后,娘就连生三个儿子,难怪爹娘偏疼四妹。”又一道声音想起来。这道女声比较柔和,说得细声细气,盈袖暗暗点头,想这个人应该讲道理一些吧?
“呸!那也是我们姐三个带来的福气!娘能连生三个儿子,关她盛琉璃什么事?哼!幸亏她死了,不然嫁个村长那个傻儿子受一辈子苦,她还不如早死了好!”还是先前那个语气最刻薄的女子。
扑通!
屋外传来一阵轰响,然后就是打闹尖叫一团混战的声音。
那三个男孩子似乎实在听不下去了,终于不再跟姐姐们斗嘴,而是直接上手打了起来。
“你个小兔崽子。反了天了,敢跟你姐姐动手!”一道粗噶的男声在外屋响了起来。
“毛还没长齐,就敢打家里人,真是不给你们点教训不行了!”又一道低沉的男声大吼一声,随后就是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
盈袖听了实在不忍。
这家人怎么回事?!
姐姐不像姐姐,就连姐夫也掺和进来打弟弟?!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盈袖加快脚步,走到房门口,将那破布帘子一掀,冷冰冰地道:“住手!”
声音一出,不仅外屋打成一团的人惊呆了。就连盈袖自己都惊呆了。
刚才那个说话的人,是她吗?!
那道声音清澈脆亮,如冬日里的冰凌渣子,带着寒凉和刺骨。根本不是她自己那道圆润婉转的嗓音……
盈袖下意识又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目光似箭,看向外屋里的人。
这间屋子跟里面的那间屋子一样破旧,但更宽敞一些,应该是堂屋。
不过也没有宽敞到哪里去。
站了九个人,已经挤得满满当当。
三个年轻妇人。三个还未长成的小男孩,还有三个粗壮的大男人。
按照她刚才在里屋听到的吵架声,这三个粗壮的大男人和那三个年轻妇人应该是一起的,而这三个还未长成的小男孩,应该就是刚刚哭泣的弟弟吧?
盈袖看见他们,就不由放软了眼神。
没料到那三个小男孩见了她,居然齐齐发一声喊,欢天喜地地扑了过来,大叫道:“四姐!四姐!你没死!没死!”
很快三个小男孩扎入盈袖怀里,抱着她哭了个天昏地暗。
盈袖十分尴尬,有心想说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们的四姐,但是刚才说话时候的异样声音还在她脑海里盘旋,她一时有些疑惑,因此没有多说话,只是抬眸冷冷地看着对面那三男三女。
那三个年轻妇人明显吓得不轻,都是一脸惊骇莫名的样子,结结巴巴地道:“四……四妹,你……你还活着?!”
那三个粗壮的成年男子也更惊讶,瞪大了铜铃般的牛眼看着盈袖,又看了看他们的妻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盈袖心里又是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如果那三个年纪小一些的男孩子是认错了人,还qíng有可原。
但是这里三男三女六个大人也认错人的可能xing,实在是太小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盈袖沉吟着,不打算再多说话了。
在把这里的qíng形弄清楚之前,她一定要谨慎一些。
多说多错,还不如少说话,让这些人摸不着头脑。
“四姐没死,你们可以滚了吧!”三个小男孩中年岁最大的那个转过头,气势汹汹对那三男三女骂道:“有你们这样的姐姐姐夫,还不如没有!你们给我滚!”
盈袖摸了摸了那男孩的头,冷冰冰的目光看向对面的三男三女,也是明显要赶他们走的意思。
“……四妹,我们是听说你遭了难,才专门赶来看你的……”站在最右面的一个年轻妇人眯着眼睛打量了盈袖一会儿。终于出声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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