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这个姑娘出现,大家不会意识到这一点。
因为在没有看见更美好的事物之前,人类的想象力总是有限的。
所以行万里路,永远比读万卷书更加重要。
这么多念头在范长风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已经下意识对这贫家渔民打扮的姑娘恭敬起来。
“正是,请问姑娘芳名?”范长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招呼盈袖进监察部的大门。
“我姓盛,是这京城附近夏家村的渔家女。今儿我来监察部,是状告这饕餮的主人纵shòu行凶,吞食我爹娘。昨夜又来到我家,企图吞食我和三个弟弟。——还请大人明鉴!”盈袖一听说这人正是监察部的官儿,忙将自己的来意说明。
一边说。她一边对抬着饕餮的两个夏家村村民做手势,让他们将那挂在竹竿上的大包袱拿过来。
那饕餮尸首就在油毡包袱里。
结果这两个村民正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简直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盈袖无语,自己走过去,弯腰要去将包袱拿起来。
夏云忙走过来,笑道:“这种事不是女子做的,让我来吧。”说着,他抢先一步上前,弯腰要将那包袱拎起来。
不料那包袱沉得要命,夏云的这个身子以前又是傻子,从来没有gān过重活,所以一拎之下,他居然没有拎起来,整个人往前一窜,差一点就栽到地上。
还是盈袖快走几步,扶住了他,然后另一只脚轻轻一勾,就将那包袱踢了起来,拎在另一只手里。
夏云羞得满脸通红,暗暗发誓不管他娶不娶这个姑娘,一定要开始qiáng身健体了,不然就这文弱的身子,他还能做什么啊?只能依然如同一个傻子一样坐吃等死!
盈袖见夏云居然脸红了,实在很有趣,想到慕容长青总是黑沉着脸的样子,轻轻笑了笑,放开他的胳膊,拎着那包着饕餮的油毡包走到范长风面前。
范长风背着手,上下打量盈袖,若有所思地问道:“刚才是你敲的夔皮鼓?”
“是啊。”盈袖点点头,“不是要敲鼓才能告状吗?还是我做错了?”
“……没有……没有。”范长风狐疑地看了盈袖一眼,不管他怎么看,也看不出这姑娘跟他们族的高层有什么联系。
如果有联系,哪怕不是跟他们族人的高层,只是跟他们的普通族人,这姑娘也断不会过得这样拮据……
范长风又瞥了一眼盈袖破了个dòng的衣袖,大手一挥,“既然要告状,就进来吧。”说着,转身就走。
盈袖拎着那油毡包跟着范长风进了监察部。
那些衙差也进去了,夏家村的人才慢慢站了起来。
夏云忙去扶着他爹夏村长,道:“爹,我们是不是该进去看一看?”
夏村长点点头,叹息道:“爹真是老了,还不如你们年轻人胆儿大。爹一看见那范大人,根本站都站不稳。”
夏云笑道:“爹别这么说,我是吓着了,忘了跪下。至于她……”夏云看了看黑黢黢的监察部大门,笑道:“她就是个傻大胆,别以为她多厉害。”
夏村长笑眯眯地看了夏云一眼,感慨地拍了拍夏云的手,一边往监察部里面走,一边小声道:“……云儿啊,依爹说,这姑娘不错,咱们就别退亲了吧?”
夏云也拿不定主意,只好含含糊糊地道:“以后再说吧,今儿看看这状到底是怎么告的。”
夏家村的人跟着走了进去。
监察部的大堂高深幽暗,对着大门的地方是一座平地而起的高台。
监察部的大人就坐在高台上的座椅上,威严地看着下方。
衙差们手执棍棒,分站在大堂两边,大家都瞪着眼睛。看见盈袖解开油毡布,露出里面的饕餮尸首。
“真是饕餮!”
“乖乖!这饕餮还是被人砍了头的,谁这么勇冠三军?——请受小的一拜!”
堂上的衙差们窃窃私语,互相打趣,一边又觉得惊讶。
这些衙差都不是外来客,他们也是原住民,但是他们是原住民里面出类拔萃的那一层人。因此能够通过重重考核。在帝国的官府里当公差。
他们知道,饕餮这种凶shòu,只有这些天上来人的后裔才能对付。
而要杀死一头凶shòu。就只有那些高层人士才能游刃有余地做到了。
范长风也是这么想的,他用惊堂木拍了一下桌面,沉声问道:“盛家姑娘,请问是谁帮你杀死这头饕餮的。为何不让他上堂作证?你要知道,豢养饕餮的人家非同小可。如果你有那人为你作证,你要告起来,就容易得多。”
盈袖和夏云同时挑了挑眉。
他们都没有料到,这范大人。居然没有如同一般的喜欢官官相护的官儿一样,在关系到他同族人利益的时候,他没有打马虎眼。也没有官官相护地反咬一口陷害盈袖,反而给她指出一条告状的捷径……
原来真的能告状?
盈袖想起了盛五弟的话。心里升起了希望,拱手道:“范大人明鉴,这饕餮是小女子亲手打死,夏家村的村民可以作证。”说着,回头看了看跟进来的夏家村村民。
夏家村的村民这时都纷纷说道:“正是,范大人,是盛家姑娘一个人打死的,我们亲眼所见。”
“真的?!”范长风顾不得再维系官威,惊得站了起来,“此话当真?你们可听好了,她状告的不是一般人,如果你们做假证供,后果可是非常严重的!”
夏家村的村民吓得又跪了下来,忙道:“大人!我们不敢说谎,真是她一个人打死的!大人不信,去她家院子查验一番就知道了,还有,我们村子里的人几乎都看见了!”
范长风皱着眉头,目光从这些人面上一一扫过,看见他们确实不像是串通了做伪证的意思。
况且,这种伪证有什么做头呢?
无名又无利,而且特别容易戳穿。
所以,他们说的是实话?
可是,如果这是事实,这真相未免也太耸人听闻了。
据他所知,这片大地上的凶shòu凶猛无比,完全不是这些普通原住民能够对付的。
就是他们这些外来客,也是借用了一定的手段才杀灭这些凶shòu。
而那些上层人家豢养的凶shòu,是因为祖地的人认为不能破坏这片土地上的平衡,不应该将凶shòu全部灭种,所以才留下一些刚出生不久的小凶shòu。
只有极少数人家才有资格豢养这些幼年凶shòu。
比如说元老院三大家,政务院八部部首,还有军部四大将,就连九州的州牧都没有资格。
而这饕餮的尸首一露出来,范长风就认出了白家的标志。
这无疑是白家小公主最心爱的那只小饕餮……
而白家小公主,正是跟面前这女子生得相似之人。
只不过在这低贱的贱民面前,白家小公主不仅成了“赝品”,而且成了“被告”,这番梁子可结大了……
如果真的审下去,这姑娘还能活吗?
但是想到如果不审,那白家真的就会放过这姑娘吗?
范长风能做监察部的部首,是因为范家家风纯正,刚正不阿,从来不徇私舞弊,所以才能做这监察族人高层的监察部部首。
他是真正对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和他们这些外来客一视同仁的人。
沉吟良久,范长风还是做了决定,扔下签牌,道:“既然有人状告饕餮之主,来人!传元老院副执政官白敬纶白云婉过堂!”
第573章 深爱
白敬纶没想到这夏家村的小小渔家女真的有胆量来监察部告状,因此他的行动已经晚了一步,没有将告状的行动扼杀在摇篮中。
“什么?监察部传唤婉儿去过堂?!”白敬纶的脸色变了。
如果这件事没有捅到监察部,他有一万种方法可以不动声色平息这件事,不伤害各方利益。
但是到了监察部手里,那就没那么容易抹平了。
上一次是政务院八部部首中的孙部首家养的穷奇幼shòu吃了一个人,执政官殿下亲自下令,杀了穷奇幼shòu,同时将那部首职务撤了下来,让孙家另一人担任。
就是自那以后,帝国才颁布了连坐的律例,目的就是要养凶shòu的人家好生看守,不要再出这种凶shòu伤人的事。
“老爷!老爷!这可怎么办啊?我们婉儿怎么能去过堂呢?”白夫人拉着白敬纶的胳膊哭了起来,不肯让白云婉去监察部应诉。
“不去怎么行?!这盛家女的案子,是自帝国颁布凶shòu伤人连坐律例之后的第一案,又是在范长风那个老匹夫手里,你以为缩在家里不去就可以了?真是妇人之见,头发长,见识短!”白敬纶狠狠白了自己的夫人一眼,然后对满脸惶恐的白云婉道:“婉儿,这没什么,爹陪你去!”
白云婉松了一口气。
爹能陪她去,就是没事了。
执政官殿下不在,她爹就是最大的官儿,谁敢把她怎么样?
再说她又不是有意的……
白云婉眼珠转了转,低声道:“爹,那看守饕餮的佣仆,是不是应该带过去?”
“对对对!把那下人带去!要不是他不好好gān活,这饕餮怎么会跑出去呢?是吧?”白夫人连声叫好,马上就命人将那佣仆五花大绑带了过来,沉着脸吩咐道:“你玩忽职守,让那饕餮逃脱。在外面犯下大罪,可知罪?”
那佣仆吓得说不出话来,全身抖得如同筛糠,被白云婉看了一眼。居然一下子就晕过去了。
“真是不顶用……”白云婉撇了撇嘴,吩咐人将那晕过去的佣仆抬出去,然后对白敬纶和白夫人道:“爹,娘,你们别担心。我自有办法对付。那人拿不出证据的,到时候我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白敬纶摆了摆手,“你别乱来,我来想法子。”
白云婉也没有多说话,只是笑了笑,就跟着出去了。
白敬纶是打着息事宁人的主意,让这佣仆顶罪就是了,再多赔些银子。
他打听到那盛家是夏家村的打渔人,家里穷得叮当响,确实非常需要银子。
想他们豁出来告状。应该也是为了银子吧?
“可是,他们如何能杀得死饕餮?”白敬纶坐在车上,皱着眉头苦苦思索,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饕餮这种凶shòu有多厉害,不用他多说了,就算这一只是幼shòu,而且从小被驯服过,所以饕餮很熟悉他们这些人的气息,绝对不会攻击,只会逃避。
而对那些原住民。饕餮就没有这样温顺了。
那就是它们的食物,看见了就忍不住要吃。
这是动物本能,能怪得了谁呢?
真正有本事杀饕餮这些上古凶shòu的人,只有他们的族人。
白敬纶叹了一口气。
最重要的事。是找出到底是谁杀了饕餮,不然有这个人潜伏在族人里,伺机而动,想想就让白敬纶胆寒。
他在大车上闭目不语,很快来到监察部的大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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