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跪着的太监宫女们心头一紧,连忙又低下头,继续跪着,不敢再说话了。
刚刚出声叫住盈袖的胡太监脸色紫涨,偏头回身看着谢东篱,陪笑道:“谢副相来了,老奴受陛下所托……”
“难不成是陛下让你来害小磊?”谢东篱打断他的话,“既然如此,我等会就进宫,好好问问陛下,到底派你们来,是做什么的!”
“谢副相!这话可不能乱说!老奴对陛下忠心耿耿,对皇太孙和公主殿下也是敬重有加,您可不能血口喷人啊!”胡太监顿时哭得呼天抢地,脑袋磕头磕得震天响。
盈袖的柳眉拧了起来,悄悄捏了捏谢东篱的手,示意他胡太监有很大的问题,一边冷声道:“你磕头给谁看?我和小磊可没让你磕头,我夫君也没有,可别让我们背黑锅。”
谢东篱闭了闭眼,凝神感知了一下,再睁开眼睛,视线紧紧集中在胡太监后背的脖颈处。
胡太监正想将自己的额头磕破了,好回宫去向元宏帝哭诉,猛地发现自己的脖子突然不听使唤了。
他不受控制地一次次低下头,磕得砰砰直响。
就像有一个人捏着他的后颈,使劲儿地往地上撞他的脑袋!
“住手!住手!”胡太监在心底狂喊,可是他说不出话,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只能发出荷荷之声,听在别人耳朵里,好像是在笑。
呵呵笑着的胡太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王府的上房里不断磕头,终于磕得脑袋血ròu模糊,直到不能动弹……
谢东篱摁着盈袖的肩膀,不让她转身看见这幅骇人的场景,只是淡淡地道:“胡太监疯了一样磕头,可是撞邪了?——来人,将胡太监抬到宫里,送到陛下面前。你们……”他扫了一眼屋内呆若木jī的那些太监和宫女,“你们就是人证。你们都看见了,是胡太监发了疯地磕头,可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连一个手指头都没有动他。”
大家确实看得清清楚楚。
谢东篱、盈袖和小磊站在门口,和胡太监隔了一丈多远,中间还有好几个太监和宫女跪在那里。
而胡太监确实就跟疯了一样,活活磕头将自己磕死了。
当胡太监血ròu模糊地被送到宫里元宏帝面前,元宏帝吓得几乎坐不稳了,连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谁gān的?!谁敢把朕的人弄死?!”
随着回去的那些太监和宫女们不敢再编瞎话,原原本本将在亲王府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什么?!是他自己活活磕死的?!”元宏帝倒抽一口凉气,“你们都亲眼所见?!”
“不止我们,亲王府里所有在场的下人,还有谢副相、皇太孙殿下和护国公主殿下都在呢。”
元宏帝的脸色yīn晴不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让人将胡太监的尸体抬了下去,自己召了沈大丞相进宫议事。
……
小磊的亲王府里,盈袖抱着谢东篱的胳膊,和小磊一起往外院走去。
外院搭的喜棚是将作司的手笔,看上去十分巍峨漂亮,规模制式也没有逾距。
盈袖绕着那刻着盘龙的梁柱走了几圈,笑道:“这还差不多。”说着,往梁柱上拍了两掌。
谢东篱背着手,很快就把整间喜棚看了一遍,心里一沉,他对建筑懂得比盈袖多,很快就看出了这喜棚的结构有问题。
听见盈袖拍打梁柱的声音,谢东篱默默地将视线转向喜棚顶部的一个地方,定定地看了过去。
只听轰隆一声,那梁柱哗地一声摇晃了两下,然后整间喜棚扑通一声应声而倒。
谢东篱将盈袖抱在怀里,往后急退,迅速避开了漫天的烟尘。
第656章 是非
绵延半里的喜棚,就这样在谢东篱、盈袖和小磊面前坍塌,尘埃四起,盈袖被那烟尘呛得咳嗽起来。
谢东篱拿出帕子捂住她的脸,带着退到身后的厅堂里。
小磊全身笼罩在尘埃里,气得脸色紫涨,挥舞着拳头吼道:“是谁盖的这喜棚?!——给我出来!”
将作司的执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虽然给这喜棚做了手脚,到了一定时候,想让它什么时候塌,就什么时候塌,但绝对不可能被一个孕妇轻轻拍两下就全面崩塌啊!
夭寿哦!
哪个guī儿子坑爹?!
将作司的执事佝偻着身子,从工棚里钻了出来,跪倒在小磊面前,全身哆嗦得如同打摆子。
“皇……皇太孙殿下!属下,属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将作司的执事开始喊冤,将责任推到盈袖身上:“明明造的好好的,可是公主殿下东拍拍,西拍拍……”
“放屁!”小磊上前就给了那将作司执事一个窝心脚,“我姐姐是孕妇!她能有多大力气?!而且我看着她随便在梁柱上拍了两下,你这喜棚就能倒了,还敢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你知不知道喜棚做什么用的?到时候,别说拍,几百上千人一起挤都是可能的!”
小磊看着面前一片láng藉,脸色铁青,背着手走到崩塌的废墟里细看。
谢东篱这时也走了出来,跟小磊走在一起,一边看,一边道:“将作司还是下了本钱的,你看这些木料。jī翅木、铁翅木、樱桃红木,还有金丝楠木,都是一等一的好木材,我看,宫里库房的那些好料子,被他们能搬都搬来了。”
小磊越发愕然,“搭个纳侧妃的喜棚。也能用这么多好木料?!既然用这么多好木料。为何不搭结实点儿?”
他蹲下身,试图抬起一根梁柱,发现那梁柱沉甸甸的。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居然抬都抬不起来。
“呵呵,你说呢?好木料一般都很重,比一般的木料重很多。如果是你喜宴的时候这棚子突然塌了……”谢东篱意味深长说道,往那将作司执事那边看了一眼。
小磊会意地点点头。冷笑道:“如果是我迎亲喜宴那天才塌,不知道会伤到多少人。”
他的迎亲礼,纳的又是两大侯府的姑娘做侧妃,来的客人肯定都是东元国顶尖儿的豪门世家和高官显宦。
那真是一个喜棚倒下来。东元国十之八九的高官都要被连锅端了……
小磊更加愤怒,回头飞起一脚,又踹在那将作司执事身上。将他踹得如同滚地葫芦,不断哀嚎。
“叫什么叫?!你还有理了!”小磊拍了拍手。“我本来是什么都不想管,随便你们怎么糊弄。可这并不意味着我就能任由你们陷害!——走,跟我进宫,见皇祖父!”
将作司执事一听这话,两眼往上一翻,就晕了过去。
小磊当然不会因为他晕了,就不进宫了。
吩咐了两个人抬着将作司执事,又命王府的侍卫将剩下的将作司的人都看管起来,匆匆忙忙进宫求见元宏帝。
元宏帝正在御书房跟沈大丞相说胡太监磕头把自己磕死的事。
“沈爱卿,你说胡公公到底在怎么回事?真有人能磕头把自己磕死?”元宏帝疑惑问道,手里翻看着大理寺仵作写来的详细卷宗,细读胡太监的死因。
沈大丞相也看过那仵作的卷宗,点点头,道:“这仵作是大理寺最厉害的仵作,三十年经验,不会看错的。那胡公公,确实是磕头活活把自己磕死的。”
没有别的暗伤、旧伤、新伤,也没有中毒、中蛊,就是活生生磕头磕到死……
“那他到底做了什么事,要这样磕头?”元宏帝心里有些不安。
这些太监和宫女是他送到小磊府上帮他cao持迎亲事宜的,元宏帝不信这些人会对他阳奉yīn违。
两人正在御书房讨论此事,门口有太监又回报:“启禀陛下,皇太孙殿下带着将作司执事来回话了。”
“将作司执事?”元宏帝放下手里的卷宗,皱眉道:“又有什么事?——让小磊进来。”
小磊沉着脸走进元宏帝的御书房,先给元宏帝躬身行礼,抬头看见沈大丞相也在这里,对他也行了半礼。
这两人一个是他祖父、一个是外祖父,都不是外人。
小磊也不客气了,气鼓鼓地道:“皇祖父,孙儿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这些人都要跟孙儿做对!”
“跟你做对?”元宏帝的眉头已经拧成了结,“为什么?他们做了什么?”
“那些太监宫女故意坑我就不说了,就连将作司都不肯安分!”小磊转身回头指着门外跪着的将作司执事,“就他!在我府里负责搭喜棚,一个喜棚而已,民间随便找个匠人都能搭的妥妥帖帖!可他用了宫里最好的木料,最后搭建的喜棚,被人轻轻一拍,就崩得一塌糊涂,那些木料砸了下来,差一点把孙儿和姐姐、姐夫砸伤!”
“什么?!”元宏帝一下子从书案后头站了起来,“你姐姐有没有事?还有你姐夫呢?!”
元宏帝最近对谢东篱虽然有些不满,但从来没有想过要他死,而且他也知道,东元国没有谢东篱是不行的。
但是自从谢东篱这一次带着盈袖从盛家归来,元宏帝就敏锐地感觉到谢东篱整个人都变了。
同样是聪明绝顶,才智过人,但以前的谢东篱谨守君臣之份,待人如沐chūn风,虽然能左右朝局和人心,但是并不让人反感,也不觉得他咄咄bī人。
可归来后的他,多了一种说不出的霸气和傲气。
处事手段虽然依然圆滑,但棱角峥嵘威仪自现。已经不可遏制。
元宏帝在谢东篱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对皇权的敬畏和退让。
但是这些忧虑,只是元宏帝作为帝王的直觉,他对沈大丞相都没有直接说过这些话。
可如果谢东篱真的就这样死了,或者残了,元宏帝也会更加不悦。
因为那意味着刚刚要崛起的东元国,会又一次落入深渊。
这一次。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在北齐的铁蹄下苟延残喘……
小磊愕然看着元宏帝脸上神qíng变幻莫测,忙道:“没有没有,姐姐和姐夫都没事!”
“那就好。”元宏帝松了一口气。跟着坐了下来,脸上的神qíng恢复平静,对小磊道:“既然都没有事,你来宫里做什么?”
“我们是没事。因为今天没有宾客。”小磊气愤地挥了挥胳膊,“可是那喜棚搭的那么糟糕。如果是我迎亲喜宴那天出了岔子,这该如何是好?!都是上好的木料,一根梁柱就是数百斤,如果压下来。有多少宾客会被砸得非死即伤?!”
沈大丞相马上明白过来,脸色非常严肃,对元宏帝道:“陛下。皇太孙殿下未雨绸缪,见微知著。实在是东元国之福。——不过,这将作司聚集了东元国最能gān的能工巧匠,怎么会连一个小小的喜棚都搭不好?”
元宏帝脸色很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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