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认祖归宗,分家另过。不再是谢家人了。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改不了这个称呼。
“嗯,就算表弟和表弟妹吧。”陆瑞兰笑了笑。不是很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好,过年后初二咱们回京城,一来回我娘家拜年。二来,你去找表弟。跟他说,你愿意跟着他,在他麾下做副将。他正是用人之际,咱们是亲戚。比别人都亲,他一定会用你的。”
“啊?”刘东义睁大眼睛,“跟着他从军?他是大丞相啊!怎么能管得了军中事务?”
“相信我。你表弟很快就要文官武将一把抓了。”陆瑞兰笑得意味深长,纤长的手指揭开茶盏的杯盖敲了敲盖沿。发出清脆的声响,听得人寒毛乍竖。
两人商量好了这件大事,才各自歇下。
窗外北风呼啸,本来冬季不怎么冷的雷州,今年却比北面的京城还要寒冷。
陆瑞兰睡不着,黑暗里睁大眼睛看着帐顶的花纹出神。
谢东篱查抄了张家,到底为谢家报了仇。
小磊听说是重伤,可是他不会死,他会跟盛青黛成亲,还会生好几个孩子,其中一个就会承继谢东篱的皇位……
可盈袖的肚子又是怎么回事呢?
已经五个月了,多方查证,原来盈袖确实是有了身孕。
想到这里,陆瑞兰觉得胸口发热,闷闷地又翻了一个身。
第二天醒来,发现屋子里还是黑乎乎地,yīn沉得很。
“什么时辰了?”陆瑞兰披着大袄坐了起来,撂开帐帘往外看。
“回夫人的话,已经卯时了。”外面有丫鬟候着,“夫人是不是要起身?”
今天是大年三十,还有很多事要做。
陆瑞兰没让在东元国京城当差的儿子回家过年,让他们在京城自己过年,等初二自己和刘东义进京,大家再一起团圆。
雷州的庄子上就只有他们两口子,还有一些丫鬟婆子。
刘东义也醒了,打了个哈欠坐起来,觑着眼睛看了看帐帘外的窗子,道:“看这天气,好像是要下雪。”
“雷州下雪,可是百十年一遇呢。”陆瑞兰掀开被子下chuáng,自去洗漱。
忙碌到中午,厨房里年夜饭都准备好了,只等天一黑,开炸的开炸,爆炒的爆炒,还有的蒸、煮、炖和烤的热菜就可以陆续上桌了。
刘东义披上狐皮大氅,对陆瑞兰道:“今晚估摸着要下大雪,我出去庄子上转一圈,看看那些捕shòu夹子都安置好了没有,还有值夜的庄丁,得盯着他们不能偷懒。”
“真是委屈你了。”陆瑞兰很是内疚地道,“你本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如今却要跟我蜗居在这个小地方。”
“没事,咱俩老夫老妻的,说这些gān嘛?”刘东义嘿嘿一笑,拿着弓箭出去了。
陆瑞兰等到晚上,刘东义回来了,便跟厨房说开席。
今年的年夜饭只有他们夫妻两人吃,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在京城的儿子女儿,还有小孙子孙女。
“咱们过完年去京城,是不是就不回来了?”刘东义小心翼翼地问道,给陆瑞兰夹了一个jī腿。
陆瑞兰点点头,“不回来了。你去找表弟讨差事,我会和儿子媳妇住在一起,暂时不跟表弟、表弟妹他们照面就行。”
陆瑞兰知道盈袖恨透了她,她也烦透了盈袖,懒得再敷衍,因此两不打搅最好。
刘东义窝在这个地方只觉得骨头都要生锈了,好不容易得到机会回京城,自然高兴得不得了。
吃完年夜饭就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兵书、宝剑、长弓,都是一定要带的。
到了深夜,果然下起了雪,好在雷州地处南方,又在海边,那雪只下了薄薄的一层就停住了。
雷州人好多人一辈子也没有见过雪,看见这一幕,一个个都乐疯了,第二天初一,一拉开门,看着白雪皑皑,陆瑞兰松了一口气,笑道:“还好,我还以为会大雪封路呢,那咱们就去不了京城了。”
“这是雷州,能下这点雪已经很不容易了。你看,把地面都盖住了。”刘东义笑嘻嘻地道,背着手往四周看了一圈,“唉,其实也挺舍不得的,到底在这里住了一阵子了。”
“住久了哪里都一样。不过,咱们的根还是在京城。”陆瑞兰放下门帘,挡住门外的寒气,“早些吃饭,继续收拾东西装车。明天一大早就能上路了。”又问刘东义,“外面的路能走吗?这雪虽然不大,但是一旦化起来,把路给泥泞了就更难走了。”
刘东义忙道:“我去看看。”
他背了一把弓箭出门,在庄子门口上了马,带着几个庄丁往前方探路去了。
天气依然还很寒冷,路上的雪没有化,但是也没有冻成冰,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路边有小孩子堆的雪人,一个个憨头憨脑,看上去十分趣致。
刘东义呵呵地笑,指着前面的路,道:“到前面看看,那边渡河的地方有没有结冰?”
几个庄丁跑了过去,没一会儿跑回来道:“渡河的地方没有结冰,但是没有渡船啊!”
刘东义摸了摸头,满不在乎地道:“那就算了,绕远道也能进京。”
如果渡河,会更近一些。
但是过年的时候,艄公都在家过年了,少数几艘愿意搭客的船都是小船,刘东义和陆瑞兰这一次上京,是不会回来了的,带的东西很多,小船是没法载得动的。
说话间,刘东义已经骑着马来到渡口。
渡口边有一个糙棚,几个人蜷在糙棚里,应该是被大雪阻拦在路上的客商。
“东家,您看,那边的船够不够大?”几个庄丁在刘东义面前凑趣,明知这个时候不会有合适的大船,依然冲着河道上的小蓬船指指点点。
刘东义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笑着摇摇头,“不够大,算了,明天还是绕道走远路吧。反正我们车马尽有,进京没问题。”
他刚说完话,就听见那糙棚里有个小孩子哭了起来,清脆的嗓音回dàng在河道边上,听得人身上寒津津的。
“阿颜,别哭了,咱们再等等,等有船了,咱们就能上京找你爹去了。”一个软糯中带着些许沙哑的嗓音哄着那哭哭啼啼的小女孩。
“娘,娘,阿颜饿,阿颜饿……”那小女孩哭得十分伤心,一听就是饿坏了。
刘东义有些心软,从兜里掏出一袋茶饼,从马上下来,走入糙棚,找到那哭声的来处,是两个依偎在一起的母女俩。
两人都是衣衫褴褛,破dòng的棉絮都飞出来了,头发蓬乱,就跟乞丐一样。
刘东义看那小女孩哭得可怜,将那袋茶饼递过去,道:“孩子饿了,大过年的,怎么能不吃饱呢?来,吃这个,加了羊奶的茶饼子,饱肚子。”
抱着小女孩的女子抬起头,一双乌棱棱的眸子看向刘东义,抿了抿唇,迟疑半晌,还是伸手接过茶饼,起身对刘东义跪倒磕头,“谢谢大爷!”
刘东义却像被雷劈了一样看着那女子,一声“五弟妹”脱口而出,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
那女子跟盈袖居然生得一模一样!
就是肤色不一样,盈袖白得跟雪一样,这个女子却是蜜糖色肌肤,而且双手上尽是硬茧,脸上也颇有风霜之色。
那女子一听刘东义叫她“五弟妹”,眼底倏地闪过绿芒,如有符号起伏,她闭了闭眼,再抬起头,已经目光如常,皱着眉头问道:“这位大哥,您认错人了吧?”
第688章 巧遇
刘东义知道自己肯定认错了人,单听这女子说话的声音,和她的口音,就跟盈袖完全不同。
可这女子跟盈袖生得太像了,就跟双生姐妹一样。
那孩子怯怯地抬起头,盯着那女子手里的茶饼口水长流,她嗦啦着手指头,一双大眼睛里恨不得长出钩子,去钩那饼子。
那女子本想把这茶饼还给刘东义,不过看见女儿馋成那个样子,终是不忍,轻叹一声,从茶饼袋拿了一个出来给那小女孩,“阿颜,慢慢吃。”
那小女孩眼前一亮,捧着那茶饼,小口小口吃起来。
刘东义看看这女子,又看看这小女孩,忍不住问道:“大妹子,大过年的,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那女子苦笑道:“不瞒这位大哥,我要带孩子去京城。”
“京城?这可不好走,河里没有渡船,如果你愿意绕远,可以从那边的桥上走。”刘东义耐心给她解释,指着桥的方向给那女子看。
那女子扭头看了看,忙起身向刘东义道谢:“太好了!原来这里有桥!早知道我就不在这里死等了。”说着,她给刘东义纳福行礼,带着小女孩就往桥那边行去。
那桥其实在很远的地方,她们母女俩就靠双脚走的话,恐怕得走上三天三夜。
刘东义又看见那母女俩脚上的鞋已经破得露出脚趾头了。
寒冬腊月穿成这样,还要走三天三夜,肯定会冻死,还不如先前她们母女就等在那渡口的糙棚里呢。
刘东义觉得自己好心办了坏事,牵着马跟在她们母女身后。期期艾艾地道:“大妹子,那桥真的很远,要不你们还是回去渡口里等船吧。天气冷,你受得住,你孩子也受不住。”
刘东义指了指那孩子的脚。
那女子低头看了看,将那小女孩抱了起来,对刘东义道:“大爷。您是好人。等我们母女到京城找到她爹,一定重重谢您。”
“没事没事,我是看这孩子可怜。才多说一句。”刘东义叹息着摇头,“昨天才下过雪,小心雪化的时候更冷。而且京城那么大,你们母女去了。能马上找到人吗?可有落脚的地方没有?”
若是找不到人,沦为乞丐。这母女俩可不知道要遭什么罪。
刘东义看见这女子跟盈袖生得一模一样,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没有撒手转身就走。
“只要到了京城就好了。”那女子脸上突然露出柔柔的笑容,看上去跟盈袖更像了。“她爹不是一般人,我们只要找到她爹,就有住处了。”
“哦?你知道你夫君在哪里?”刘东义点点头。放了一点心,“那就好。其实你该早些给你夫君写信,让他来接你们母女,现在这样撞过去,万一找不到人怎么办?”
那女子看了看刘东义,羞怯地道:“我不会写字……”
刘东义:“……”
“他也不是我夫君……”那女子更加羞惭了,“我……我只是要把女儿给他送去。”
始乱终弃?!
负心郎?!
刘东义一时义愤起来,挥着拳头道:“啊?这男人怎么能这样!告诉我,他是谁?等我去了京城,替你们母女讨回公道!”
他奶奶个熊!这种传说中的负心汉真的被他遇到了,不打他个满地找牙才好!
“不用不用!”那女子慌忙摇头摆手,“不用……我不怪他……只是阿颜跟着我,吃足了苦头。她应该跟着她爹享福,不应该跟着我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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