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会儿心里在想,要不要先找个风水先生给唐宣挑块坟地?
唐宣叹气说:“我要走就到四、五月的时候了。我们这个营也不是一口气都去,只有我们和四营的两个队一起走。”兵是一步步派的,各个营也只是抽走一部分兵力。
他是打惯了仗的,看现在这副派兵的势头,这个仗打起来要长了,没个两三年下不来。他们这边走,外边也有兵补进来。京里不能没有兵守着,一些将军跟着他们走,一些将军从别的地方调过来,有人高升就有人落地,这里头的弯弯绕可多了。
唐宣心里盘算来盘算去,也知道这些事他现在想了都是白想。除非他能跟着一个好上官,要不就在这次出兵中立个功劳。他自然是想往上走的,男儿在世,不创一番事业怎么行?
唐宣自认还是有些本领的,不像营中其他的兄弟那样只要吃饱喝足娶媳妇生儿子就满足了。他当兵十年,手上的人命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回头进了阎王殿也是下十八层地狱的份,既然这样,何不敞开来大gān一场?
他想自己的好前程就忘了身边还有个人,宋佳期见他半天不说话,乐得先把婆婆要来的事放到一边,可过了一会儿,见他搂着她越搂越紧,不知道在想什么,忍不住拿手肘捅了捅他,问:“那你什么时候去看看娘屋里的家具?该跟木匠说这家具要怎么打了。”
唐宣回过神连忙说:“哦,那我一会儿就去。”
宋佳期拿出他给她的那个放银子的小瓦罐,掏出里面的布包。要说唐宣的家底可真不怎么厚,这里头也就不到二十两的银子和一串半的铜钱。因为不知道到底要花多少,gān脆只留下两个较小的银块,剩下的都让他给带去,再把铜钱也给他数了一半,都用布包起来给他。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在大门前她jiāo待他道:“早去早回。”
“嗯,你回屋吧,外面冷。”唐宣回身看着她关上门才走。街上还没有多少人,有大半的店铺还没开。地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他绕过四条街走到李木匠家。
李木匠的小儿子正在院子里玩雪泥,见他来就大声喊他爹。
“爹!爹!外头来个当兵的!!”小男孩哇哇叫着扑回屋,李木匠很快出来了,见是唐宣忙笑着招呼:“原来是唐大哥!快,快,快进来坐!”
唐宣说:“不了,我是来跟你说那家具的事。我家里的跟你订了两棵木头,那是准备给家里老人打家什用的。”
李木匠听了道:“是有这么回事,唐大嫂订了两棵合抱粗的整木,都是刚从山上拉来的。我领你去看。”
他带着唐宣去后院,那里的木头堆成了山,他指着两棵收拾gān净的整木给唐宣看:“瞧,这里还记着你家的名呢。”
唐宣定睛一瞧,木头上用砍刀刻了一个巨大的‘元’字。
“这是……”他指着问李木匠。
李木匠得意的说:“这是我大儿子写的,他跟着学堂的先生念书。”
唐宣没再多说,跟李木匠说定要一张围子chuáng,四个大衣箱,一个高柜,一个矮柜,一张八仙桌,八个凳子。
“要是还能剩下点料,再做几个匣子,回头搁点小零碎之类的东西。”唐宣说。
“上面要什么花样?用什么漆?”李木匠一边记一边问。
“八仙和福禄寿喜,漆成红色的,活做得细点。”唐宣掏钱。
李木匠拿个小秤来,秤了银子又数了钱,然后记在墙上,他蹲在那里念着‘chuáng一张,大箱子四个……’,一边往墙上画,有几个就划几个竖道道,八仙就画个云彩加个扇子,福禄寿喜画了个花。
唐宣一直在旁边等他在墙上记完。
李木匠记完了站起来,指着墙上的道道又给唐宣学了一遍说:“就这些,没错吧?行了,唐大哥只管等着,两个月内我一定给您做出来!别人的都先放放,我先给您做!”
唐宣从李木匠那里出来天已经快黑了,他看到路上有卖烤红薯的,顺手买了五六个甜的、红瓤的,想着带回去给小媳妇当个零嘴。
唐家院子里,宋佳期正跟招弟一起做饭。招弟一边捅炕眼一边说:“奶奶,那个大屋是gān啥的?”
宋佳期在上头拿着铁勺子翻菜,说:“那是给老太太住的。”
“老太太?”招弟咳嗽着起来,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水喝了两口顺顺气,说:“那是不是老爷的娘?”
“不许胡叫。”宋佳期难得发了火,瞪了眼招弟说:“你要叫老太太才对。以后再让我听见你这么叫,可不饶你!”要是等婆婆来了听见招弟这么叫还以为是她教的呢。
招弟吓得赶紧说:“奶奶别生气!我再也不敢了!”
“行了,别说了,你去看看馒头。”宋佳期把菜盛出来端到西屋,后头招弟跟着过来把馒头和两大碗稀饭都端过来。
晚饭很简单,只现炒了一个醋溜白菜,剩下的都是过年没吃完的菜又热了热。
看都摆好了,她对招弟说:“你也去吃吧。”
招弟刚才挨了她的骂还有些害怕,站在那里不敢动说:“老爷还没回来呢,等老爷回来了我关了门再去吃吧。”
宋佳期也看出来是吓着她了,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在桌子上看了一圈,把一碗炸莲夹端给她说:“这个你端过去吃吧。”
招弟感动的看着她:“奶奶……”在家挨骂哪还有吃的?不再加两巴掌都是好的。
宋佳期受不了了,下来推她出去:“得了,吃你的去吧。你老爷那里有我呢。”正说着,唐宣推开大门进来了。
“你们这是gān嘛呢?”他走过来问。
“没事,我让招弟去吃饭。你买了什么?”佳期迎过去,看到他手里一个油纸包。
“烤红薯。”唐宣捡了一个扔到招弟手里,“这个给你,晚上没事别出来了。”
“哎!”招弟左手端着一碗炸莲夹,右手拿着一个还很烫的烤红薯,快乐的答应了声就溜去关上大门,然后跑回厨房了。
“走,咱们进屋。”唐宣揽着佳期回了屋,看晚饭都摆好了,两人就坐下边吃边说。
“李木匠那边已经说好了,家具要打完至少要两三个月,等他打好了再送过来,要是我不在家你就让他等我回来了再送过来。”唐宣挟了一块红烧ròu给她。
“行,你放心,你不在家我不会让生人进来的。”宋佳期现在是真觉得不方便了,唐宣不在家的时候,除了宋家来人和张大娘以外,其他别人敲门她从来不敢开。虽说她也不是那种喜欢蹲门口跟邻居扯闲篇的女人,可当那挑着胭脂花粉小香包来卖的小贩敲门时,她也想让人进来挑点好玩的东西啊。她也不能天天在家做针线吧,那不到十年她的眼睛就坏了。
放完了假,唐宣又回军营了。可是这次他走之前抱着宋佳期摸了半天她的肚子,她知道这都是因为过年时在宋家看到那些小孩子造成的,他想要儿子了。
可是她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怀孕,这个时候又没有验孕棒,为这个找大夫也不合适,花钱不说,那大夫的手艺可真是良莠不齐,上次邻居马大娘吃不下饭去看大夫,回chūn堂的常大夫非说马大娘有喜了!那马大娘守寡快四十年了。于是马大娘一听就扯着那大夫脱下她的鞋敲他的头,闹得半条街的人都在那里看笑话。
所以,她也只能盯着自己的月事,只要月事来了,那就是没怀上,要是没来,那就是怀上了。可惜的是直到过年前,月事每个月都按时来了,让每次她都很失望。
等送走了唐宣,她就开始求这个月的月事别再来了吧。要不是她真的不信这个,可真想去给哪位过路菩萨上几柱香,求个孩子过来。
唐宣走了以后,唐家小院里就只剩下她和招弟两个人了。日子一下子冷清下来。不像前几个月那么新鲜,过年前也给家里每个人都做了衣服了,针线她一时半刻是真不想碰了。那还能gān什么呢?
宋佳期坐在屋子里天天发呆,闲得都快长毛了。想让招弟到菜市口的书摊上帮她买点话本打发时间吧,可招弟不识字,再说她也实在不想惹闲话,买话本要是让邻居认出招弟了那可怎么办。
街边的树一天天抽芽了,地fèng墙角的野糙也开始冒头了,天气也慢慢的变暖了。
宋佳期把厚被子给收了起来,炕也不再烧了。家里用不了那么多炭,省了不少的钱。她不再每天坐在屋子里,到了天气好的时候就搬个凳子坐在院子里,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做鞋。她见过宋大海和天保穿鞋有多废,王氏也告诉过她,除非男人到了爷爷的那个岁数,不然他们三个月就要穿破一双鞋。
“像咱们这样的人家,你说我能让你爹一出门,脚上一双破鞋不能?”王氏每次都这么跟她说。
所以她现在也觉得没事多给唐宣做几双鞋最好,这个放着又不会坏,再说他的脚也不会再长了。做好搁在那里,他高兴,她也打发了时间。
招弟也跟着她学做鞋,可她做的鞋总是鞋型不对,哪怕宋佳期帮她把鞋型给码出来了,只是让她fèng,最后做出来的也穿不上脚。宋佳期盯着看过一回就明白了,招弟做鞋总是爱把鞋顶着肚子使劲fèng,手也紧紧握着鞋,把鞋都揉坏了,这样fèng当然fèng不出正型来。
这能怎么办?慢慢练吧。
主仆二人对坐在阳光底下,各自闷头fèng着,这时大门外有人敲门。
招弟抬头,奇怪的问:“这是谁啊?”要是张大娘或天保就该喊她们了。
宋佳期摆摆手,让她不要说话,竖着耳朵听。
外头那人敲一会儿就喊:“香儿!香儿!”
“找错人了。”宋佳期明白了,对招弟说:“你去,告诉他们这里没有人叫香儿。”
招弟答应一声,放下手里的做到一半的鞋去开门,隔着照壁,宋佳期在院子里听。
大门一打开,外面那个人的声音就听着清楚多。
“咋这么久才来开门呢?这是香儿他家不?”
“这里没人叫香儿,你们找错了。”招弟说。
“哎?”那人出去了,很快又回来了:“没错!香儿家就住在这里!是他告诉我哩!来,来,来,让大娘下来吧,咱们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宋佳期一听就急了,告诉他们找错了怎么不听呢?要是他们硬要闯进来怎么办?这里可就只有她和招弟两个女人啊。她开始在院子里左右转圈找棍子,然后拿着墙角的大扫帚举着过去了。
外头招弟也急了:“你这人怎么不听啊!跟你说这里没叫香儿的!!”
宋佳期举着扫帚过去刚好看见招弟彪悍的伸手把那个男人推出去,接着把门砰的一声给关上了,顺手就把门栓给上了。
她看那个男人让招弟推得都快摔倒了,没想到招弟的劲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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