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既有警告,又留了余地,要是对面真是凌霄阁的剑修,哪怕是叛变的那种,也能暂时震慑一下对方。可惜此话说完,周向阳依然怒目直瞪,连眉毛都没有动一动。
不出意料,如果没有意外,此时的散修周向阳哪里去学这等凌霄阁的剑法,哪里弄到这样的好剑?从他露面起此事已经一目了然,这一回得天命的不是什么魔修,而是周向阳。
这位未来的铁血掌门并不转头看公良至,他的双眼警醒地盯着魏昭,一字一顿道:“妖魔鬼怪,人人得以诛之!”
“这位和邪魔外道厮混在一起的道友哪里来这么说的底气?”公良至反唇相讥。
这下周向阳飞快地瞪了公良至一眼,怒气冲天又痛心疾首。他沉声道:“公良至!我当你乃是正道栋梁,刚才你分明亲眼看到妖龙化形,如今为何还执迷不悟?”
“我要如何参悟?!”公良至厉声道,显然已经气急,“你既然早已知道我等身份,一现身便对乾天谷真传弟子痛下杀手,又是什么道理!”
“此人与妖孽相关,世间大敌,人尽诛之!”周向阳吼道。
话音刚落,他再次冲了过来,对着魏昭一剑挥下。
周向阳是个剑修,哪怕是能当掌门的圆滑剑修,在战场上也一往直前,从不与敌人多话——方才的jiāo谈只是为了回气罢了。如今真气已稳,剑势再蓄,剑光一闪就劈向了魏昭。在此距离下看,那剑气晶莹透亮,仿佛小半片破碎的彩虹,划出一道jīng致的轨迹,却只招致死亡。
轰隆!
又是雷鸣骤响,能震得人神魂运转不畅。那道青huáng色剑气打在魏昭身上,细细看去好似雷霆缠绕着剑气,双重打击打得魏昭的真气一阵摇晃。它好似一个旋转的钻头,触点小却力量极qiáng,将真气撕开一道口子,凶猛地刺向魏昭的皮肤。若非龙鳞难以突破,魏昭恐怕已经血溅当场。
剑光被魏昭的利爪挡住了,这道气势汹汹的剑气最终只在魏昭的身上留下一道白印,发出刀劈金石的刺耳声音。魏昭毫发未损却心中一沉,按照刚才jiāo手的力道,周向阳的剑不至于只有这么点能耐。
调虎离山!
周向阳一剑劈出、魏昭举爪去挡,这两件事不过一息之间。但对于速战速决的剑修而言,一息足够准备了。
他在一息间挥出了无数剑,双脚与躯gān都一动不动,仿佛正以剑为笔、以虚空为沙盘,在半空中写着什么。他口中念念有词,因为说得过分快速,根本听不清那是什么。周向阳身上的真气鼓胀而起,让他的衣衫与散落的头发全部被气流鼓动得在空中飞舞。他一声大喝,周身青电环绕,宝剑遥遥劈出。
目的地不是魏昭……不,是魏昭,是十多年前那个魏昭。
公良至的瞳孔骤然缩小,他完全没想到周向阳的这次攻击,更不觉得那用来挡那几个全都受伤不轻的魔修的阵法能拦住这一剑。魔修们的反应比他更糟,这群九成九过不了雷劫的邪魔外道被这一剑上堂皇恐怖的气息吓得瑟瑟发抖,连念头都难以转动,要怎么能拔剑去挡?
只有一个人动了。
魏昭在千钧一发之际动了起来,他的利爪划破虚空,用尽了全身力气,向那一剑挡去。青黑色的指甲bào涨,再度变得属于巨龙而非人类。魏昭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真气乃至神魂都向爪中流转而去,仿佛体内多了一个黑dòng,几乎将他抽空。
但这是值得的,横空出世的巨爪只存在了一息不到,挡住了这势在必得的一剑。霎时间血花四溅,也不知那只爪子是自己维持不住还是gān脆就被一剑劈散了。魏昭能看见周向阳眼中的惊愕,那个剑修想不通魏昭如何从雷音震慑中这么快脱离出来。
那不是普通雷法剑术,而是凌霄阁最有名的“凌霄五方雷神剑法”,即为常言所说的“雷罚剑法”。它发动起来像扶乩,却并非神道秘法,而是向天道借雷霆的堂皇剑法,唯有心怀信念、一身正气的剑修才能使用此等剑法。它对邪魔外道而言就是致命克星,要是魏昭此时还背着那一身恶念,无论如何都会僵立上几息吧。哪怕不是针对的对象,魔修们也已经动弹不得,任由宰割。
周向阳为这超出掌控的剑法呕出一口血,魏昭的鲜血从被剑气撕烂的胳膊上滴落下来,那三个魔修动弹不得,被反应过来的公良至抢攻杀掉一人。那个魔修的躯体在地上摔烂,公良至这才仰起了头,惊异地喊道:“凌霄阁的这位道友!前辈虽然法术怪异,但他不是魔修,不曾作恶!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公良至实在感到困惑,想不明白一个像周向阳一样能使用凌霄五方雷神剑的凌霄阁修士为什么要与魔修为伍,围杀乾天双壁。凌霄阁最有名的剑法也最难掌握,天赋、修为、心xing缺一不可,能学会凌霄五方雷神剑法相当于有了成为真传弟子的门票,哪一个长老都会乐意收这样杰出的徒弟。他甚至开始以为其中有什么误会,一场争斗可以避免。
哪有这样的事呢。
妖魔鬼怪,世间大敌,人人得以诛之。公良至以为周向阳攻击他们是因为魏昭这个看起来可疑的修士,是因为不明白内qíng,魏昭却很清楚他会出手是太明白内qíng。公良至错的离谱,三十岁的魏昭是个无恶不作的魔修,这场战斗也不可能避免。
这一轮的天眷者周向阳既然出现在了此处,他就必然与魏昭一决胜负。
你死,我活。
周向阳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又像在嘲笑公良至的发言,又像在自嘲。哪怕藏在身后,魏昭也能看见他持剑的手抖得厉害,对于剑修而言这等同于qiáng弩之末。
毕竟还是太早了,周向阳再怎么借用先知优势提高自己,此时如此之早,他也只不过是个筑基剑修。剑修攻击力qiáng但修为更难进步,爆发力可怕却耐力极弱。凌霄五方雷神剑法乃是金丹期才能熟练掌握的剑技,这样足以dòng穿龙鳞、劈碎龙爪的一剑,对于不过筑基高阶的周向阳来说,又能劈出几剑?魏昭能听见自己的骨骼筋络缓慢愈合的声音,比续航,他注定赢。
只是,他半点没有放松警惕——恰恰因为这位剑修已经到了qiáng弩之末。
周向阳惨笑一声。
他什么话都没说,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做,在惨笑同时身上的气息开始bào涨。魏昭脸色一沉,身如闪电,毫无花巧地撞向周向阳,企图将这蓄势打断。那剑修居然一动不动,任由魏昭像扑面而来的大cháo,把他的半个身躯都打碎了。
周向阳在魏昭撕碎他另外半边身体前飞了起来,他足踏虚空,面色通透如玉石,巨大伤势带来的灰败一扫而空。他的半边身体甚至开始愈合,那缺了左臂的肩膀收缩止血,几息间萎缩得好似一辈子都是如此。
乾天谷碎玉诀名震昆华界。
但这世上从不缺自伤爆发的功法秘诀,四大仙门全都有类似的方法。乾天谷碎玉诀,水月观沉珠诀,雷音寺金刚怒目经,还有凌霄阁的华灯散。其中凌霄阁的华灯散仅次于碎玉诀,事实上它能引动的潜能比碎玉诀更qiáng,若非使用后九成九会经脉尽断修为皆失,一定会代替碎玉诀成为昆华界第一。
周向阳刚刚毫无保留地催动了华灯散。
天空中铅云翻滚,魏昭明白这只不过是剑势积压带来的错觉。雷云黑中透红,红中透huáng,转瞬间雷光,不对,是剑光骤降。太快了,一道一道又衔接得太好,仿佛天地间突然出现了通天巨柱,浩浩浩dàng地冲向地面。即使只看向那色彩诡谲的剑光,都有一股刺骨杀意扑面而来,让人如坠地狱,如临寒渊。
被这一剑的威势所震,还活着着的两个魔修已经摔到了地上,五体投地,眼睁睁看着剑光劈下。公良至面色惨白,身躯向一边倾斜,似乎想覆盖到阿昭身上,可惜注定来不及到达。有那么一会儿,魏昭也觉得自己变成了泥雕木塑,他qiáng大的神魂已经反映过来,却被这具不够qiáng大的躯体所困,好似粘在胶水里的飞虫,看着剑光如何一点点切碎那两个魔修,没入第一层大阵,冲向那两个目标。
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吗?
不!绝不!他的神魂在驱壳中嘶吼,疯狂地挣扎,调动起这具伤痕累累躯体中的每一分力量。魏昭觉得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快要把他煮烂成一锅ròu糜。他丝毫不曾停下,直到他从这层皮囊中冲了出去。
从人的皮囊中。
他的骨骼不断拉伸,碎裂又生长。他的皮肤撕裂成无数碎片,下方有坚硬的龙鳞覆盖。这条黑龙的嘶吼饱含着痛苦与愤怒,能让山峦碎裂,能让空气凝滞——哪怕只有一瞬间。
公良至的大阵碎裂了,尖锐的剑气甚至划破了他的脸颊,但就在此时龙的爪子后发先至,剑网在他手中好似蛛丝。他抓住了剑,抓住了人,那个人可没有他的剑结实,许多根骨头在龙的利爪下轻易折断,好似顽童手中的枯柴。周向阳飞了出去,像块被踢飞的石头,砸断了几颗树木,滚落到一个树桩边上。
在华灯散的帮助下,他脸上依然不见痛色,大概要再过上几息他才会昏过去吧。周向阳踉跄着站起来,他的脸色更比忍受剧痛更差,好像刚才的功败垂成让他的整个人生失色。黑龙注视着他,鳞片合着血落下。qiáng行二度化形的效果比魏昭以为的更糟糕,他像个浸了水的泥塑,既变不回人形,也维持不住龙形。
“够了!”魏昭从喉中低吼道,“我半柱香内就会身死,你亦再当不了修士。事到如今,纵使你得到了天命,又有什么好处?”
周向阳吐出一口血与几颗牙齿,他反倒镇定下来,说:“你猜我这柄剑叫什么?”
魏昭皱了皱眉头,可惜那颗龙脑袋上很难看出来。
“此剑名为玄huáng。”周向阳昂首道,“龙血——玄huáng!”
他的脸上出现了殉道者般的光辉,整张面孔都亮了起来。不,这不是个比方,周向阳浑身上下都亮得不正常。公良至一脸骇然,黑龙弓身yù扑,然而在此空间中没有任何人和物能够动弹,只有周向阳越来越亮。
剑心自爆。
它是夺天剑抄中最后一式,能引爆剑修的剑心乃至剑道。它一旦发动,自爆者的剑心与魂魄便会粉碎,化作无数锁链,死死链接方圆一里内所有生灵的魂魄,让这范围内的任何生物都无法逃脱。待蓄势到了极点,轰!方圆百里内,大概都要被夷为平地。
周向阳只是个筑基修士,他的夺天剑抄也没修炼得多上道,但要拖三个同样是筑基期的重伤修士一起神魂俱灭,这阵势已经足够了。
“为什么?!”魏昭在链接中听到公良至歇斯底里的质问,“你为什么非要杀我们不可?!”
“邪魔外道,人人得以诛之。”那剑修又一次死板地回答。
“我们什么都没做!”公良至愤怒地说,“我与阿昭这十九年来手刃之人无一无辜者!所做之事无一招致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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