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很显然令这些可怜的鱼儿们没想到的是,只听见“噗通”“哗啦”接连着两声水响,这只毛茸茸的蠢货就这样把自己扔了下来。
梦境中的一切仿佛再次重演,耳边咕噜噜的水泡声,鼻子里、耳朵里、嘴巴里冒出来的一串串小小的泡泡——哦,唯独不同的是,谨然惊讶地发现夏天的池水居然也可以这么冷,而且这冰冷程度,似乎比梦境中的那一幕更加来的立体生动一些。
他睁着眼,仰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睡眠摇曳,打碎了映照在睡眠上的月光。
浑身冰冷、窒息的压迫感席卷而来时,他却觉得指尖的某一处暖暖的,这让那一处显得特别有存在感。
谨然想了想,然后在心中默默地“喔”了一声,这才想起,右爪的第二根指头,这是刚才他触碰过姜川的鼻尖的那根手指。
最后的最后,他是带着姜川身上的体温离开的。
真好。
一不小心地,就对于能以人类的身份醒过来这件事,更有信心了。
第62章
……
姜川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样的噩梦中惊醒过来的——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做噩梦了。
更加不会像是这样从噩梦中惊醒。
更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完全没记住那究竟是怎么样的噩梦——仿佛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只有焦急、恐惧、困惑以及悲伤等各种负面qíng绪将他包围起来,他浑身冰冷,血液逆流,然后挣扎着醒来。
从chuáng上坐起来,抬起头看看窗外,男人这才发现今晚月色正好,满天繁星,明天一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他抬起手,将空调打低了些,将睡乱的头发往后扒了下,顿了顿,这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自己的枕头边,却发现之前还安安稳稳睡着一只仓鼠的枕头上空dàngdàng的。
姜川怔愣了三秒。
片刻后,他伸出手,去摸了摸那枕头,掌心冰凉的温度让他试探xing地叫了声:“阿肥?”
室内一片宁静。
没有回应。
“……又跑了啊,这次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回来。”
男人嘟囔了一声,浅浅皱起眉,一脸困扰地重新倒回chuáng上,闭上眼。
****
与此同时,g市中心医院,贵宾看护病房内。
空dàngdàng病房内,只有拥挤的监护仪器作为唯一在发生变动的东西,相比之下,躺在病chuáng正中央那名仿佛正在沉睡的黑发年轻人反而变成了静止的了——窗帘已被值班护士拉开,月光洒入病房内,仿佛将整个房间都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芒。
病chuáng前的电视机里,开着很低的音量在播放着一部电影,电影银幕闪烁,屏幕上,有一名黑发年轻人正坐在房顶上,用低沉却好听的嗓音唱着一首忧桑动人的歌曲,歌曲中唱了青chūn惆怅,唱了分别无奈,唱了相聚时物是人非……他的目光沉定,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让人舒心的笑容,电影中打在黑发年轻人身上的月光就和今夜的一样美。
令人惊奇的是,电视屏幕中的那个黑发年轻人,和躺在病chuáng上,那完全陷入静止状态一般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啊,也不是完全一样的。
事实上,近在眼前的这个看上去更加消瘦一些,长期不能接触阳光,让他的皮肤白得近乎于透明。
而此时此刻,电影时候已经播放到了片尾,坐在房顶月光下的那个人还在唱着歌,仿佛毫不知qíng电视屏幕外有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就像是尸体一样躺在那里……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就好像是要对这样奇怪的一幕发出质疑,那保持了整整一个冬季、一个chūn季甚至大半个夏季跳动频率的监护仪器,跳动频率突然发生了变化——
躺在病chuáng中央、那仿佛静止于时间之中的黑发年轻人忽然发生了一些些细微的变化。
最开始,那几乎是不可察觉的,只有凑近了才能发现,他垂下的浓密睫毛,就像是蝴蝶震动翅膀时一样,轻微地颤抖了下。
几秒后。
当眼瞧着一切都要重归于平静,那睫毛颤动的频率以及动作却突然变得大幅度了一些——而后,在这样平凡而寂静的月夜中,躺在chuáng上、陷入昏迷整整快有八个月之久的黑发年轻人忽然睁开了自己的眼睛,黑夜之中,那双黑色的瞳眸却异常晶亮。
此时,电视机里的电影播放完毕,电影的最后跳出《岁月流逝的声音》演员表,第一行赫然写着:莫辉然——扮演者:袁谨然。
五·奔跑在迈向一哥的道路停不下来
第63章
坐在chuáng上的黑发年轻人面无表qíng地看着一群医护人员在深夜的病房走廊上搞夺命狂奔,然后医生护士们像是一群准备入栏的羊似的争先恐后冲入他的病房——真是难为这些白衣天使了,因为任xing地非要在半夜里醒来的病人,不得不从被窝里爬起来gān活还不能抱怨,时时刻刻都要保持眼下这样的职业热qíng。
各种埋在身体里输送营养以供给这具身体保持基本生存的管子被拔出时,能感觉到从身体深处传来的微微刺痛,带着消毒水气息的手翻开他的眼皮紧接着是明晃晃的电筒照she过来,黑色的瞳眸条件反she的微微缩聚直到医用电筒的光挪开,周围重新恢复黑暗……
谨然的脑袋在嗡嗡作响。
晃动的电筒光芒与作为仓鼠时看见的最后被水面搅碎的破碎月光隐隐约约重叠了起来。
谨然微微眯起眼。
那些在他的眼前游来游去,好奇地凑上来用嘴巴啄他湿润沉重的毛发的鱼类变成了这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
周围仿佛有无数个人在说话,有的人在叫他的名字,有的人似乎在对他提问问他感觉怎么样,还有一些人在给他测量基本的体温、心跳等数据……而谨然坐在chuáng上,随便他们摆弄,而且无论别人问什么问题,他都显得无动于衷。
这时候,已经有医生打电话通知他的家属。
当听见那个不太认识的医生a跟电话那边的人说“病人qíng况还不太稳定,可能有脑损伤影响语言或者正常判断力”时,黑发年轻人的眼皮子跳了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因为他过于沉默,以至于让医生以为他不小心成了白痴。
毛。
其实他就是想适应一下突然变回了正常尺寸的周围的一切——chuáng啊柜子啊水杯啊电视机啊还有人类啊之类之类的……他是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那么快就成功地回到属于人类的身体里,所以这会儿他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一下——而且还有一个问题,一旦稍稍冷静下来,他就发现自己饿得头昏眼花,随便想想食物就觉得自己饿得能吞下一头大象。
正巧这时候,仿佛是听见了他内心深处最真诚的呼唤,有一名护士姐姐凑了过来,用好听又温柔的声音叫道:“袁先生,袁先生,您还好吗?如果您听得见我的回答——”
黑发年轻人那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下,随后,他掀起眼皮子,在那名护士没有想到的qíng况下抬起手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用那因为长久不发生而显得有些沙哑得可怕的声音言简意赅且足够可怜兮兮的声音说:“我饿……”
“……”
谨然眼睁睁地看着整个忙碌的病房在他这么一声小小的祈求声想起来后,突然陷入了片刻的凝固,十几双眼睛拧过来炯炯有神地看着他——不得不说,这让他觉得有些尴尬,毕竟他就是肚子饿了然后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而已,这些人,做什么反应那么大?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那个敬业的护士姐姐,她立刻从那被雷得不好了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天使般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从谨然没有多少力气软绵绵的手掌心抽出:“好的,袁先生,我们这就会吩咐厨房那边为您准备一些食物,请问您有什么想要吃的——”
喔,不多的。
也就是生煎包饺子牛ròu面白米饭海鲜面过桥米线火腿火锅饼gān巧克力羊ròu窜章鱼小丸子糖炒板栗红烧ròujī鸭鱼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岸上跑步的……黑发年轻人坐在chuáng上认真地想了想后,薄唇轻启,艰难地回答道——
“……大象。”
众人:“……”
医生a:“……埃对对,我们现在基本确认病人的大脑应该是受到了一点损伤,不过这个损伤应该是可治愈的,暂时的,毕竟病人还保持着对自己身体需求的判断能力,qíng况还是很乐观的,是是是,袁女士您大可放心——”
“老子……智商,没,问题。”看着周围一群人脸上真的像是被大象踩过的扭曲程度,生怕他们一个冲动把自己塞去jīng神科,黑发年轻人赶紧摆手,用艰难的发音说,“刚才,不小心……脑残了,一下下……我就是,想吃ròu啊!”
众人:“……”
看着大家还是一副见了鬼的反应看着自己,谨然十分挫败地叹了口气:“我真是日了狗了……”
就这样——从清醒过来到现在一共过去了十五分三十八秒,袁谨然先生从清醒到现在,说的唯一一句超过了五个字的完整的话,是一句脏话。
他突然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一下发展路线,向着“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最英俊的谐星”这个路线发展一下。
半个小时后。
饿成doge的黑发年轻人终于得到了一碗热腾腾的菜粥——他靠坐在柔软的枕头上,耐心地等着护士姐姐给他量餐前血压,一双已经恢复了神采的黑色瞳眸却始终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那碗菜粥挪不开眼睛,那蒸腾起来的热气仿佛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终于在双手得到释放之后,他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地抓起勺子扑向那碗人类的食物,勺子翻搅了下粥,他眨巴着眼瞪着那在碗里翻滚的粥水——
片刻之后,他停顿了下,以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搞错的语气转过头问:“说好的……ròu呢?”
护士姐姐:“这是用ròu骨头熬出来的菜粥。”
谨然:“道理我都懂,可是……ròu呢?”
护士姐姐:“看来厨房熬得时间很够哦,ròu都融化在粥里了呢。”
“……”谨然沉默了下,看着面前护士姐姐那张写满了宠溺的脸,片刻后道,“都说了我智商没问题了,骗小孩的语气收起来好不好的啦?”
“……”护士姐姐脸上的宠溺收起来,满脸无奈道,“袁先生,您在持续注入营养剂长达八个月时间之后,身体的器官功能和牙齿咀嚼能力不可抗拒地会发生衰退现象的,您只能通过循序渐进的训练恢复才能彻底恢复成健康正常人状态——以上,您现在是不合适摄入粗纤维的,事实上一下子吃太多也不可以,这一碗粥请您适当地食用三分之一就停下继续摄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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