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自己收拾gān净后,凌晓便坐车去了孟宅,召集了内院的各个管事,稍稍敲打了一番后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
孟宅众人自从昨日莫名其妙空降了一个掌家的“女主人”后都很是紧张了一番,如今看凌晓并不打算有什么大动作,一切仍旧维持原样都不由得松了口气,待她的态度也更为殷切了几分。
凌晓上辈子就跟这类人打过不少jiāo道,自然知道他们心里盘算的都是些什么,不过这时候还不是整治的时机。倘若他们乖一点,她自然也乐得当个弥勒佛,受人供奉笑脸示人,但是倘若他们敢让她在三爷的面前丢脸,凌晓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敲打完了仆人们,凌晓下一个任务自然是要去见见孟家的那些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毕竟他们在名义上也算得上是这里的主子,三爷的亲人,凌晓必须要给他们脸面上的尊敬,于是并未像传唤仆人那样叫他们过来,而是带着仆人一房一房地拜访,说不上是混个脸熟,但是起码让他们知道如今当家做主的人是谁。
大房老爷闭门不出,凌晓自然是没有见到,大太太和二小姐凌晓已然见过了,前者温婉柔和,一看就是大家出身的女子,而后者虽然骄纵却也不敢在凌晓面前发作,只是那眼神让凌晓很是不舒服,仿佛是看什么脏东西那般。
比起大房仍旧维持着几乎所剩无几的自尊,被三爷整治过的二房就老实多了。二爷拖着沉重的病体见了凌晓,态度和蔼,二太太有几分小家子气,颇有些刻薄与斤斤计较,却也不是什么心恶之人。二房所出的三少爷去了学堂,没有见到,四小姐则很是肖似母亲,却更懂得掩饰,对凌晓巴结得不着痕迹。
四房的四爷出去工作了,不过凌晓留了一份相当丰厚的见面礼,以示友好,四太太娇弱羞怯,与五小姐倒是如出一辙,而年龄更小的六小姐尚在天真烂漫的时候,很是可爱,为四房增添了不少的活力。
至于五房的五太太,凌晓没有见到,据说自从三爷继承孟家之后,五房树倒猢狲散,只留下五太太一人心灰意冷,如今在家里设了个佛堂带发修行,不理俗务。
除了四房以外,其余三房都有几位姨太太,不过当家的夫人大约都挺有手腕,没有一个生下子嗣,所以对于她们,凌晓也没有多加关注。
几房挨个走下来,凌晓对孟家人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想到孟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孟家人丁兴旺的场景,凌晓不由得有几分唏嘘。成王败寇一念间,三爷一朝成王,脚下显然踏了不少人的尸骨——甚至还有不少是老弱妇孺。
拜访过了嫡系,时间有些不够了,凌晓便没有往旁支那里走,只是让仆人替自己送去了问候礼,便转身去了正院。毕竟,既然来了孟家,不见一见三爷显然是说不过去的。
凌晓今日在孟家的一番走动自然逃不过三爷的耳目,当凌晓一路走来顺畅地到达书房门口,遇见的仆人们无不躬身行礼,连半句阻拦询问都没有,倘若再叫上一声“太太”,凌晓大约都会怀疑自己回到了当初在沈家的时候。
在书房门口定了定神,凌晓抬手敲了门,得到回应后才推门走了进去。三爷手里拿着一册《chūn秋》,看到凌晓后放下书本,微微招了招手,神色中很是惬意满足:“事qíng都理得差不多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要理的。”凌晓笑意盈盈地走了过去,迟疑了一下将手放到了三爷平伸的手心中,然后被他一拉,不由自主地侧坐到了座椅的扶手上。
眼看凌晓浑身毛都炸起来一般如坐针毡,三爷却视而不见,一手扶着她的腰,微微挑了挑眉:“这都还làng费了一上午呢,等你到现在,这才有时间来见我?”
凌晓哑然,看了看三爷的脸色,觉得他并非是生气或者责备,反倒是……像被忽略的埋怨,脑子不由得有些发木:“场面上的事qíng还是要做的,孟家这么大,每房去坐上一坐,这一上午也就过去了,这不,看到时间不早了,旁支的地方我都没去呢,就急忙到您这儿来了。”
三爷轻轻一笑:“孟家的事也算不得太多,以后来了你就到我这里来,有事qíng让他们到这里找你就是了。”
“是。”凌晓连忙应了,反正她也是这样打算的。
虽然想要在三爷面前表现一下自己,但是凌晓也并不想花太多心思在孟家上,毕竟她也是很忙的,要学要做的事qíng还有一大堆。
“听说,我们家晓丫头很有大家气度,进退合宜、行事公允,就算是当孟家这样大家族的主母也很是像样呢。”三爷的眼角微微上挑,浅浅的笑意让凌晓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也错过了其中似乎隐含的深意。
凌晓谦虚了一句,看三爷心qíng好得很,不由将心底一直的疑惑翻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三爷,昨日我便一直想问了,您为何要将管理孟家内宅的事qíngjiāo给我?这……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吧?孟家已经被您整肃地清清静静,无论jiāo给谁都能管得妥妥帖帖的。”
大略是凌晓已经接手了这烫手的山芋,并且做得尽职尽责,三爷并未像昨□迫凌晓接受那般表露不悦,反而轻轻扯了扯嘴角,抬手将凌晓因为走动而有些凌乱的鬓发缕到耳后:“这哪里是谁都能做的事qíng?其他人我都信不过,就算信得过也都gān不长,若是你能做好,那自然是最好的人选了。”
说罢,不待凌晓再说什么,三爷突然高声唤了仆人进来,随即有些责备地蹙眉看向凌晓:“天这么热,瞧你还走得这么急,出了一身汗,快点去擦把脸换身衣裳,也不嫌难受?”
凌晓茫然地站起身,看三爷不似作伪的心疼模样,总觉得一切都奇怪极了。
——她不就是在大太阳底下多走了几步路,出了几身汗吗?连皮都没磨破一块呢。这还是那个能把她训练得跟死狗一样,半点没有怜香惜玉意识的三爷么?
……或者说,其实三爷是在隐晦地表示嫌弃,觉得她一身汗味碍了他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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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阿T 和 xxx 两位妹子扔的地雷wwwww
☆、第四十六章 青年(七)
虽然三爷只是吩咐凌晓去擦把脸,但是孟宅的仆人们显然都很有察言观色的本事,不需要多说,自然给予了凌晓最为细致贴心的照料。只可惜凌晓虽说应该是在锦衣玉食中长大的孩子,但是上辈子的经历早就磨去了她的富贵命,反而觉得被一堆丫鬟围着伺候实在是各种别扭,gān脆将她们都赶了出去,好歹还了自己一个清净。
趴在浴桶壁上,凌晓漫不经心地往身上撩着水,终于定下心来,开始回想一些方才她来不及想的事qíng——比如三爷的那一番回答。
凌晓不蠢,三爷态度的改变虽然潜移默化,但是她显然仍旧能够感受得出,只不过是自欺欺人地不愿意正视罢了。只不过,有时候一味的逃避也并非什么好的解决方式,反而有可能将原本简单的事qíng拖得更加麻烦。
大约是对三爷有一种盲目的崇拜感,所以凌晓并不认为他会说没有意义的废话,三爷的本意总是隐含在各种看似轻描淡写的言谈之间的,值得去细细揣摩深思。凌晓凝神垂眸,将记忆里三爷方才的话掰开了揉碎了一个字一个字地思考,越想越有些心惊,就算是泡在温热的水中也无法阻止她后背逐渐冒出的冷汗。
虽然受到三爷信赖是一件好事,但是什么叫做除了她以外,其余受信赖的人都gān不长?
不管现在是谁管理孟家的家事,一旦三爷成婚了,必然是要jiāo还给那位夫人的,自然都gān不长。但是三爷确认为她能够gān得长,倘若由她来做是最合适的,换而言之的含义便是……
凌晓紧紧扣着浴桶的边沿,连指关节都微微有些泛白,脑子里乱七八糟地翻江倒海。
虽然很想将这一切归咎于三爷的一时心血来cháo,但是凌晓认为这并不可能,三爷可绝对不是什么任xing妄为的人,更何况是这等关系孟家与他婚姻的大事?
不顾周遭人的反对与异样的眼光,便将名不正言不顺的凌晓推上了这个位置,显然是经过足够的权衡利弊与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也怪不得仆人们几乎都将她当成未来的“三太太”和“家主夫人”来对待,若说其中没有三爷的纵容与暗中示意,凌晓可怎么都不会相信。
猛地吸了口气,凌晓突兀地沉入水中,透过水幕定定地看着天花板,试图让自己混乱的头脑冷静下来。
水波dàng漾,也隔绝了周围所有的声音,似乎连心都慢慢平静了下来,直到气息几乎用尽了,凌晓才从水里冒了出来,抬手擦去脸上的水渍,然后站起身,拽过一边的浴巾。
三爷要做什么,目前的凌晓是没有任何方法去阻止的,幸而他看上去也并不想qiáng迫她,手段虽然霸道到不容她拒绝,却也能称得上温和隐忍,从未激起她半点的不悦与反抗意识。
凌晓知道,自己也对三爷动心过,像那样出色的男人,会有哪个女人整日守在他身边却还能够如木头一样视而不见呢?只不过对三爷的尊敬与惧怕让她每每稍有意动就仔细妥帖地压制住,才没有出了什么大岔子,却不料对方竟然也有同样的想法?
只可惜,此时此刻凌晓的心里却并没有什么两qíng相悦的欣喜或轻松,反而满是冷静的判断与评估。
对男人的不信任与排斥已经深入骨髓,倘若将三爷视为父兄师长的话,凌晓还可以放纵自己去信赖依靠,然而一旦角色转变为了男人,qíng况就完全不同了。凌晓完全不相信自己有什么魅力能让三爷那般的人qíng根深种——这根本就是个笑话!
也许是连凌晓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其实是自卑的。上辈子接二连三被抛弃让她根本不相信自己能够有将男人拴住的魅力,即使曾经喜欢过,当遇到更喜欢的“真爱”的时候,这份“喜爱”也会烟消云散。
现在真正的问题不是是否接受三爷,而是她根本拒绝不了三爷。
凌晓在三爷身边呆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他看中的东西能够逃得出他的手掌心。不管三爷看上去如何地与世无争、和蔼可亲,都遮掩不了他心狠手辣、志在必得的本质。三爷可以隐忍、可以按兵不动,但这都是建立在最终将猎物捕获到手的基础之上的,想要让他放弃,简直是天方夜谭。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是尽管凌晓十分之了解三爷,再“知彼”也只能想的出“该怎么死得痛快”或者“该怎么死得又慢又折磨”这两条路。很显然,懂得审时度势的凌晓只会选择前者。
倘若适当的挣扎还可以视为qíng趣的话,挣扎得过了头损了三爷的颜面,那可就是自寻死路了。凌晓笑得有几分自嘲,没想到重来一世,她又要栽在男人的手里,只不过这一次,她会努力让自己不要那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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