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晓彤每天里最期盼的时光就是自己相公晚上回到家吃完饭后,自己与他一同渡过的半个时辰。莫怀渊会教她认字,给她讲述书上的东西。直到现在,每当晓彤回想起上次在讲述《诗经?国风?周南》里《关雎》的时候,莫怀渊带着笑意看着晓彤吟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qíng景,仍旧羞涩地满面通红。
晓彤喜欢听莫怀渊用低沉悦耳的声音诵读诗歌,每当此刻,晓彤就会心头如小鹿一样乱撞。
有时候私塾下学比较早,莫怀渊就会带着她去村边的小溪,拿着一本诗词,在溪边散步,或者在河岸边席地而坐,一个生动地讲述,一个安静地倾听。每次,溪边浣衣的少女们都会对晓彤投来艳羡的目光,而晓彤总会幸福地一塌糊涂。
和平淡然的美景,莫怀渊俊美的容颜,每每都让晓彤看得呆了,直到莫怀渊笑着用手在她眼前晃晃,她才惶然移开视线,努力忽略自己相公揶揄的目光与愉悦的笑声。
随着晓彤的学习,她与莫怀渊两人之间的关系明显不同了,她开始在莫怀渊的帮助下自己找几本简单的志怪小说来看,然后拿不懂的地方去问莫怀渊。虽然晓彤总是问一些让他哭笑不得的问题,但是莫怀渊还是一一耐心回答。当然,有时候莫怀渊也会用文绉绉的话来揶揄晓彤,大体能猜到是什么意思的晓彤不再只是像以前一样迷茫地傻笑,大多时候会详怒地转身,甚至有时候会反驳回去。
每一天的日子都让晓彤雀跃心动,晓彤从来没有感觉到生活是这样美好,自己的相公是如此的卓越,如此的英俊潇洒。她注视着他每一个举动,不像是以前一样小心翼翼的,而是带着感qíng去注视。相公的每一个表qíng都那样好看,每一个动作都那样优雅,每一段话语都那样睿智……
乐姗对晓彤说,她变得更好看了,更温柔了,也更喜欢笑了,经常无缘无故的傻笑。晓彤知道,每当那个时候,自己肯定是想到了自己的相公。
晓彤觉得,自己一定是恋爱了。
就像是《诗经》上描写的美丽爱qíng,年轻的貌美女子与英俊男子相遇,相识,相知,坠入爱河。一句一句美丽的诗句,就像是甜蜜的爱qíng,深深打动着晓彤的心。晓彤恋爱了,爱上了自己的相公,晓彤每天都幸福地恨不能时时刻刻都笑出来。
只可惜,幸福的生活不久就要结束了,莫怀渊要上京参加会试。会试是在二月份,等待发榜之后如果高中会参加三月的殿试,即使他们住的村庄离京城并不远,但是算上来去的路途时间,也要三个多月不能见面。
离别在即,晓彤的qíng绪开始低落下来,也许恋上之后qíng绪就只能随着那个人而波动。晓彤的消沉莫怀渊看在眼里,也没办法劝说,只是在辞掉私塾的夫子之后,用更多的时间来陪伴晓彤。
相公的体贴温柔晓彤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她知道自己的相公现在需要时间来复习考试,自己这样纯粹只能是拖他的后退,但是晓彤没有办法qiáng迫自己开口让相公不要理她,去好好读书。
莫怀渊出发的最后一天傍晚,两人在溪边散步,莫怀渊讲到了《诗经》里的《氓》。这是一首悲伤的爱qíng故事,女子与男子相爱,却在婚后被男子抛弃,晓彤细细咀嚼回味,心下黯然。
不由地抬头看着一边的莫怀渊,晓彤忍不住想,他会不会也这样呢?
不,他不会这样做。他是自己的相公,他心疼自己,爱护自己,他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晓彤对自己说。
但是……如果他真的做了呢?自己应该怎么办?
诗歌中的女子又是怎么做的呢?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誓言是真挚诚恳的,没想到你会变心。你违背誓言,不念旧qíng,那就算了吧!)
这一句话模模糊糊,晓彤忍不住开始猜测她会怎么做,被丈夫背叛抛弃的她到底会做什么?
“你觉得,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莫怀渊忽然问道。
晓彤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着夕阳余晖下莫怀渊的面容,“你呢?你觉得呢?”她反问。
“我觉得?”莫怀渊想了想,轻笑,“她大概也是没有办法吧?她没有能力挽回一切,补救一切,她只能忍受。‘亦已焉哉’,大概是很无奈的叹息吧……”
晓彤听着莫怀渊淡淡的话,心里狠狠地揪了一下,一种压抑的怒火悄悄蔓延,“错的是那个男子不是吗?”
“你不要生气。”莫怀渊柔声安慰道,“违背誓言对自己的妻‘至于bào’是他的不对。”
“施bào的确是不对,但是‘士也罔极,二三其德’难道就没错吗?”晓彤反驳。
“男子三妻四妾也无可非议。”莫怀渊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悦。
晓彤立即噤声,随后轻轻叹口气。
“好了,不要闹了。”莫怀渊轻柔地搂住晓彤的肩膀,虽然只有一瞬便放开,也让晓彤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柔顺地低下头。
“你永远是我的妻。”莫怀渊低声说,满含柔qíng,俊美的面孔在夕阳的光辉之中让人移不开视线。说完,他似乎也有一些不好意思,转身当先一步走开。
晓彤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缓步跟在他身后。
溪水清脆地流淌,莫怀渊那句话飘散在空中,晓彤扬起一丝笑容,但是笑容消散后有事愁苦。
男人三妻四妾无可非议,那么女人该怎么办?
男人有功名利禄,有妻妾成群,有知jiāo好友,但是女人有什么?女人只有她的丈夫。
如果自己世界的唯一背叛自己,抛弃自己,那女人还剩什么?
这样的女人还能做什么?除了以泪洗面,含恨忍受,还能做什么?
《氓》里面的女人,她做了什么?
晓彤想,她也许不会只是叹息悲凉之后继续忍耐吧?会离开自己的丈夫吧?会吗?
没有人会知道那个故事的后续,流传到现在,它只是一首优美的诗歌,有人真的体会到诗歌中的女子是如何的哀怨痛心吗?没有。
第二天早晨,莫怀渊收拾好行囊,与杨举人一起踏上了去京城赴考的路途,晓彤与乐姗站在村口相送,直到他们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才落寞地回家。
身边的乐姗眼睛哭得通红,晓彤喉咙一哽,眼眶也有些湿润。
她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填空,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微笑着转身安慰伤心的乐姗。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胖子拿着书本摇头晃脑地读着,听着让人有些心烦,不由出言喝止。
“别念了,你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烦不烦啊?”
“你这女人真没文化修养,我这是在念诗陶冶qíngcao,顺便酝酿酝酿下一个论文的灵感。”胖子翻了个白眼,倒是真的不念了。
“我说你怎么写的论文都是这样的内容啊?”实在无奈地问道。
“谁叫我的主修是‘中国古代政治制度与周边关系’,辅修是‘中国古代文化’呢?”胖子耸肩,自己也无奈地叹气。
“活该你选这种无聊的院系作为专业!”有点幸灾乐祸地笑,“怎么,这次改写《诗经》了?我还以为你要写《关雎》那种qíng诗呢,怎么改写这么悲剧xing的《氓》了?”
“我说你没文化修养还真是没文化修养”胖子恨铁不成钢地瞪视,“《关雎》有什么好写的?不就是一qíng诗么?我可没本事为了这首诗编出5000字的论文来!《氓》多好,多有深度,可以从多出层次下笔啊!”
“那敢问大才子你准备从哪个深奥的层次下笔啊?”膜拜装揶揄。
胖子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本才子准备从‘誓言不可信,人是会轻易变心的,所以不能轻信甜言蜜语’这个角度来写。”
沉默片刻,有点迷茫,“这倒也是一个角度……但是怎么听着这么变扭呢?《氓》说的不是妻子被丈夫背叛的事吗?应该批判出轨的丈夫吧?听你这口气,倒像是责怪妻子听信甜言蜜语嫁错了人呢?!”
“就是这个意思!”胖子深沉状托着下巴点头,“这个人啊,改变是不可避免的,是个人他就会变,只是不知道哪方面改变罢了,所以,誓言是不可信的,听了甜言蜜语就傻傻地把自己嫁了,简直是笨蛋!”
“为什么我听着你的言论都有想杀人的冲动呢……”从牙fèng里yīn狠地挤出一句话。
“……其实教授也说我思想觉悟有问题,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胖子哀戚地拖着心口叹口气,“我看我还是写你那个主题吧,省得我的论文不对教授的口味直接给我不及格……”
“你真恶心!”嫌恶地皱眉,“我看你就是心术不正,喜欢为那些过分讨打的男人辩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嘛!男同志就是要站在男同志的角度上思考问题,这样才对嘛!”胖子嬉皮笑脸,打开电脑开始敲自己的论文。
片刻,他忽然抬起头,“如果以后你老公外遇了,你咋办?”
“他外遇过错方是他,直接上法院,离婚,然后勒索他一大笔钱。”gān脆的回答。
胖子皱眉,“如果你们有不能离婚的理由呢?比如说对孩子不好,或者是说离婚这种事qíng会影响你们双方的工作之类的?”
“……”沉默着思索了片刻,耸耸肩膀,“那我就把他打个半死,然后自己爬墙!”
“……为你将来的丈夫默哀……”胖子心有戚戚焉地咧嘴。
“谁敢招惹我,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五、重归故里
在莫怀渊上京之后,晓彤也收拾了一下细软,回了自己的娘家。其实,她才嫁给莫怀渊不到一年,但是再次回到娘家,看着双亲苍老的面容与cao劳的身影,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怪不得有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晓彤有些歉意与自责。
父母都是老实的农民,对于归家的女儿十分体贴,也没有让晓彤gān什么太重的活,只是让她放宽心住下,等待自己的相公金榜题名,接她进京。
看着自己的父母做着女儿一下子麻雀变凤凰的美梦,晓彤有点哭笑不得,但是不得不承认,她自己也是雀跃而期盼的。